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折芙蓉 > 第88章 局势
    王婉瞬间目瞪口呆,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女医官不敢重复,跪在地上只是哭。

    王婉疯了似的抓住人的两肩摇晃,厉声喝问:“你说什么!小皇子怎么了?你说小皇子怎么了!”

    尖锐刺耳的喝问声中,裴钰默默攥紧了拳头,两眼仍是直直看着殿门,眼波震颤通红,忽然启唇哑声道:“将皇后拿下。”

    内侍们面面相觑,迟疑一瞬,便将已有疯癫之态的皇后擒住。

    王婉不断挣扎,却连当下的情况都辨别不清,嘴里喃喃重复:“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是我儿子,我儿子不可能一生下来就没气,你们这些大骗子都在骗本宫,你们都该死!”

    海珠却还是清醒的,见情况不对,立即问裴钰:“敢问陛下,皇后娘娘何错之有,为何无故遭您如此对待!”

    裴钰始终看着殿门,视线不偏不倚,冷漠道:“皇后失德,假借养胎之名将淑妃接到锦绣宫,暗中陷害,使淑妃诞下死胎,此等恶行,天理难容。即今日起没收凤印,废掉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发配掖庭幽禁思过,不得有误。”

    王婉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处境,猛然清醒泪如雨下道:“陛下明察!臣妾以整个王氏一族起誓,臣妾从没有想过谋害淑妃腹中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心心念念盼望着孩子出世,陛下要信臣妾啊!这孩子这样,臣妾又怎么会知道缘由!”

    可事情俨然没有回转余地,她的两只肩膀被摁住,素日里巴结她还来不及的宫人,此时将她粗暴拖走,长长的宫廊中,唯有凄厉余音不断回响。

    ……

    寝殿中,地龙滚热。

    武芙蓉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睁眼看到榻边坐着一个人,虽双目模糊看不真切,但也知人是谁,便问:“几时了?”

    她的声音极度虚弱,像缕细烟,抓都抓不住。

    裴钰握着她的手没松,替她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快子时了。”

    武芙蓉小有诧异,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道:“我竟昏迷了那么久。”

    阵痛是昨夜里开始的,天亮时分差不多生,过程中需要按照女医官的吩咐何时用力,何时吸气吐气。

    疼是非常疼的,痛不欲生的疼。奇怪的是她现在一觉醒来,当时的场面居然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惨叫声凄厉,后面孩子生出的瞬间,她只感到如释重负,人也彻底虚脱了,直接累昏了过去,一下动静发不出。

    裴钰满眼疼惜,从宫娥手中接过补汤,喂武芙蓉喝了几口润润嗓,直到看她皱了眉头不愿再喝,才将碗还回。

    他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蓉儿,你现在太累了,可以不必与我说话的,困就继续睡,我就在这静静陪着你,不离开。”

    武芙蓉微微点了下头,重新合上了眼睛。

    再醒已是后半夜,裴钰仍在她身边,两眼熬得通红。

    见她醒来,他又给她喂了些补汤,哄着劝着让她吃了些东西。

    这时武芙蓉已恢复了一

    些精神?(_?)?[(.)]?来?_??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不像头回醒来时魂不附体的状态()?(),

    多少能感知到外界动静。

    “是什么声音?”她问()?(),

    “我好像听到了念经声。”

    裴钰人有些出神()?(),

    眸中悲痛难忍,但终是强行压制住,用平静的语气道:“是僧人在为我们的孩子超度。”

    武芙蓉一怔,两眼俱是空洞茫然。

    裴钰将她的手又攥紧了几分,安慰道:“没事的蓉儿,只要你平安就好了,孩子……”

    一路靠血腥手段上位的阴冷帝王,此时竟哽咽了声音:“可能孩子只是不想让我们做他的父母,所以就又回去了。”

    武芙蓉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眸,缓缓回握了下他的手,轻声道:“陛下,你困不困。”

    裴钰点了下头。

    “那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裴钰起身去掉外袍,上榻入衾中,搂紧了她。

    他们两人过往做尽亲密之事,但从没有如现在这刻,感觉离对方如此贴近过,仿佛都能透过皮囊,看到两具相依的灵魂。

    起码在这时他们是一样的,一样无法言说的痛。

    武芙蓉想到小时候看动物世界,鸵鸟会把头埋到沙子里。

    她也将头埋到裴钰怀里,对他说:“陛下,外面好像有人在哭,是谁在哭。”

    裴钰道:“王免,他在给自己的女儿和家族求情,要我重新调查此事,不要太早下定夺。”

    武芙蓉:“陛下打算怎么应对?”

    裴钰:“不必应对,若非他王免昔日那么喜欢同女儿通信,朕也不会利用此机会抓住他把柄,王家伙同皇后谋害皇嗣,铁证如山,即便端不了整个太原王氏,单掐他们这一脉,也足够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了。”

    武芙蓉点了下头。

    裴钰抱紧她,手掌贴在她冰冷的后腰慢慢焐热,道:“睡吧蓉儿,先不必为我操心这些,好好养身体,等到春暖花开之日,我带你出宫踏青。”

    武芙蓉未再出声,就这样安静下去。

    安静到裴钰以为她又睡着了,她却忽然问:“他长什么样子?”

