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明明,明明 > 第 94 章 爱情的十个瞬间(一)
    2022年的秋天,司明明的工作室开业了。

    在这条夜晚霓虹璀璨、白天寂寥的酒吧街上异军突起,成为一个很独特的存在。这家工作室没有门头,只是开了门,路过的人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但能看到女老板在里面敲电脑、打电话,拿起笔写东西。

    工作室除了老板外还有一个上了发条一样忙碌的员工。

    老板司明明穿着一件阔领T恤,外搭一件鸡心领西装马甲,一条阔腿西裤,及肩的头发在脑后简单绑了根皮筋儿。她仍旧清瘦,细长的腿在西裤里,走路时宽阔的裤腿一晃一晃,自有她的风流;她的员工则是另一种女人。黝黑的皮肤,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人很健康,却不至于壮硕,有原野上奔跑的豹子一样的生命力。

    老板司明明叫她白央。

    白央是个藏族姑娘,是司明明的好朋友叶惊秋从藏区带出的姑娘。白央不太会说普通话,但理解能力很强。每当你跟她说话,她都会眨着大眼睛认真听,过会儿点头:听懂了。她的工作很简单,打扫这间工作室,跟着老板一起学习普通话、识字、用电脑。

    白央很聪明。司明明很喜欢她。

    她对叶惊秋说:“她比我带过的任何员工都聪明,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角色。我非常期待。”

    她的工作室这一天正式开业,在秋风萧瑟的北京,路边的叶子落了一层。开业的时候没放鞭炮,也没有什么仪式,她也没有邀请任何人,就是将门大敞开,算做迎客。

    苏景秋原本要给她搞一个大阵仗,这种鲁莽的行为被她制止了。她觉得不必这样,开门的时候鞭炮齐鸣、关门的时候灰头土脸,倒不如低调点,先安心做事。

    她开了一家咨询公司,为企业提供全方位的人才培养服务。这是她的老本行,她很喜欢。她的公司讲求轻资产,采取线上作业的模式,员工分布在七个城市。大家都免去通勤烦恼,每天根据业绩目标自行安排工作,在司明明的工作室正式开业前,她们已经为一家传统企业提供过服务。

    而这个工作室,司明明用来做一些线下交流:读书会、业务沟通会、小型沙龙等等。她还专门在窗前做了茶座,来她这里的人可以喝茶、喝咖啡、聊聊天。

    这一天司明明迎来的第一个客人是胡润奇。

    司明明另起山头做咨询业务早已在业内传播开来,很多人提起司明明都嗤之以鼻:那个对自己公司老板落井下石的人能有什么作为呢?

    谁敢跟她合作呢?

    就连胡润奇在多半年的时间里都对她敬而远之,在一次峰会上,他看到司明明掉头就走。

    这一天胡润奇的到来很令人意外了。他进门后先是盯着司明明看了半天,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司明明。怎么说呢?司明明与她曾经辛苦树立的形象背道而驰,原本在她身上的那些进攻性、精英气质以及凌厉干练的感觉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内敛。

    “你看起来不像要工作,反倒像搞慈善的。”胡润奇嘴欠的毛病仍然没改。司明明对他的嘲讽视而不见,反而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说她这里的咖啡、茶和酒都很不错,出了这个门就很难喝到了。

    “茶吧。戒酒了。”胡润奇说。

    “为什么戒了?脂肪肝了?痛风了?”

    “因为烦。”

    司明明当然知道他烦什么。

    他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去施一楠下面的时候风光无限,但日子久了就会发现在咨询公司和在企业里完全不一样。咨询公司习惯指点江山,到哪里先抬出一副架子来: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得调整,不这样就显不出他们的价值来。到了企业,你还可以指点,但没人听你的话了。

    他在夹缝里,比当年的司明明还要艰难。司明明虽然名声不好,但她是在内部土壤里成长起来的;胡润奇背景再漂亮,却是外来的和尚。

    白央坐在那泡起了茶,司明明和胡润奇坐在她对面,闲聊起来。三言两语司明明就听出了来意:胡润奇想挖她回去。

    司明明果断拒绝:我不回去。你可以给我介绍客户,但我不会回去。

    白央则在一边用不熟练的普通话问:“我呢?”意思是老板回去了,我干什么?

    胡润奇对司明明的新公司和新员工非常意外,他甚至觉得司明明大概率只是准备混日子了。但他对此也不太意外,婚姻就是会消磨女人的灵气、培养女人的惰性,让她变普通,最终泯然于众。

    胡润奇离开后差点拉黑司明明,自此司明明在她心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全“没用”的人。但拉黑这个动作他没彻底执行。

    开业这天来的第二个客人,是顾峻川。司明明从没和顾峻川单独见过,对他的到来很意外。顾峻川要求司明明招待她,并主动向她索要公司的业务手册。

    白央听懂了,就跑去书架前拿了一本双手奉上。顾峻川认真地翻看,像模像样地跟司明明探讨,然后问她:“要不要帮我看看我公司的情况?”

