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波罗向普绪克的父亲降下了神谕,普绪克的父亲为保小命果然将女儿送到荒山上,等待她被长着翅膀的蛇妖带走。
    达芙妮和阿波罗等待厄洛斯前来兑现诺言。
    不过几天,厄洛斯果然来了。
    这孩子满面春风,来到亚马宗的神殿便兴奋极了,拉着阿波罗的手一再感谢他的神谕。
    “我和普绪克结婚了”,他脸颊泛红,“我爱上她了,她也爱着我。”
    达芙妮迷惑询问,“普绪克为什么爱你?”
    厄洛斯拍拍胸膛,“我这样好的模样,她怎么会不爱我?”
    “所以你告诉她你是谁了吗?”
    “额,倒是还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她爱上你了?”
    “她每晚都很乖,只是有些忧愁。她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大蛇妖吧!神灵和蛇哪有相似之处呢?除了我们的大翅膀。”厄洛斯动动身后洁白的羽翼。
    厄洛斯说完又道,“达芙妮,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达芙妮咬牙切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完蛋了,我马上告诉你妈妈!你把普绪克藏了还跟她结婚!”
    阿波罗也附和,“言而无信,我们怎么相信你?”
    厄洛斯急忙拦住,“达芙妮我的姐姐,千万别!就是一个小忙,要不你先听我说说呢!”
    达芙妮闭闭眼,不耐烦地道,“那你说,是什么事?”
    厄洛斯道,“普绪克她每天闷闷不乐的,我给她建造了一座宏伟的宫殿,给她世间最美丽的衣服和珠宝,但她还是很不开心……”
    “她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丈夫真的是个丑陋的蛇妖!”
    厄洛斯顿住,挠挠头,“这可怎么办,我和她成婚的时候已经约定了,只要她不打听我是谁,我就让她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她那是怕你把她给吃咯!”
    厄洛斯恳求道,“好姐姐,达芙妮姐姐,你去帮我劝劝她吧,她现在很不开心呢……”
    “我是能帮你劝她,但我有两个要求,一是你尽快让你母亲同意这桩婚事,告诉普绪克你到底是谁;二是你不许再食言,把诅咒给我解咯!”
    “好好好,我一定找个机会和我母亲说的!”厄洛斯满口答应。
    达芙妮抱胸,“不然我一定告诉你妈!”
    她心里直叹厄洛斯妈宝男,普绪克都过得什么日子。
    “那我们走吧。”
    达芙妮便跟着厄洛斯前往他的秘密宫殿,阿波罗也跟上了。
    三人抵达宫殿后,厄洛斯便隐去身形,改口说道自己现在还不方便露面,就消失得一无所踪。
    达芙妮和阿波罗装扮成侍从的模样,进殿后,发现普绪克正在用餐。
    二人解释自己是普绪克那位神秘的丈夫送来给她解闷儿的,就暂时侍立在旁,等着普绪克用餐。
    少女全程都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声好,再不发一言。
    达芙妮时常感到寂静本身也会发出一种轰鸣声。偌大的宫殿中,只有普绪克轻声咀嚼食物的声音,她像一只小动物一样静悄悄地吃着这世上最奢侈的餐点,动作轻缓,仿佛大声一些会惊扰到暗处的什么可怖的怪物。
    普绪克只吃了一点,不再用餐,起身向着卧室走去。
    这个岁数的小姑娘总是叽叽喳喳有着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对于宁芙出身的达芙妮,少女时期是她们一生中最躁动聒噪的时候。
    普绪克却不一样。
    “主母啊,您不去散散步吗?我陪您去瞧瞧这宫殿吧。”达芙妮劝道。
    安静的女孩垂着小脸,声音很小地回了一声好。
    像小猫叫一样。
    达芙妮忍不住心疼,此时若是厄洛斯在,一定会被达芙妮锤得满头是包。
    厄洛斯建造的这个爱巢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花园,达芙妮陪着普绪克溜溜达达地走了一会儿,小姑娘说要歇歇,便坐在花园的大石上发起呆来。
    达芙妮指着阿波罗,“他箭术很好,主母,让他展示给您看吧。”
    普绪克点点头,阿波罗便像模像样地取出他的银弓,一会儿射起树叶,一会儿射悬停的蜻蜓,整些花活想要逗小姑娘开心。
    普绪克仍然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只在阿波罗射中一只蝴蝶时,紧张地拽住了裙摆。
    达芙妮便叫阿波罗不要再射蝴蝶,小姑娘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花园中,金发的男子果然不再射箭,他动作灵活,竟然徒手抓到一只扑闪着的蝴蝶。
    阿波罗捏着蝴蝶的脚,缓步走过来,将这精巧的生灵温柔地放到了普绪克搭在膝头的掌心中。
    在西风神的缓缓吹拂下,少女面庞白洁,双眼生动,轻轻抬起手掌,掌心蓝色的蝴蝶扇了扇翅膀,扑了一些鳞粉在她微翘的鼻头上,少女终于露出个可爱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达芙妮这才意识到,为什么阿芙洛狄忒会嫉妒一个凡间女孩的美貌,甚至恐惧自己会丢失美神的头衔。
    普绪克观察了一会儿蝴蝶,便放手,让这弱小的精灵缓缓飞走了。
    她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回宫殿的路上,竟然大着胆子和达芙妮说话了。
    “夜色快降临了。”小姑娘喃喃地说了一句。
    是的,夜色降临,小姑娘就会被服侍着梳洗打扮,等待着那个她“爱上”的丈夫。
    厄洛斯到来时,并未直奔普绪克的卧室,先来找了达芙妮,询问普绪克有没有开心一些。
    达芙妮如实说了,厄洛斯就高兴极了,雀跃地喊道,“原来她喜欢蝴蝶啊!”
