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苏雨眠在国旗下演讲,裴少宇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清晰地听见她的发言,中文,然后是流利的英文。
声音清甜却有力,足以打动少年的心。
苏雨眠顶着年级第一的排名进校,随后每一次考试都是断层第一。
这样好的成绩,她应该虚荣,也值得虚荣。裴少宇这样想。
某一次,有人夸赞她的好成绩,裴少宇原以为她会云淡风轻地说,这对她来说毫不费力,毕竟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裴少宇却听见她说:“因为我有天赋,而且我从不辜负我的努力。”
够自信,也够张扬。
裴少宇从此关注起这个外表娇小可爱,说话清甜,骨子里却有股傲气、不服输的女孩。
了解她之后,他才发现她的好胜和骄傲只针对她自己的学习成绩,在处理人情世故方面笨拙得可爱。
裴少宇也会因为她近乎执拗的认真,顾全大局的退让,感受到她的成熟,她人格的强大。
他从不认为苏雨眠需要谁来同情,她一直是个极为坚强的小姑娘。
裴少宇欣赏苏雨眠,他觉得他们是同类人。
被她吸引,不受控制地想要和她在一起,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裴少宇在大一那年就和苏雨眠确定了关系,开始了异地恋。
虽然是异地恋,但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少。只要有假期,裴少宇就会去苏雨眠所在的城市见她。
苏雨眠珍惜每一次和裴少宇在一起的时间,但是有时候她也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忽略自己的男友。
比如出去约会的时候,她还惦记着自己的演讲比赛稿子还没有修完,担心发挥不好,想回去练习。
裴少宇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自然也会有所不满。
他们一个月都没有见面了,只是留一天给他,难道她也不愿意吗?
今晚是平安夜,学校的操场上有许多学生正在举行活动,搬来了圣诞树,有些社团会在这里互换礼物。
“如果你不想出来和我约会的话,你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也不必坐两个小时飞机来找你。”裴少宇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不远处便是嘈杂的操场,校园大道上没有太多学生,路灯也只能照见他们脚下这一圈。
苏雨眠怔了怔,“我没有不想出来约会啊,我只是……还有点事情没有做完。”
裴少宇抿了抿唇,“演讲比赛?”
苏雨眠之前在和裴少宇聊天的时候就提过这次比赛的重要性,如果她这次能够通过选拔,就可以去京市参加决赛,这场比赛的含金量很高,会成为她履历上亮眼的成绩。
“对。我把初稿发给老师了,她说还需要一些修改,我还没改完,有些地方我觉得可以再改一下……”苏雨眠话说到一半,裴少宇已经别过脸,看向远处。
苏雨眠沉默下来。
裴少宇做了个深呼吸,又将视线转回来,说:“这次是演讲比赛,上次是社团聚会,上上次是面试。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很忙?”
苏雨眠攥紧了掌心,
裸露在外,
被冷风吹着的手冻得发红,
却不及她心里的寒意。
“我很忙,
但我也有抽时间出来和你约会,我并不认为我的事情有影响到我们的约会。”
裴少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如果你觉得一直挂着一张脸对着我,我问你想吃什么,你说随便;我问你想去哪里,你说都可以;和我约会的时候还惦记着其他事情;面对面坐着,你还要用手机背单词;这种不叫作‘影响’,那我无话可说。”
苏雨眠抬头,目光紧盯着裴少宇那张年轻帅气的脸,他的唇角抿成一线,浓眉皱起,浅棕色的眼眸隐藏在纤长的睫毛下,路灯底下的他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
即便时间过去了很久,她依旧会记得这一天。
苏雨眠吞咽唾沫,喉咙像是梗着一块石头,轻声解释:“我说随便、都可以,是因为我别无选择。
“和你在一起,出去外面约会,每次都要花好多钱。吃一顿饭就要四五百,看一场电影就要一两百,更别说你带我去体验的其他娱乐项目。上次假期,你带我去的私人岛屿,我这辈子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落日和海滩。这些费用你全部都承担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能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你的善意?
“是的,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体验到我从未体验过的人生。离开了高中,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差距这么大。我在学的葡萄牙语、西班牙语,辛辛苦苦才能达到当地人普通交流的水平,你从小就可以到那些地方旅游,甚至在那边长居一两个月,一边玩一边学。”
苏雨眠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垂下眼睛,不敢再抬头看他,哽咽着说:“我也有我的骄傲,我的理想。可是我们这样不同,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人生没有容错率,我要走到你的身边,要花费一万倍的努力。
“裴少宇,我很喜欢你,但是如果我丢掉我的骄傲,我的理想,依附于你,我就不再是我,不再是你认识的苏雨眠,而是一个物件,一个只能由你的喜好决定你‘要不要’我的物件。”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砸在地板上。
她跟前的那双球鞋往前走了一步,他轻轻揽住了她的后背,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
苏雨眠承认,她喜欢裴少宇,她也嫉妒裴少宇。
他的天真,来自于他优良的家境,充满爱意的家庭。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苏雨眠攥紧了他的衣角,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裴少宇呼吸一顿,用力地抱紧她,但他没有说什么,在操场那边传来欢呼声时,松开了怀里的姑娘。
他把一直藏在外套口袋里的丝绒礼物盒塞到了苏雨眠的手里。
不等她打开来看,裴少宇便转身离开了。
苏雨眠红着眼睛,看着他一个人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擦了擦眼泪,打开手里的盒子。
那是一枚小巧的钻石胸针,形如凤凰,璀璨夺目。
这天晚上,裴少宇回了泽川市,凌晨两点半才到家。
在地
下影院看电影的夫妻俩听到了楼上的动静()?(),
走到一楼的时候(s)?(),
刚好听见二楼裴少宇关上房门的声音。
施晓茗抱着雪糕桶?[(.)]??来?小.の说?.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嘴里含着木勺()?(),
用手肘捅了捅裴云生,问他:“孩子怎么了?”
