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裴林和江潮分住在两个卧室中,各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裴林在想自己的小心事,江潮则在熬夜看那个策划的主要人员——挨个搜索每个人的履历,想看看这个策划到底有没有欧阳司说得那么好。
    看着看着他又有点尴尬。他来台里工作,比裴林还早一年,可这策划方案里提到的几位制片人,他竟然……毫无印象。
    江潮没有什么太强的事业心,平时工作不会出错,但也……真谈不上多用心。跟同事关系一般,跟领导关系更差,和别的部门的人那是完全不认识不了解没听过。
    策划方案中的主要工作人员单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大佬,江潮一个都没印象。
    看了大半夜,第二天工作时困得愁眉苦脸的。
    中午时,裴林过来找他吃午饭。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一边吃饭一边小声说话。
    “哎——”
    “阿潮,我跟你说!”
    两人同时开口。
    裴林眨眨眼:“你先说。”
    江潮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说:“昨天听欧阳司说了个事,跟你分享一下。”
    裴林眨眨眼睛,挪着屁股下面的小板凳靠近江潮:“什么?”
    江潮说:“他说最近在讨论一个S级的策划,预计下半年开始准备。”
    裴林眼睛一亮:“听说过,竟然是真的!”
    他放下筷子凑近江潮,小声问道:“我听说是选秀,是吗?那……制作团队定了吗?我有机会吗?”
    他问得很小声。语气明明是带着不确定的试探,眼睛里却已经隐隐带着想要争取的野心。
    江潮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走了神。
    他没来由地想到前几天裴林的粉丝在他微博底下发的拼图。
    那两张角度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影,却赫然透露出完全不同的气质。
    明明就那么两三年的时间,裴林却早已有了不输任何人的底气。
    江潮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具体的欧阳司也不可能跟我说,只提了一句,有人推荐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接着他又说:“要是你都没机会,这台里也没别人有机会了。”
    裴林赶紧拍拍他的手臂,比了个“嘘”的手势:“比我优秀的主持人那么多,别乱说啦。”
    裴林为人谦虚,听到这种毫不掩饰的夸赞总要耳热。
    江潮可是完全发自内心:“不是你就是周涵川,还能有谁?”
    越说越夸张了。还没影儿的事,被江潮说得好像明天就要开始录制一样。
    裴林被这毫不遮掩的夸赞弄得面红耳赤,心里却又十分受用。
    谁能拒绝来自暗恋的人发自内心的称赞呢?
    反正裴林不能。
    他抿着嘴唇,强按下嘴角的笑意,低头赶快扒了几口饭。
    几秒钟之后,江潮出声问他:“你刚刚要说什么?”
    “哦!”裴林这才想起来,连忙拿起手机翻出一个视频给他看,“给你看这个!”
    过年期间等等乐队参加的那场livehuse出了官方视频,贴心地剪成了一个个小片段。等等乐队人气高,歌迷也多,出场时间长,这个视频足足15分钟,江潮上场的部分几乎一秒都没有剪掉。
    裴林已经吃好了午饭,坐在旁边捧着脸道:“蒙哥发我的,他说他想发给你,结果发现被你拉黑了……”
    “……”江潮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掏出手机把蒙亮放出来,又看了几眼视频,说,“我记得当时场馆的设备不算太好,没想到后期修音修得还不错。”
    裴林自己也做过乐队主唱,对设备和修音当然也有自己的判断。他给江潮看这段视频,自然不是想听他夸奖修音有多专业。
    这视频把江潮拍得非常英俊,灯光从脸上这么一打,江潮面无表情的侧脸带上了一股居高临下的冷意。
    裴林看了好几遍,还偷偷截了图存在手机里。
    他兴冲冲想跟江潮分享,顺便不着痕迹地夸夸他——特别是这人刚刚才夸过自己。
    谁知道这人居然只关心音响设备的效果!