    “你跟你妈妈说了没有?”达芙妮一盆冷水泼下。
    厄洛斯沮丧地抓抓金发,“还没……”
    达芙妮又是一通威胁,厄洛斯又是满口答应。
    第二天,厄洛斯大约是托了花神帮忙,叫花园中的花都盛放起来,吸引了大批的蝴蝶。普绪克果然开心极了,不复恹恹的样子,自己在花丛中扑了好一会儿蝴蝶。
    玩累了,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擦擦头上的汗,红着脸向达芙妮要水喝。
    达芙妮为她端来山泉水,小姑娘喝完冷静了一会儿,声音中带着愉悦,“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蝴蝶吗?”
    达芙妮知道这是倾诉的好时机,老实摇头。
    “蝴蝶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物,应该没有人会反对的吧。”
    达芙妮心想这个事情就各花入各眼了,嘴上还是应和着。
    “但它们之前也是丑陋的小虫子哦,是自己挣脱束缚后,才破茧而出,变成轻盈的、自由的蝴蝶。”
    “或许做一只蝴蝶也不错嘛。”
    达芙妮赞同道,“是这样呢。”
    “或许人也是一样的,总要经过一些可怕的斗争才能获得随心所欲的权利吧。”
    普绪克不再说话,靠在石头上晃着小脚欣赏起这百花齐放的美景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再是美丽的风景,翩翩的蝴蝶也变得无趣起来。普赛克依然是日复一日地消沉下去,即使有话唠的达芙妮和唯命是从的日神陪伴,她的情绪依然不见好。
    她的生活轨迹只有静悄悄地用餐,在花园中打盹儿,然后一番梳洗装扮等待丈夫的出现。
    达芙妮终于给厄洛斯下了三天的期限,如果三天内不把事情解决掉,她就要上奥林匹斯山告状去了。
    厄洛斯看起来压力不小的样子,依然满口答应,但脸色也很是挫败。
    第二日,达芙妮陪着普绪克在花园中玩耍时,小姑娘终于现出一丝不对劲来。
    这些时日她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不再笑,早上躺在床上也起不来身,郁郁寡欢的。
    这日打起精神,也就是靠在大石头上呆呆地盯着地上的蚂蚁瞧。
    达芙妮随侍在旁,试图找些话题来哄她开心,她都像是没有听到的样子。
    宁静的午后,一只蝴蝶飞得不是很起劲的样子,停到了小姑娘的手指上,这只的花色与那日阿波罗抓到的蝴蝶一般无二。
    都是浅蓝渐变到深蓝色,翼翅的最外端有着一圈浅浅的银色。
    达芙妮正要夸赞普绪克一定是体质好,才这么吸引这些可爱的小生物,就见到普绪克手指一翻,将蝴蝶死死地攥在了掌心中。
    那可怜的生物在纤细的手指中苦苦挣扎扑棱着,彩色的磷粉刷在剔透的指尖,转瞬便没了声息。
    普绪克依然是呆呆的。
    这场景让达芙妮很是担心,她害怕这小孩已经憋闷出一些心理问题。
    到了晚上,厄洛斯又信誓旦旦地说,明天就会告诉母亲真相,然后就把普绪克接到奥林匹斯山上去,还要帮她们解除掉诅咒。
    达芙妮眼皮直跳,她感到一件酝酿了许久的坏事即将像腐烂的水果一样被扎破,溅出甜腥的汁水来。
    果然,两边都躺下不久后,达芙妮听到普绪克的卧室中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叫。
    她本想一脚踹醒阿波罗,发现男子已经穿戴齐整。
    二人推门进去,就看到普绪克一手提着灯,一手还滴着金色的血。
    床榻上的厄洛斯胸膛插着一把匕首,神明汩汩的金色鲜血不断地从他的胸膛流出来,白色的羽翼都染成了金色的,厄洛斯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所以,突破束缚才会变成自由的蝴蝶,没错吧?”
    少女用从未有过的坚定的声音,在这座寂静的囚笼中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