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晚上还要出去,两人买完包后便回家打算休息。
    ——结果也没休息成。
    江汀来了。
    两人刚回到住处不过几分钟,房门就被敲响了。裴林从猫眼往外一看,原来是江汀。
    “家里换了新烤箱,今天烤了点东西,妈让我送来给你们尝尝。”江汀笑盈盈地举起手里的袋子,说,“我听阿潮说今天调休,下午回来休息,就说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们送点吃的。”
    江汀把东西一放,对裴林说:“阿潮没有克扣你的口粮吧?他平时做饭老对付。”
    江潮正在沙发上躺着,听见这话之后啧了一声。
    裴林抿着嘴笑了。
    他从饼干盒里挑出一块饼干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后说:“没有,阿潮做饭很好吃。”
    江汀并不买账:“他给你做饭,你当然替他说好话啦。你如果说他做得不好,他那么讨厌,肯定更要苛待你。”
    裴林笑眯眯地说:“真的没有啦。”
    江汀和江潮是罕见的龙凤胎。
    江汀早出生几分钟,勉强算是姐姐。血脉压制之下,成为了少数几个能够拿捏住江潮的人。
    不过细看起来,两人的长相并不怎么相似。
    江汀文文静静的,说话也轻声细语,是典型的偶像剧小白花女主的长相。江潮则……
    姐弟俩的妈妈曾经开玩笑说,学校里曾经有男孩子想追江汀,一看见她旁边的黑脸煞神就被吓退了。
    江汀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裴林和她闲聊了几句后,客厅里便安静下来。
    他啃完了一块饼干,老实了一会儿后犹豫着去拿第二块。咬了一口后又觉得罪恶感实在太重,便把剩下的大半块饼干掰成两半,将自己没有咬过的那一半递给江潮。
    江潮嚼吧嚼吧吃了。
    “可以再吃一点,”江汀看裴林扭扭捏捏的样子觉得好笑,解释道,“知道你要控制体重,没怎么放糖,牛奶也放得很少,多吃几块也没关系。”
    说着,还把饼干盒往裴林的手边推了推。
    裴林不好意思地说:“不吃了……不吃了。”
    他恋恋不舍地盯着那盒饼干,灵机一动问道:“对了姐姐,不然你教我烤饼干吧!刚好我这里也有烤箱!”
    “……”江潮一个翻身从沙发上坐起,“你别学了吧。”
    他开始焦虑:“你还是不要学了吧,你觉得呢?”
    裴林:“……”
    江汀对裴林的厨艺水平略有耳闻,掩着嘴偷偷笑了。她的目光在面前这两人身上依次扫过,坏心眼地说:“那我教你哦,绯闻男友。”
    裴林:“!!!”
    他惊得快要从沙发上跳起:“姐姐!救命!!”
    江汀嘿嘿地坏笑着,狡猾地说:“救什么命?你忘了吗?确实有这么回事啊!”
    裴林两手合十,小脸皱成一团:“姐姐,饶了我,放过我……”
    “江汀,你要是没事做就回家去,我还要休息。”江潮淡淡开口下逐客令,“晚上还要出去喝酒。”
    说着甚至开始上手赶人。他拎着江汀的包包,又去拽她的头发:“快走吧。”
    江汀扒着沙发扶手不肯离开,顺便解救出自己的头发:“怎么了,我跟我前绯闻男友说两句话也不行吗?”
    *
    绯闻男友,还真是有这么回事。
    这事发生在高中。
    那时候……那几年里,江汀一直过得很辛苦。
    小孩子的恶意来得无缘无故,过分出挑又来自于单亲家庭的江汀,莫名其妙地承受了许多原因不明的欺凌。
    有那么几次,就连比江汀小一级的裴林都听说过。
    时间长了,裴林班里的男生竟也开始说起江家这对姐弟的闲话。
    有一次裴林听不下去了,在话语变得愈发不堪入耳之前出声制止:“可以不要说了吗?这些事情,难道你亲眼见过吗?不能确定真假的事情,就不要随意乱说了吧。”
    被他制止的男生当时没有说什么,当晚便在黑板上画起了简单又恶意满满的简笔画。
    一把长柄雨伞,伞的两边分别写着裴林和江汀的名字。
    裴林走进教室时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同学们的不对劲。他左右看看,在回头看到黑板上的简笔画时血色一路冲上头顶。
    他快走两步上前擦掉——
    就在同一时间,班上的气氛又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原先那些压抑着的哄笑声顷刻间消失,整间教室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安静到他几乎能听到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裴林无暇顾及这些,勉强集中精神完全擦掉那些无聊的东西后,他才慢吞吞转过身。
    ……原来,江潮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班门口,就在他们站着,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班里某个男生看。
    该上晚自习的时候,这人不知是准备翘课回家,还是正要回班里。
    他没穿校服外套,里面的米色毛衣下摆吊儿郎当地挂在腰间。
    “在干嘛呢?”他往裴林的班里走了两步,靠着门口站着,“怎么一看见我,都不说话了?”
