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无言以对,但一直不吭声毕竟不符合南宫灵一贯的行事作风。
所以她也没沉默太久。
她看着欧阳锋，咳了一声，道：“那你这回离家,跟欧阳庄主说了吗？”
欧阳锋点了点头，正想开口,就听身后“哗啦啦”地一声，顿时面色一变。
他在白驼山庄休养了几个月，过完正月,自觉已经彻底恢复，便和兄长辞了行。
原本按他的计划，起码要二月中旬,才能抵达济南。但二日之前,他在宋金边境附近听说了丐帮少帮主即将继承帮主之位的消息，于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赶在上巳节前一晚,到了济南。
这么不眠不休地赶路,对人和马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
所以今夜刚抵达这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马去大明湖里泡着。
这马跑了二天二夜,因为过于疲惫，反而处在一种失了理智的兴奋状态里,若是不及时给它降温，它大概率会疯跑到死为止。
这不，他才一会儿没看着，它又扑腾着想要上岸了。
好歹是帮助自己及时赶上南宫灵继任仪式的功臣,欧阳锋并不想看它累死，当即顾不得与她说话，扔下一句“稍等”，便又跳回了水里。
这一下跳得太急，扑通一声，砸出半丈水花。
南宫灵站在岸上，看着他在一片乱珠中将马重新按到水里，身躯随着马的挣扎浮上浮下，动作间还不忘抬头冲自己笑，忽然也有些想笑。
“它怎么这么兴奋？”她走上前蹲下，探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水里的马，这么问他。
“一下跑狠了。”他浮在浅水处，仰头向她解释，“再泡个一刻钟，估计就冷静了。”
南宫灵唔了声，表示懂了，之后又问：“你也要陪着它在水里泡一刻钟吗？”
欧阳锋点头。
南宫灵看着那马在水里弹来动去，但愣是没法挣脱他的手从湖里扑上来，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你还挺辛苦的。”她说。
“还好！”他试图摆手，但手才抬起来不到半寸，被按住的马就察觉到了力道减弱，在水下用力一蹬——
南宫灵眼看着他从喜笑颜开变成一脸吃痛，忙伸手帮了他一把，以免这匹过于兴奋的马把他彻底蹬开。
她这一出手，马是重新被按了下去，但她的半截身体，也随之倾向了湖面。
欧阳锋缓过神来，再度仰首时，两人的距
离，已经近在咫尺。
幽深的夜里，周围只有他那间院子里透出的一点火光，她背着光蹲在岸上，因靠得太近，反倒叫他完全看不清她的脸了。
可离得这么近，看不看得清脸，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呼出的热气。
是一种近乎让他眩晕的心如擂鼓。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好近，他恍惚地想，这真的不是他累得太过而做的梦吗？
但下一瞬，他便听到了她开口催他。
“快呀！”她说，“赶紧制住它！”
“噢！”分明看不清她的神情，他却还是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万幸本能反应还在，将那些称得上冒犯的念头压下去之前，他已经凭借经验，重新控住了那匹浑身发热的马。
与此同时，察觉到马身温度的南宫灵也开了口。
“它这是跑了多久啊？”她很是惊奇，“怎么烫成这样？”
欧阳锋：“二天二夜。”
“二天二夜？！”她直接从惊奇变成了惊吓，“那你岂不是也二天二夜没休息过了？！”
欧阳锋“啊”了一声，说：“差不多罢。”
南宫灵：“……”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立刻意识到，原因其实再明显不过，根本不需要问。
一时陷入沉默。
好在欧阳锋不知她心中所想，答完这一句，便专心压制他那匹马去了。
他刚才被蹬了一记，自觉失了面子，现在丝毫不敢大意。
大约半刻钟后，马身终于不再发烫，也停止了挣扎，他才真正放松下来，重新抬头去找她。
发现她依然蹲在岸边，他不可谓不意外。
“已经四更天了，灵姑娘不回去休息吗？”他问。
南宫灵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自己二天二夜不休息，倒还替我操心起来了。”
他浮在水中，一条手臂搁在马背上，笑了笑，道：“我一会儿便进去休息。”
南宫灵闻言，点了点头道：“行，那我也回去了。”
她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起了身，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又被他叫住。
“等等！”
“怎么了？”
他想了想，到底没从水里出来，只是倚着安静下来的马，轻声道：“我想提前恭祝灵姑
娘继承丐帮帮主之位。”
南宫灵一怔，他则望着她继续道：“这几日我不止一次担心过，我知道得太晚了，万一赶不上怎么办，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叫我赶上了。”
