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红楼]春绾晴黛 > 春绾晴黛第三十九回
    揭箧担囊贪心昧礼,追踪蹑迹偷窥窃图
    这几日,贾政去工部上值,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窘迫感,如今陛下及上皇都下了恩旨,降谕椒房贵戚建省亲别墅,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邸,遂天伦之愿。
    两宫嫔妃诸府,谁不踊跃感戴?而今十二个贵人家里,已经陆续将钱抬到了工部,反倒是几个嫔妃家里四处筹钱。
    甄太妃以年事已高,家中已无双亲为由,辞谢了上皇的恩典。众人的目光不禁都盯着贾政看。
    若是自家出钱自己建,不拘哪一处都能减省些钱来,可是由太子监造,那白花花的银子是一分也不从自家手里过,一分也没有藏掖的余地,简直是赔本买卖,可是不做又跌了贾府的颜面。
    毕竟家里出了个太妃,又圣眷正浓,连从前宠冠六宫的甄太妃都避其锋芒。贾府若不趁机彰显底气,岂不被世家耻笑。
    贾母召集荣宁两府的爷们儿及赖家总管兄弟商议了数日,又变卖了南边几处庄田房产,开始筹措资费,修省亲别墅。
    三月中旬,贾府的下仆拉了数十车银子送到了工部,交齐三百万两的家资。
    禛钰也顺利地补上余欠的一千四百万两的贡赋,完成了宣隆帝交办的任务。
    虽说这场钱势博弈中,甄家明哲保身,做了缩头龟,但禛钰盘算了下,即便甄家不出钱,他也有二十万的赚账,说什么也不亏。
    贾政每日在工部案牍劳形,只知道太子常与工部堂上官会面,自己这个员外郎却连太子金面都不曾见过。
    全然不知此时在宁国府会芳园外勘踏地形的王经承,就是太子本尊。
    最终依照禛钰丈量的三里地的范围,盖造省亲别院,缮画工程图纸,搬运土木砖瓦,皆不费贾府一人一力。
    贾府中大有想借此射利贪钱的人,贾赦、贾珍、贾琏等人及赖家兄弟,乃至贾府旁支远亲、清客相公都恨不能混进去分一杯羹,奈何这工程除了太子的嫡系人马,谁也别想沾一星半点。
    在贾府建造省亲别墅期间,门户关防不严,黛玉依照与甄平安的约定,每月初一、十五让晴雯或紫鹃去西角门外买些针头线脑,将写给甄平安的信交到了永龄手里。
    四月初,甄平安已随父母回到淮阴,赈灾事宜也稳步推进,因淮阴连日有雨,旱情也有了缓解,很快就能安排补种。
    黛玉欣慰之余,又看到信中平安有写道:
    父亲征调了薛家的商船用以运送赈灾粮,我结识了薛家二房的宝琴姑娘,她女扮男装随船上京,我们在船上相处月余,彼此投契,引为好友。诚然,她从前久在海外长旅,并不知当年的人命官司。
    母亲从薛家的海货中买了不少好东西,都放在玳瑁匣里写好了签条,里头有两挂镂空花蝶香薰球一色金、一色银,一对粉玻璃葡萄花双环耳盒,一对如意纹翡翠耳坠,一枚金点翠嵌珠钿花簪,一条缀玉嵌红宝石的禁步。都是我母亲送给林姑娘的谢礼。
    因琴姑娘派人送礼物到贾府,我便以江南手帕交的名义,将玳瑁匣一并托她送到贾府,还望林姑娘稍纳芹意。
    看到这里,黛玉忙将宝钗前日送的礼盒打开,里面就只有哔叽缎、丝毛金线毯、琥珀珠等物。
    她眉头微蹙,问紫鹃:“上回宝姐姐送礼来那天,是不是戴了一挂鎏金镂空花蝶香熏球?里头装的是她的冷香丸。”
    紫鹃笑道:“正是呢,那香熏球做工精致,小巧玲珑,宝玉都恨不能讨过来戴呢。”
    “果然如此……”黛玉不由沉心,宝姐姐这是贪占了别人的礼物,又慷他人之慨?怪不得送礼时,她都没提堂妹薛宝琴这个人。
    黛玉心中懊悔,先是遗忘了甄平安送的生日礼,而今的封娘子送的礼又被人窃据了。若是拿出信笺,与宝钗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峙,只怕会暴露平安的身份,一想到那些东西无法正大光明地讨要回来,黛玉气得饭也吃不下。
    虽然甄家的礼物黛玉一个也没得到,但是这份心不曾掺假,无论如何,她也要好好地表达感谢之意。
    于是她将怨气抛开,铺开纸笔,调配颜色,勾画几样首饰图样。
    打算等宝玉明日出门会北静王的时候,让他找家首饰店,为她定做出来,将来送给甄平安做回礼。
    “妹妹交待的事,我一定为你做好。”宝玉接过黛玉绘的图纸和银票,小心地藏在衣襟内。
    翌日禛钰从工地上,窥见荣国府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出门,年岁与他相当,面如秋月,脸如桃瓣,眉眼清秀,透着几分稚气。
    “莫非这位就是贾家的凤凰蛋?”禛钰眉眼微动,唇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章明回禀:“他就是贾瑛,小名宝玉的那位。”
    禛钰一拍马鞍,跨镫上马,“跟上去瞧瞧。”
    不想一路跟到了北静王府前,这北静王府原是前朝亲王的府邸改建而成,占地六十亩,比荣宁两府加起来还要阔大雄浑。禛钰素来不喜水溶沽名钓誉之行,懒得跟进去了,招来个影卫进去哨探消息。
    不久影卫回报:贾瑛在北静王府与诸位清客名士讲谈了片刻学问,等到谈及时政舆情之时,他就告退往琉璃街去了。
    琉璃街是专卖脂粉钗环、金银首饰的地方,俗称女人街。
    禛钰皱眉,当即拍马随行,跟着宝玉前后脚进了一家金店。
    宝玉将黛玉绘制的图样取出,交给茗烟,让他去跟掌柜的讲价交涉,自己则在一旁四处瞻望观详。
    掌柜的看到图中纹样颇为精致纤巧,恐不易做,便问宝玉:“公子,打这些首饰可是为定亲插戴用的?”