    裴钰一愣,意识到她口中的“他”是谁,强行压制住心中酸楚,笑道:“很好看,很可爱,长得很像你我,眉毛像你,眼睛像我,鼻子像你,嘴巴像我,肉乎乎的很结实,倘若……他应该是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很有力气哭,很会折腾人。”

    武芙蓉道:“陛下,想哭就哭吧。”

    裴钰却仍是笑,脸埋入她颈窝道:“我不会哭的,这个孩子虽然和我们无缘,但却是个来报恩的,多亏了有他,我才能一举打压各个门阀,不哭,没什么好哭,蓉儿我们都不哭。”

    话是如此说,武芙蓉却感觉自己颈中似有温热的液体在流淌。

    ……

    整个月子,武芙蓉没有出过太极宫的门,连床榻都没怎么下。

    每日就是喝小厨房炖的各种补品补汤,等宫娥给自己按身子疏通经络,若绿意抱盈盈来了,就同盈盈玩上半晌,累了再

    歇下。等到裴钰晚间忙完回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二人就聊些闲话()?(),

    聊完早早睡觉休息。

    太极宫的人都被打点过()?(),

    没人敢多嘴说些无关琐事惹她忧心。

    武芙蓉坐了将近两个月的月子()?(),

    直到天气暖和,出了太极宫外出透气,才知道这些日子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在掖庭里的废后王氏,疯了。朝中凡是出自太原王氏者,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左相王免教唆废后谋害皇嗣确凿,押入天牢,秋后处斩。

    短短一个正月过去,整个朝局都被重新洗了一遍。

    武芙蓉得知这一切,先去了趟掖庭。

    阴暗脏乱的宫室内,一个满身脏污的疯女人怀抱襁褓,襁褓中包裹着一块石头。

    她对着那块石头唱歌讲故事,嗓音恬静温柔,轻轻哄道:“儿子,母后给你唱歌听好不好,听完了快点睡觉,睡着了好长高,长得快快的,早点成人,母后就能靠着你当上太后,到那时候,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母后了,听着啊儿子,母后要开始唱了——”

    唱的不知是什么,比哭好听不了多少。

    武芙蓉看着殿中乱象,命宫人收拾了一二,走到王婉跟前,隔着小段距离道:“皇后娘娘?”

    王婉视若无闻,依旧醉心于自己的歌声中,看着石头满脸慈爱,好像石头真不是石头,而是个活泼可爱的婴儿。

    武芙蓉望着,不由皱紧了眉头。

    连她现在也分不清王婉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了,本来还觉得反正都到今天这步了,何至于要她的命,要了也没有用,不如将她放出宫去,让她自谋生路。

    可看到眼前这幕,又觉得还不如留在宫里,外面对这样的她来说,不见得就比宫中安全。

    武芙蓉就这样看了王婉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离开了掖庭。

    三月,春回大地。

    月末时分,朱雀门下多了匹骏马,驾马而来的年轻人下了马,匆匆留下一句“还给你们”,人就已经跑开了。

    同日里,军营中多了名叫佟溪牛的年轻人。

    裴钰特地到军营中找过他,说佟溪牛这个名字,太拗口,不如把牛字去掉,只叫佟溪。

    溪牛听完低头想了想,最后抬眼道:“叫佟溪还是叫佟河都没有关系,但我不要姓佟了,我要姓武。”

    裴钰诧异:“姓武?”

    溪牛重重点头:“对,就是姓武,这是我娘特地交代我的,她说我小武姐独自一个人很可怜,难保不会受欺负,我姓了武,别人就会以为我是她弟弟,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裴钰哑然失笑,定定看了这年轻人半晌,道:“有朕在,没人敢欺负她,但你这份心是好的,朕觉得未尝不可,不过朕可不敢做她的主,这事得你亲自告诉她。”

    溪牛一听觉得也是,当日便随裴钰进了宫。

    武芙蓉当时正带盈盈在御花园扑蝴蝶,见溪牛被带了来,干脆让绿意陪盈盈玩,她和溪牛沿着小径散起步。

    得知这事,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诧

    异,看着溪牛那副认真的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道:“改姓可不算是件小事,你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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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牛点头如捣蒜:“我早就想清楚了,只差小武姐的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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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芙蓉道:“我当然是想同意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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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苦笑一下,眼神认真起来,看着溪牛道:“一旦跟我姓了武,在很多人眼里,你可就是我亲弟弟了,而且在大多数时候,我的身份可能不会给你带来荣耀,还会给你增添很多麻烦,甚至杀身之祸,你得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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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牛同样认真:“小武姐,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但我的选择便是如我所说,不会更改。当年你爹是为了救我爹才去世的,在这份恩情面前,我这点行为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又怎会顾虑前面顾虑后头的。”

    武芙蓉听他这样说,便彻底安了心,笑道:“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武溪?”

    溪牛咧嘴一笑,挠着后脑勺道:“小武姐,其实我还是习惯你叫我溪牛。”

    武芙蓉眉梢一抬,故作愠色道:“还叫小武姐啊?”