    裴林成绩好,读的班也是重点班。班上的男生蔫儿坏,只敢在背后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真碰上江潮本人,谁都不敢多说话。
    “谁画的?”江潮继续问,“画得不错啊。我都不知道,你们这班里还有美术特长生啊?”
    他不咸不淡地开着嘲讽:“保送美院了吗?”
    这几分钟的安静,实在度日如年。
    好在江潮也并不打算真的做些什么,他看着班上某个男生偷偷伸手擦着脑门的冷汗时才终于笑了。
    他冷哼了一声,道:“这次看在裴林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下次再敢欺负到他和江汀头上,别怪我抽你。”
    他说话的声音一直很轻,每句话却又沉甸甸地落在地上。
    之后他朝裴林招招手,说:“正好要找你。”
    裴林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离开了教室。
    ……江潮身上那股明显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男生的阴郁感,在离开教室后悄然散去。他摸摸斜挎在身上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面露难色:“你这个笔记本……掉了一页,找不着该插在哪块儿。”
    他甚至还有点忐忑——裴林是非常爱惜书本的,他用过的教材和笔记本,哪怕纸页都已经微微发黄,边角也绝不会翻得皱皱巴巴,一定是非常平整的。
    裴林凑过来看——
    哦,当时活页纸不够了,他便找了一张普通的格子纸替代,过后想着用活页纸替换一下,结果忘记了。
    他笑着翻到正确的位置放好,说:“其他页都是横线,这张是格子,难怪你找不到。”
    江潮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夸张表情:“我还把另外几本笔记都对比了一遍,没有任何一本是格子纸。”
    裴林抿着嘴笑了。
    “走了。”江潮收好笔记本,挥挥手准备离开。
    “哎——江潮。”裴林小声叫住他。
    “嗯?”
    “……”裴林尴尬地抓抓脸,小声说,“刚刚的事,不好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告诉……你姐姐,好吗?”
    江潮本来只侧过脸来听他讲话,听完这整句话后他干脆转过来看着裴林,表情有点冷淡:“你跟我道不着歉,那些人——不管是谁,都不是冲你,是冲我和江汀。你才是无辜的,不用跟我说这些。”
    裴林有时会觉得奇怪,在认识江潮的这不长不短的日子中,他明明觉得江潮是非常好说话、非常能沟通的人,为什么在别人口中,江潮好像是什么恶魔一样可怕的人。
    大约是听到了江汀的名字,裴林又猛地想起江汀前两天还在生病,便又问道:“你姐姐病好了吗?”
    “好了,你说的退烧药很管用。”江潮话语一顿,似笑非笑地说,“你管得还挺多。”
    裴林慢半拍地回过味儿来——他在这个时候关心起江汀,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行了行了,你快回去自习吧。”江潮打断他,这次的笑容真心了一些,“谢谢你,笔记和药。”
    裴林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转身回到了教室。
    没过多久,江潮和江汀就毕业了。
    算起来,在整个高中阶段,裴林与江汀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绯闻男友”更是捕风捉影。
    后来他和江汀也算熟悉起来,江汀很偶尔地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裴林脸皮薄,听到就要脸红,每次都要江潮过来把江汀拎走,把他“解救”出来。
    这次也不例外。
    江潮拿起江汀的包,径直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快走吧,别烦我了。”
    江汀撇撇嘴,起身打算离开。
    她从江潮手里接过手包,手指划过弟弟的手背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难得收敛了笑意,挺正经地说:“我看天气预报,最近又有一波冷空气,要降温好几度,你多注意。”
    她低头看看江潮左手中指:“如果手指不舒服,就去找医生看看。”
    江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几年前骨折过的那根手指,到现在还有些微微的变形。
    他也正经起来:“知道了,姐。快回吧。”
    身后,裴林扒着沙发把手,探头说道:“姐姐,你放心吧,我帮你看着他!”
    江汀笑弯了眼睛,说“好”,便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