    “

    不要钱,可以看。”司明明说。她下意识感觉是苏景秋想照顾她生意,请顾峻川和他商会的朋友来帮忙象征性给个合作的机会。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苏景秋陆续推了几个名片给她。

    “要钱我就不做了。”顾峻川叹了口气:“这年头谁还敢乱花钱啊?”

    司明明这才恍然大悟:苏景秋没有帮她介绍机会,是介绍别人来薅她羊毛。司明明哭笑不得:行、行,苏景秋,好样的。

    她原本想在工作室开业的第一天轻松度过,哪成想她一直在接待苏景秋介绍过来的“羊毛党”。司明明当然知道多认识一些人没有坏事,但在累的时候还是抽空给苏景秋打了个电话抱怨:你是不是在给我找事?

    苏景秋嘿嘿一笑:“我是为了给你增加点人气。不然那条街上白天本来就萧条,你的工作室刚开业就跟要倒闭了似的。有点人气好。”

    “热闹一天,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再像要倒闭了似的。”苏景秋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餐厅午市很忙,他一边煎牛排一边歪着头将电话夹在脸与肩膀中间,转眼就流了很多汗。

    司明明听出他很忙,直接说:“忙吧。”

    “你记得吃饭。”苏景秋说:“我叫人给你和白央送过去了。”

    “好的,下次别送了。白央说她以后每天中午自己做。”

    “做粑粑啊?”

    “…闭嘴。”

    司明明挂断电话,骑手刚好进来,拎着两个制作精美的纸袋子。白央接过去,看到食盒子就开心:这些东西她在藏区时候很少吃到,没想到她的胃比她的脑子更先适应北京。

    餐盒材质也好,里面装着牛排、沙拉和意面,还有一块点心、一个果盒。也不知什么赚钱的生意,要吃这么昂贵的员工餐。司明明一边吃一边觉得这过于铺张了。

    但苏景秋坚持认为:吃饭是生活中最小的事。如果连吃饭这件小事他们都做不好,那么该如何应对大事呢?

    好好吃饭。是苏景秋对司明明的第一个要求。

    司明明不擅长下厨,订餐动作很是娴熟。为了避免她偷偷吃地沟油,苏景秋给她定了一个规则:每周只允许订一次外卖。她多订一次外卖,苏景秋就少吃一顿饭。

    好了,现在苏景秋吃饭的质量跟司明明的外卖次数挂钩了。倘若司明明多订,苏景秋就饿着肚子说:你根本不爱我,不在乎我的死活,不在乎我是不是饿肚子。

    这种制裁方法真是管用,几次下来,只要司明明

    打开软件,就能想起苏景秋那张可怜巴巴的脸,以及在深夜里咕咕乱叫的肚子。那声音真是恼人。

    司明明背他吵得睡不着,让他滚下去吃东西,他则说:我不吃,我说话算话。

    就这样,司明明对外卖的兴致几乎消失了。当然过几天后就有了对策,很想吃的时候就会在群里问:今天有没有哪位朋友想关爱一下我?给我订份外卖。

    陆曼曼直接让她甩链接,败家子付款速度非常快,往往司明明链接刚甩,她已经订完了。司明明就很开心。她偶尔喜欢吃的那些小东西,在苏景秋看来都是大逆不道的。这个办法好,她能吃到、苏景秋不饿肚子,夫妻两个开开心心。

    单单吃饭这件小事也要斗智斗勇,也不知别的夫妻是不是这样。

    司明明有时工作忘我,忙起来也会忘记吃饭。那也没关系,她的吃饭小秘书会及时提醒她。每天上午11:30,下午17:30,小秘书的消息都会准时到:

    “午饭吃什么?”

    “晚饭吃什么?”

    真是婆婆妈妈,好像他一天没有什么正事干。司明明有时故意不回他,他的电话来得很快:“你故意不回我是吧?我告状了啊!”

    告状这招屡试不爽,聂如霜的嘴像机关枪,突突突地冒话,说得司明明脑仁生疼。

    司明明没能拥有空中楼阁一样虚无缥缈的美好婚姻,她的婚姻尽是这些小事。苏景秋对她的关注不仅停留在吃饭上,还停留在拉屎上。

    最近几天他擅自改了司明明的备注名:老婆今天拉屎了吗?早晚各一次问候她:拉屎了吗?

    司明明看到这样的消息总会翻白眼。很离奇,司明明学会了翻白眼。她翻白眼,并不带着什么十分的恶意,单纯就是眼睛向上看一下,并不特别熟练,但也能表达出她的态度。好好吃饭、好好拉屎,好好吃才能好好拉,这是苏景秋的至理名言。

    司明明跟好朋友吐槽:这未免太过粗俗了点。

    陆曼曼则说:你跟他过了这么久,才知道他粗俗?