    溪牛连忙改了口,有点不好意思,结结巴巴道:“阿,阿姐。”

    “这就对了。”武芙蓉一高兴,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改口费等会儿给你。”

    二人正笑着,宫娥急匆匆跑来,冲着武芙蓉便是一跪道:“不好了娘娘,掖庭里的那个疯病越来越厉害了,不仅不吃不喝,还将进去洒扫的宫人给咬了,生生给人扯下来一只耳朵。”

    武芙蓉皱了眉梢,听着便想倒吸凉气,道:“我知道了,受伤的宫人好好照顾着,掖庭那边我去看看。”

    “奴婢遵命。”

    武芙蓉本想与溪牛就此告别,结果回过脸注意到他神情,不禁问:“想什么呢,脸色这么不好。”

    溪牛面色沉,眼波也随之发沉,似是百转千回后才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抬脸启唇道:“阿姐,我想去看看她。”

    ……

    荒殿中,传出女子阵阵歌声。

    王婉满嘴的血,将半张脸都给染红了,却浑然不觉似的,仍旧抱着满襁褓石头在角落里哼唱,边唱边拍打襁褓,唱完道:“儿子不哭,坏人都被母后赶跑了,不会有人再来欺负我们母子俩了,等你当上了皇帝,母后就是太后,咱们想让谁死让谁死,谁也不能给咱们气受,儿子乖,快点长大。”

    这时殿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抹高大年轻的身影,亦倾洒进大片阳光。

    王婉的动作顿时停了,冷声道:“谁也不能打扰我儿子睡觉,都滚出去。”

    可那脚步不仅没消失,反倒越发逼近。

    王婉轻轻放下“孩子”,还亲了亲,起身转过头便厉声喝骂:“本宫说了要你滚出去!没长耳朵吗!”

    她是冲上去吼的,挨在来者身前,几乎是对脸吼出的声。

    那人也不跑不退,就站在原处,垂眸静静看她怒容。

    王婉看清了人的长相,瞳仁一颤,竟是安静了下来,脸上出现了丝只有小女儿才有的

    慌张娇羞,仔仔细细打量着人的脸,喃喃道:“溪牛哥哥……”这个名字一出来,她自己都惊住了,赶紧转过身道:“佟溪牛你来干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那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吧,我现在的确惨不忍睹,我什么都没有了你高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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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这,是想对你说句话。”溪牛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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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婉冰冷破败的内心,因为这句话又燃起希望来,分明内心是异常期待的,张口却冷笑斥出一句:“有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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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牛道:“如果能回到当初,我再见到你,即便你病到只剩一口气,丢下你你就会被狼咬死被老虎啃了,我也绝对不会再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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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

    王婉却一把扑向了他,两只胳膊紧紧圈他的后背,哭道:“不,我知道你只是生我气而已,你在说谎话。溪牛哥,你当年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能感受得到的,我知道,只是我当时年纪小,我不懂事,所以才伤害了你们,可现在我都明白了,我长大了,我知道你才是最适合我的,只有你永远不会伤害我,溪牛哥,你带我走吧,带我回桃源村好不好,我们再也不出来了。”

    他将她的手指头一一掰开,未叫她皇后娘娘,叫她“王姑娘”。

    对她说:“王姑娘,你觉得你还有那个资格吗。”

    王婉面若死灰,原本死也不打算松手,听着这句话,两只手居然瞬间垂下。

    她看着佟溪牛毫不犹豫迈出了门,脸都未转,顺手便将门带上,也带走了她生命中最后一点阳光。

    夜晚,掖庭起大火。

    废后王氏在火海中大笑,伴火翩翩起舞,高呼道:“我输了,但你武芙蓉也没有赢!掖庭的火能把人烧死,心里的火可是让人生不如死,我要解脱了,可你还在挣扎着呢,你要在这深宫里,和他裴钰互相折磨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裴钰,我不恨你,我怎么能恨你,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杀,更何况区区朝臣世家,你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啊,我要祝福你,我祝你耳聪目明长命百岁!我要祝你在入睡以后,都能听到千里之外突厥铁骑踏破中原的声音!我要你看到你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是如何被蛮人蚕食殆尽!你的百姓如何被蛮人屠杀!□□!等着吧,那一天不会太久的,都等着吧!”

    大火烧了一夜,掖庭宫人们除了有个别受到灼伤,没有出现丢掉性命的。

    除了将自己锁在寝殿中的王氏,成了一具漆黑冒烟的焦骨。

    前左相王免在牢中得知消息,撞墙自尽,其妻亦然。

    又是一年上巳,温暖的盛京春日,连风都带了血腥。

    掖庭大火烧死废后王氏的消息传到良辰宫,太上皇破天荒召了回皇帝,父子二人共处一室,没多久里面便出现打砸之声。

    武芙蓉在殿外等待良久,总算等到了裴钰出来。

    裴钰面色如常,唯额头似遭钝物砸中过,伤口不大但深,鲜血顺脸颊蜿蜒流淌。

    在他身后,裴忠的声音轰然如雷:“早知有这一天,当年你一生下来,我和你娘就该将你活活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