    宝玉腼腆一笑,禁不住涨红了脸,茗烟搭话道:“是我们表小姐要打的首饰,你只管说做不做得了,别瞎打听。”
    “做是做得了,可是极费功夫,若是公子定了好日子,我们赶不出,岂不误了大事,故而有此一问。”掌柜的解释道。
    宝玉忙问:“那得多少日子做?”
    “这个说不好,三五个月是要的。”
    “太久了,林妹妹等不了,我们找别家能工巧匠做罢。”宝玉拿了图样,转身就走。
    禛钰悠然迈出门槛,递了个眼色给章明。
    没过一会儿,章明就将宝玉手中的图样给换了回来。禛钰一看这图样,便知是林表妹的笔法。
    “交去造办处,七天内按图做好。”禛钰吩咐道,转身骑马离去。
    这天傍晚,黛玉听说宝玉回来了,忙去绛芸轩探问定做首饰的事,结果宝玉却只拿了银票出来,垂头丧气地说:“路上丢了图样,没做成。”
    “自古以来只有出街丢银票,没有丢花样子的。怕不是给了哪个姐姐妹妹看去,撕了、铰了,你交不了差,才拿丢了搪塞我。”
    黛玉笃定他是犯了女祸,生气回了西厢,看到桌上针黹盒里,还有给宝玉做荷包。那原是预备四月二十六,宝玉生日那天送他的东西,如今也没心情做了。
    她两眼汪泪,越想越气,拿起一把西洋小银剪子就要剪了它。
    谁知被晴雯劈手夺过,将荷包护在了掌心里:“姑娘切莫莽撞,说不定宝二爷没弄丢呢,只是一时没找到罢了。纵是丢了,也必是无心之失,姑娘再画一回就是了。”
    想起他们上辈子也是闹了一回,白糟蹋了几个香袋儿、荷包。她可不想林姑娘夜里不睡觉,点灯熬蜡地白费力。
    宝玉追过来作揖告罪,妹妹长、妹妹短的赔不是:“好妹妹,我发誓你的画我没给别的姑娘瞧过,是真的丢了。求你千万饶过我这一遭,再画一张罢。我若再丢了,明儿教我变成个大石敢当,教人千捶万磨,凿成青石板,你气不顺的时候,就拿鞋底板踩我两脚,只怕这样我才得超生。”
    说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轻哼一声:“踩两脚哪里解气。”
    宝玉忙道:“只要妹妹肯原谅我,我甘心伏在你脚下,你踩我一世、两世、三四五世,哪怕千万世都成啊!”
    黛玉蓦然红了脸,扭身娇笑道:“二哥哥尽说傻话。”
    禛钰趁夜逾墙而下,一路摸索过来,透过洞开的窗扉,正瞧见这一幕。
    姑娘泪光闪闪,含羞带笑,望向眼前少年的眼神,是那样的亲密挚诚,不避嫌疑。
    在无人注意的窗影下,禛钰的眸子暗了暗,一丝阴冷的笑容,从他嘴角一闪而逝。
    四月维夏,晴热无风,满树知了聒耳,骄阳当空白光匝地,晃得人眼晕神疲。黛玉的图样画得不理想,又郁闷了几日,中了暑溽之气,不得已卧席养病。
    十五日,紫鹃去西角门买线,对永龄讲了这事。
    转眼,会芳园工地上的禛钰,也知道林姑娘又病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道:“她是豆腐做的么!”又连忙命人叫王君效过来,只说太子监工中暑了。
    王君效顶着烈日骑马到了,见太子并未中暑,只是一脸忧色的赶上来抱他的医箱,心知他是要探黛玉,忙下马道:“我一个老叟便罢了,你想混进闺房,只怕是难。”
    禛钰哪管那么多,将医箱挎在胸前,“表兄探病表妹,有何不可?许她贾表哥朝夕相对,就不许我王表兄推诚相见?”
    “你既自诩有诚,咱们还是送拜贴,当走亲戚罢了。”王君效将缰绳扔给小厮,对禛钰摊开手掌,“这礼还得你送呢。”
    禛钰撂下药箱,又叫章明火速置办好上等贺礼,担了六口红箱子送到贾府门口。
    “哟,这派头大的,”王君效扬眉一笑,指着荣国府门前的大石狮子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王公子是来求亲的呢。”
    禛钰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伸手向前:“打前走吧,曾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