    裴林把视频转发给江潮,淡淡收起手机,心想,臭直男。
    *
    裴林主持的那档新闻节目今天刚好轮到他休息,吃过午饭后两人便溜达着回了家。
    刚走出台里又被一个电话叫回去——台里新来了个主持人,请裴林帮忙审稿。
    耽搁了十来分钟,等裴林再走出台里、找到江潮时,那人正站在树下看手机。
    还带着耳机,正在看刚才裴林发给他的演出视频。
    裴林在心里啧了一声,心想,这个江潮,又被他抓到了吧!好自恋哦,自己在的时候装作毫不在意,自己离开之后才偷偷看演出视频。
    他过去碰碰江潮的肩膀,坏心眼地摘掉他的耳机想要吓他一跳。
    江潮肯定不可能被这种小动作吓到,他扯住裴林的围巾,重新在那人脖子后面打了一个结,把本就厚实的围巾系得更加臃肿,几乎盖住了裴林的半张脸。
    裴林不服气地从围巾中挣扎出来,嘟囔道:“你好讨厌啊。”
    说着又凑过去调侃他:“还不是在偷偷看你自己?自恋狂。”
    江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我看自己干嘛?我找到你了。”
    手机里的画面被按了暂停,但画面极不清晰。
    摄像头扫过了舞台下方昏暗的角落,那里隐约站着一个人影,看不清脸,只能模糊看到白皙的肤色。
    江潮截了图放大,怼到裴林面前:“火眼金睛的江潮,一眼就找到了角落躲着的某人。”
    裴林:“……”
    他把这图放大再放大,试图从模糊的五官中辨认出自己的模样。
    ……但实在看不出来。
    不过,他记得这个位置,江潮登台的时候,他确实站在这个地方仰头看着他。
    心里那种莫名其妙被珍视着的感觉又一次破土而出。
    裴林把手机还给江潮,小声说:“好好好,你火眼金睛……”
    江潮把手机收进口袋,两只手也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往回家的方向走着,漫不经心地说:“我扫一眼就能看见你。”
    裴林在原地站了两秒,这才跟上他。他很小声地附和着江潮:“好好好,你最厉害……”
    出门时系好的围巾被江潮弄乱了,乱糟糟地绕在裴林纤细的颈子上。
    他却没有半分再去重新整理好的想法,甚至让乱七八糟的围巾重新盖住自己的脸颊。
    冬天已经进入了尾声,温度没有那么低。
    厚厚的围巾盖在脸上,很快便闷出了热意。
    裴林露在外面的半只耳朵都是红的,江潮扭头看了一眼,以为他冷,想帮他把围巾提上去。
    手一碰到才发现,原来是热得发红。
    他奇特地说:“这个天气,你觉得热?”
    说着又觉得更加不可思议:“那你还把围巾围这么严实?”
    裴林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居然有点哀怨:“对,不行吗。”
    说罢,他夹紧手臂上的线条小狗帆布包,又用包包撞撞江潮:“快走啦。”
    撞过之后,裴林下意识看看自己的包——
    那小狗还捧着爱心。
    江潮还想说些什么,走出电视台的大门时神色忽然一冷。
    他把想说的话咽回嘴里,换了个方向走到裴林的另一侧,说:“走。”
    裴林抓紧包包上大大的爱心,小声“嗯”了一句。
    *
    前一晚欧阳奕时喝多了——本来不想参加欧阳司的饭局,但听说江潮要来,欧阳奕时忽然间就起了好胜心,跟着去了。
    结果就喝多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起。
    他晃晃悠悠去了电视台,准备再去骚扰裴林,却看到那人和江潮一起离开。
    他坐在车里,满心不爽。本来还想下去和裴林说说话,看清那人身边还有江潮时又生了一肚子气。
    “哎哎,欧阳,这就是你说那小主持人啊?原来是他啊?”
    欧阳奕时这次过来顺便载了个狐朋狗友,姓赵,叫赵楠星。
    “嗯,是他,怎么了?你还认识啊?”欧阳奕时满心不高兴,说话时也没什么好语气,“别打他主意啊,这人我定了。”
    赵楠星嬉皮笑脸地说:“谁跟你抢啊?神经病。哎,我意思是说,他不是才主持过春晚吗?谁不认识啊!”
    他干脆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来看着欧阳奕时:“哎欧阳,我这可就看不懂了啊,他是你爸的人——”
    欧阳奕时眉毛扬得高高的:“你给我注意措辞啊!”
    “不是,我意思是,他是你爸手底下的人!”赵楠星做了个掌嘴的小动作,“你要搞他,那不是手拿把攥、手到擒来吗!”
    “你不懂。”欧阳奕时骂他,“说了你也不懂。”
    这还真是很难说——外人都觉得赵楠星说得对,他欧阳奕时真想动裴林,怎么看都是动动手指的事。
    这整个南台都姓欧阳,他一个小小的裴林,还能拿不下吗?
    但问题就在这儿。
    欧阳奕时想起来就心烦,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懂,别烦我!”
    赵楠星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但没什么背景。他看着欧阳奕时,眼珠一转,想明白了。
    “哎,欧阳,”他碰碰欧阳奕时的肩膀,挤眉弄眼的,“哥们儿给你出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