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殿下看上哪位了?”
    翰林诗会是大周每次科举后例行举办的盛会,只有在科举考试中取得排名前二十的举子才有资格参加,曲水流觞,以文会友。
    所作诗文会被现场打分,择优编纂成册,流传天下。
    这是大周每一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最初诗会是在翰林院内举办,只有举子们对坐而谈。今上登基那年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改为在城中最热闹的酒楼举办,让普通百姓也能凑个热闹。
    夏知迟不明白,这个活动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侍从小胡已经自顾自的说着主子都安排好了,保证五殿下不虚此行。
    难道我哥想要让我体验一下这边的风俗民情吗?
    这种活动夏知迟以前没见过,想想确实挺有意思的,他不做他想,暂时放弃采买新鲜玩意儿的打算,跟着小胡往前走。
    近十年的翰林诗会都是在天香阁举办的。
    正值仲春,繁花锦簇,酒楼门前来来往往全是看热闹的人。
    有正值妙龄的少女,也有年逾半百的老翁,有往届早已入仕的举子,也有尚未参与科考的读书人。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天香阁背后的主子是谁没人知道,他能拿到诗会的举办资格,背后势力可见一斑。
    酒楼内的侍从们训练有素,见惯了大场面,是以不管来多少人,酒楼内都井然有序。
    夏知迟年少,长得精致漂亮,穿衣打扮处处精细,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看到他过来,侍从便主动引着他往二楼包间去了。
    酒楼一楼凑热闹的人们想看举子们的诗作需要通过楼内传讯人,而楼上包厢却是正对着后院内的曲水流觞。
    这包厢也不是谁都能进的,需要凭借天香阁赠与的牡丹券入内。
    夏知迟自然不懂这些,但他身后跟着的侍从“小胡”却早已准备好一切。
    夏知迟在侍从的引导下进入名为竹影斋的包厢,房间内的熏香清浅,笔墨齐备,窗边的桌案上还有一盒薄如蝉翼的玉简。
    “这是?”夏知迟拿起一片玉简疑惑地问道。
    “看小公子的年纪想必是第一次来观看诗会。”侍从向夏知迟展示了玉简上的字样,“这上面标有一到二十的序号,正是举人老爷们科举成绩的排名,公子觉得哪位大人的诗作更好,便可留下对应的玉简,若是想购买任何人的墨宝,也可以此玉简为凭。”
    夏知迟:“那要是有人跟我看上同一幅呢?”
    “自然是先到先得,价高者得。”侍从示意夏知迟看窗边的竹篮,“只要公子命人将玉简放入其中,我们自会将字画奉上。”
    这天香阁还挺会做生意的,夏知迟感觉很新鲜。
    后院山石有致,竹影交错,十分符合读书人喜欢的风雅气韵。
    诗会此时已然开始,二十位刚中举的读书人齐聚一堂,一个个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辩论起来那声音感觉都能穿透墙院传到外边儿大街上了。
    难怪天香楼外也围了那么多凑热闹的人。
    进楼内需要花钱,在外面可不用。
    夏知迟好奇的这看看那看看,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他们的话题。
    离他最近的一位青衣男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年纪,他正跟对面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争辩着什么。
    他对面的华服年轻人一副不屑的表情,丝毫不把青衣男子放在眼里。
    “仁心难得,但仁并不代表无底线的退让。”华服年轻人听起来语气生硬,咄咄逼人,“若如李兄这般说法,边关战事有何意义,失地又何必收复?”
    “你这是在诡辩!”布衣男子有些愤怒,看起来呼吸都不畅了。
    ……
    夏知迟正听得津津有味,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外。
    霍霄。
    霍将军抬眼打量着夏知迟,夏知迟也打量着他、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夏知迟愣住了,霍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侍从小胡朝着夏知迟挤挤眼睛,转身朝霍霄行了一礼。
    “霍将军好,原来这包间另一位主人是您啊!天香阁的牡丹券一券难求,太子殿下本想再帮五殿下找一间单独的包厢的,可实在是找不到,这才动了跟人共用包厢的念头,您看这——”
    夏知迟目瞪口呆,这小胡不是他哥的人吗?莫非他哥是想借机让自己从霍霄那儿探听些什么?
    “是吗?”霍肖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知道天香阁这牡丹券还有半张半张卖的说法。”
    “那自然是没有的,是阁主给了太子殿下一个面子。”小胡解释道,“正巧这包厢的主人迟迟不来,阁主以为对方临时有事不来了,所以才把我们引到了这里,谁也没想到主人竟然是霍将军您。”
    “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霍将军可否委屈一下,同五殿下一起观赏这诗会?”