裴云生接过她手里的雪糕桶,“没收。吃多了你又肚子疼。”
他顺路去厨房的冰箱帮她放好雪糕,才上楼去看儿子。
裴云生曲起食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句闷闷的声音,“别进来。”
施晓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朋友圈,结合今天是什么日子,学校又放假,裴少宇又如此反常,大概猜到了什么。
她用气声对裴云生说:“可能是失恋了。”
裴云生收起手,搭在老婆的肩膀上。
这他就帮不了儿子了,毕竟他没有什么经验。
后来,施晓茗没有再在裴少宇的朋友圈里看见他发与苏雨眠相关的动态,而苏雨眠的朋友圈也多数是她参加各种活动或者赛事的动态,一条与她私人生活相关的动态都没有。
开始恋情和中断恋情的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太过骄傲的他们都不愿意先低头,更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法。
大概是错误的时间,遇到了最好的人,心里存着一个人,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苏雨眠硕士毕业后,成功进入了自己的理想单位,开始工作,被外派到某个小国,作为驻外大使的翻译,跟随大使出席各种活动。
这次晚宴是皇室成员主办,来参加晚宴的客人有外交使臣,也有和该国紧密合作的企业方。
苏雨眠在挑选配饰的时候,打开了那个一直藏在箱子里的丝绒盒子,取出了这枚胸针。每次要出席重要的场合,她都会佩戴上这枚胸针,仿佛它离心脏近一些,就能安抚她的紧张。
作为翻译,苏雨眠需要时刻跟在大使的身边,大使也多数是找熟悉的外交使臣进行社交。
苏雨眠的余光扫到一个年轻英俊的东方面孔,还未看清人影,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为大使进行翻译,但她的眼皮却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好在这一场晚宴下来,都没有出什么岔子,苏雨眠忐忑的心脏又安定了下来。
“苏,今晚做得很好。”在离场的时候,大使夸奖般拍了拍苏雨眠的肩膀,然后便去前面排队取自己的外套。
苏雨眠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结果指尖却没有摸到本该摸到的胸针。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果然,她预感的坏事还是发生了。
苏雨眠折返回去,想要找到自己的胸针。
如果是掉在哪里了,折返回去就能找到了,怕就怕它被人捡走了。
苏雨眠向工作人员询问有没有人捡到一枚钻石胸针,希望对方帮她留意一下。
工作人员替她做了登记,记录下她的姓名、联系方式和住址,说是如果有人捡到,就会送去给她。
苏雨眠留了大使馆的地址,离开的时候还不死心,猜想它有没有可能是在她走过来的时候
掉在大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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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脑袋,走在安静的石板路上,黑色的军大衣套在礼服外面,微凉的冷风扫过她的小腿,石板路干净得连一片叶子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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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太过安静,苏雨眠又想起在宴会上一眼扫过,看见的那个东方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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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她有时候也会把别人错认成裴少宇,尤其是在国外呆久了,偶尔见到一个东方面孔,就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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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却又不死心。
就像今天晚上一样。
在这五年里,苏雨眠还清了助学贷款,有余力在独立生活之外,继续提升自己,也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去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她身边也不乏优秀的追求者,或是看中她的条件,或是看中她的社会地位,可是这样的人永远无法透过她的外在看见她的灵魂,每每在这种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裴少宇。
如今的她,已经无需依附于他,她不必再惶惶不安地担心哪天失去他的喜欢,就失去一切,也不必再思考自己会不会经受不住那样的诱惑,从此失去自我、失去骄傲。
因为她有自己的事业、理想,并且变得更好、更加成熟了。
苏雨眠并不后悔离开他的这五年,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会同样如此选择。
如果她始终以仰望的态度对待裴少宇,她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会幸福。好在她在可以选择的时候,及时喊停,而不是在沦为“他的女人”之后,成为无法离开他的金丝雀。
空白的这五年里,裴少宇从来不在朋友圈发什么动态,或许是屏蔽她,或许是其他原因,她想要了解他的近况,便只能从新闻报道上窥见一点。
这五年,苏雨眠并不比大众了解他多少。
苏雨眠走出宫所,沿着这条花砖小道走向马路。
月光清冷,照在她的身上,照在一览无余的小路上。
遗失那枚胸针,或许是上天在告诉她,让她放下这段年少的感情。
苏雨眠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她咬着下唇,忍不住红了眼眶。
想到他,还是会隐隐作痛。
车灯的光从她的身侧照射过来。
一辆黑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
苏雨眠怔怔地看着坐在车里的人,那张陌生又熟悉的年轻脸孔,一如既往的英俊。
裴少宇推开车门,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从不平整的口袋里掏出那枚胸针,递到她的面前。
“你的理想,实现了吗?”他问。
苏雨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落,看着裴少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的冷战,可以结束了吗?”裴少宇也红了眼。
他等了她很久,关注着她的每一条动态,为她每一次成功和进步而高兴,即便是今天,他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骄傲。
苏雨眠朝他走近,伸手环抱住他。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回到了各自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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