“不仅赶上了，还在继任仪式开始前就见到了你……”他说到这，搁在马背上的手臂，忽然收紧了一瞬，似在紧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在出现在此处，但既然你来了，我便当是老天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抢在所有人前头向你贺喜。”
南宫灵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并没有抢在所有人前头向她道喜，第一个提前恭喜她继承帮主之位的人，此刻已踏上了回天山的路。
可他浑身湿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样子实在真诚，真诚到让她不忍心戳破他这点得意，最终只摸着鼻子，嗯了一声。
“谢谢你。”她说。
欧阳锋闻言，唇角微牵，问：“那……我明日可以去观礼吗？”
南宫灵：“？”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可以？”她理解不了他还要问这么一句，便反问道。
“我怕七兄不欢迎我。”他笑了笑，竟还真答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委屈，“他一向不喜欢我去丐帮寻你。”
“……他就是嘴上说说。”南宫灵觉得有必要给师兄解释一下，“真有那么不欢迎你，他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师兄可是得了黄裳真传，真打起来，压欧阳锋一头绝不是问题。
欧阳锋垂了垂眼，又问：“那灵姑娘呢？”
“我？”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欢迎我去丐帮寻你吗？”他问。
南宫灵听到这话，又有点想笑，当下忍不住挑眉道：“我不是一直很欢迎吗？”
“那是以前。”他轻声说，“以前我为任夫人配药包，你为谢我，才允我常去寻你的。”
但上次他们西行之前，他特地把那个药包的方子留给了洪七，以便他及时找人为秋灵素续上这药。
这配药之功，也就到了头。
当然欧阳锋知道，按她的性格，便是看在那张药方的份上，也不会拒绝他继续寻她切磋的请求。
但他更想知道的是，没了这一层因果，她还愿不愿意与他常常见面？
不为切磋，也不为还什么人情，就是单纯地见面。
大抵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回，也正式听过了她的拒绝。
如今再见到她，他着实不想再藏了。
反正她也知
道他喜欢她，那他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夜黑风高，万籁皆寂。
恢复理智的马懒洋洋地泡在湖畔浅水中，时不时晃动前蹄，发出不轻不重的水声。
欧阳锋便在这阵阵水声中，又问了一遍：我来找你，你欢迎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我要是不欢迎你了，你便不会再来找我了吗？”她问。
欧阳锋沉默。
“你还是会来的，对吗？”她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而他说不出一个“不”字，因为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有什么好问的，你想来找我，来就是了。”她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坦然与他说了个明白，“我们无冤无仇，还有几分患难交情，难道我会将你赶走吗？”
她的语气很温和，也很冷静。
但欧阳锋还是很高兴。
他当即表示，他知道她彻底接手丐帮后会比从前更忙，所以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求她跟自己切磋了。
“哦？”这倒让她有点意外。
“反正我赢不了你。”他小声说，“打多少次都一样。”
“可你每次打完，都会有进步啊。”南宫灵想了想，很诚恳地说道，“跟我切磋，对你的功夫还是有点好处的吧？”
欧阳锋：“当然有了，但是——”
话说一半，他胸口莫名发闷，连带着语气都幽怨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下去。
“……但是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想见你。”他泄着气说，“我只是……只是想见你，你不明白吗？”
南宫灵看着他，心想好奇怪，看他这样，她怎么就很想笑呢？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了。”她于是笑着道，“可见面和切磋也不矛盾啊，你来找我，我们动一番手，活动活动筋骨，交流一下近日所得，总比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强吧？”
欧阳锋：“……”
好、好像也是？
果然还是灵姑娘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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