    但张乐乐不觉得有问题,她说:关心是不是拉屎了,不是伴侣之间的常规对话吗?

    常规?

    苏景秋敢在司明明关门前来接她,见面的第一句不是今天顺利么?而是今天拉了吗?

    白央背起帆布包捂着嘴从里面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脏东西,捂着嘴跑了。苏景秋则撇一下嘴,不知道白央还没走。

    “拉了。不多。”司明明说。

    “那晚上粗粮加青菜,我称它为满缸套餐。”

    司明明头一晕,就想栽倒在地,倘若这样能让苏景秋闭嘴的话。后者则对自己的语言风格并无感觉,甚至想继续跟司明明探讨一番如何能拥有健康的肠胃。

    司明明自认养生专家,对他的提议充耳不闻,苏景秋不满意,拉了把她的头发:“你养生把自己肠胃养弱了?说你你还不谦虚!”

    司明明说了句疼,苏景秋马上松手,但已经来不及了。司明明赖上他了。说他下手重、指责他“家暴”她,让他必须立刻马上道歉,不然她就要跟他没完。

    苏景秋对这一套已经很熟,尽管他很注意,改了手没轻没重的毛病,但架不住司明明的疼痛标准一直在变。有时他还没碰到她呢,她就会嗷嗷叫起来。

    “娇气!”他说。

    司明明背对着他咧了咧嘴,拿起背包跟他出门。他们要去苏景秋的餐厅。那里晚上要搞第二款酒的试喝,苏景秋迫切需要获得消费者的意见,就拉着司明明陪他一起去。

    餐厅外面已经排了长长一队,他们搞试喝很大方:不是一人一个小纸杯,而是一人一整玻璃瓶。现场喝还可以配着一些小食,于是餐厅里站站坐坐挤满了人。这下轮到涛涛发挥了,被拦在国外那段时间,涛涛学会了外国人的整活。

    好听的爵士乐一放,灯光调暗些,就有了喝酒的好氛围。

    司明明站在窗前那个细长的高木桌前,也准备喝一瓶。瓶盖打开砰一声,喝酒的氛围就有了。她喝了一口,清甜的鸡尾酒,混着几种果香,好好喝。苏景秋可真的太会了。

    认真工作的他像换了一个人。

    他熟悉酒,但刚上这个赛道,自诩在做小众的酒,虽然小范围得到了赞美,却深知道阻且长。这会儿他正跟里面喝酒的人聊天,是在做一些简单的调研。他又担心别人拿了赠酒不会说实话,就反其道而行之,请人帮忙提问题。涛涛在一边记录,顺道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说一旦采纳,要额外送酒。

    同时现场的酒客也被拉进了群里,苏景秋搞起了私域沉淀。

    他站在那里,因为个子高,听人讲话需要倾身,这令他的姿态看起来很真诚。人也一改往日大火燎原的做派,沉稳起来。司明明看着苏景秋,有那么一瞬间,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这很神奇,好像他们的人生开始互换。苏景秋开启了他的奋斗技能,而司明明,变得懒惰。

    但无论怎样,夜色这么好,奋斗中的苏景秋

    变得格外性感。于是懒惰中的司明明开始心猿意马。托腮坐在那看他

    他说的什么她隐约听见

    这会儿看他顺眼

    就觉得他每一句话都说得对。

    苏景秋察觉到后背上有灼热的光

    回过头去看着司明明。

    此刻夫妻之间的默契所剩无几

    苏景秋以为她在审视。知道她拿出手机

    给他发了条消息。

    是的

    司明明今非昔比

    她学会了在这样的长河里

    不动声色去抓挠一个男人的心。她其实什么都没做

    只是发了一张图给他。图上是她的月经记录

    司明明养生

    在全部结束的第一天也要让自己的身体继续休憩

    第二天才会视情况重启。

    所以在那张图上

    月经结束的第二天

    她圈了一颗小心。

    夫妻间的默契回来了

    一边是工作

    一边是司明明。苏景秋一边想做上进男人

    一边想回家禽兽不如。

    两种念头僵持不下

    等他好不容易有了决定

    一回头

    司明明已经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聊了起来。

    男人很好看

    ?姑娘别哭)

    坐在司明明旁边饶有兴致地点头。涛涛眼睛好使

    也看到了

    在一边煽风点火:老板娘现在可是风光了

    总有男人跟她搭讪!上次来有个男的非要她联系方式

    说她一看就是个特别的女人!

    苏景秋点头:嗯对、特别。我老婆有魅力好啊!我老婆被别的男人喜欢我开心啊!有面子啊!

    “那您咬后槽牙干什么呢?”涛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