    本来这包厢坐个十个八个人都没有什么问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夏知迟不信霍霄还会拒绝。
    “太子殿下也太客气了。”霍霄微笑着道,“能和五殿下一起是霍某的荣幸。”
    霍霄施施然在夏知迟旁边的空位坐下,一脸认真地看向窗外。
    夏知迟是来凑热闹的,他没想到霍霄一个武将,听起文人的辩论会这么认真。
    夏知迟记得书里霍霄手下有不少谋士,朝中信服他的大臣也不少。最厉害的当属他身边从不露脸的神秘军师迟先生。
    莫非这个迟先生就在这二十个人之中?
    不对,这下面的人都已经入仕了,又怎么会甘心去做将军府的幕僚。
    夏知迟努力回想剧情,终于找到了点关联。
    霍霄曾经调查过一桩江南旧案。十年前,江南盐税贪腐案结案匆忙,知州徐泽被满门抄斩,赃款不知所踪。
    十年后徐泽家中老管家的儿子科举及第,入职御史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皇帝面前为当年的旧案翻案。
    奈何证据不足,还因为触怒龙颜而被下狱。此案不了了之,但书中曾经暗示这笔赃款最后到了霍霄手里。
    莫非霍霄这么早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这桩旧案?今天是特意来找人的?
    这可不是小数目,让霍霄拿到以后岂不是全成了对付他哥的助力?
    不行,夏知迟决定抢在霍霄之前把人找到。
    这事得通知他哥一声才行。夏知迟招手示意“小胡”附耳过来。小胡听罢马上按照夏知迟的嘱咐离开包厢通风报信去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夏知迟和霍霄两个人。
    一开始夏知迟还有些不自在,但看霍霄都不看他,这才放松了一些。
    夏知迟看着那二十位书生,暗自猜测谁是那位管家的后人。
    敢在皇帝面前为旧案翻案的人,定然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本着这个原则,夏知迟重点关注那些慷慨激昂的人,可是这慷慨激昂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他们都这么亢奋的吗?
    “这个不像,不对,有点像……”夏知迟托着下巴,实在捉摸不透。
    霍霄很难不注意到夏知迟,他的视线虽然全部在下面的诗会上,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夏知迟。
    看夏知迟支走下人,霍霄还以为五皇子又要来死缠烂打那一套,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一双杏眸亮晶晶地闪着光 ,专注地看着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生们。
    看来夏知迟说的不再纠缠他是可信的,这已经开始物色新的对象了。
    “五殿下看上哪位了?”
    看在麻烦自动远离的份上,霍霄不介意帮夏知迟挑一挑。
    “啊?”夏知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霍霄在问他准备投哪位,“我感觉他们都挺不错的,难怪能考进前二十。”
    霍霄轻笑一声好心提醒道:“南边个子最高的那个已经有了妻室,东边坐着的那位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正站着也就是刚刚五殿下看了不下三遍的那位正在跟王御史家的女儿议亲。”
    夏知迟歪头,他刚刚有看谁超过三遍吗?不过霍霄好厉害啊,什么都知道还能注意到他看谁看得多!不愧是男主角!
    “霍将军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竟然知道这么多!好厉害!”
    夏知迟是真心夸赞,他从小就擅长发现身边人的优点,更不会吝啬赞美之词,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很喜欢听他说话。
    可惜霍霄不是他上辈子身边的亲友。
    霍霄听完只担心夏知迟再把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
    他可不想再沾上这个麻烦。
    夏知迟缺少那么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他扭头去问霍霄,“霍将军,你最欣赏他们哪一位?”
    夏知迟相信男主角严选,绝对是剧情人物!
    霍霄:“你若是找新目标,不妨考虑下树下画画的那位。”
    家世清白没有未婚妻且好男风的探花郎宋宥,斯文风雅,没有任何攻击性,跟霍霄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夏知迟摸着下巴看过去,这位探花郎有点太年轻了,感觉没比自己大多少,十年前还是小屁孩怎么会知道内幕嘛,而且他看起来太温柔了,感觉不像是会在大殿上顶撞皇帝的。
    树下的宋宥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夏知迟的方向,朝着他们遥遥一笑。
    夏知迟有一丝尴尬,有种偷看被抓包的错觉,好在对方很快就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作画。
    霍霄抬手翻了下桌面上的玉简,把写着三的玉简丢进窗边的竹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