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公,人生而三六九等。
有人三岁入道，吸收灵气如吃饭喝水；也有人道途艰难，终其一生无法突破炼气期。
却有一样,无论天才抑或庸人，都平等逃脱不得——
炼化天地之气。
“除佛修以外,无论人修、魔修、妖修、鬼修，皆需吸纳对应之气。”燕九霄平静道。
“修真，修的是道，炼的是心,追根溯源，却要以天地之气灌入肉体凡胎,涤净先天浊气,此后才有悟道一事。”
温琉璃心惊胆战地听着,看燕九霄的手被魔气缠绕成一个黑球：“师兄……”
仍是极好看的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腹和虎口略带薄茧。
是握剑的手。
此时却缠着如有生命般的黑气,以及贪婪、欲念、杀意……还有魔尊的鬼哭狼嚎,如龙卷般尽数没入燕九霄体内。
温琉璃不敢碰他：“真的没问题吗？”
燕九霄却道：“不必在意。”
温琉璃：“……”
这很难不在意吧！
燕九霄晓得,这姑娘恐怕没有听人讲道的心思,遂长话短说：“佛修以功德入道,实质也得了天道馈赠。”
“由此,天下诸气，囊括功德在内，不分高下贵贱，皆源于天地之间。”燕九霄道，“何况上古时候,诸气归一，是为混沌，彼此纠缠，何来仙魔等第之分？”
温琉璃的注意力从他手上转移：“是这个道理。”
又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人生而不等，又生而平等？不论大家修仙、修魔、修佛，哦对了，还有凡人，大家都呼吸着空气，所以都是平等的。”
“不错。”燕九霄微微颔首，掌心魔气不断涌入，又道，“气，为天地之魂魄，天地合气，万物自生，若以气观之，则众生皆为容器。”
温琉璃“唔”了一声，心想。
气为天地之本源……
这不是古代朴素唯物主义的观点嘛。
不过，穿来修真界这么多年，她已经能很镇静地重组自己的三观了。
毕竟她也要靠灵气来升级。
腹诽完，温琉璃才反应过来，眼睫一颤：“容器？”
当初形容魇种时，燕九霄也用了这个词。
温琉璃忍不住轻嘶一声。
从后世的观点看，这说法未免有物化人类的嫌疑，不过，燕九霄此言对万物一视同
仁，也从未否认过各道修者的主观能动性。
她想了一会儿L，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开玩笑道：“那，如果你当初并未拜入长风宗，而是被一个魔修收养了，你也会去修魔吗？”
燕九霄点头：“自然。”
温琉璃：“如果遇上和尚，啊不是，佛修，那你也会去修佛了？”
燕九霄又说是。
好吧，这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温琉璃却改口道：“还是不要了。”
佛修清规戒律那么多，她肯定不敢轻易冒犯。
但以燕九霄极完美的骨相，就算剔成光头，应该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魔气渐渐稀薄，青烟似的缭绕在燕九霄掌心，而魔尊早已没了声息，只剩一缕浅淡黑气，被混元之体无声吸收着。
燕九霄垂眸，另一手扣住一枚极品灵石，以灵气平衡体内的混沌之气，叹息般道：“阿洛。”
温琉璃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清空满脑子的杂念。
又忘记她男朋友能读心了。
不过，燕九霄方才为什么忽然提及“平等”或“不平等”的话题？
好像是在他夸完她之后……
所以。
温琉璃睁大双眸，不可思议道：“师兄，你说了这么多，不会是想让我不要再盲目崇拜你了吧？”
难道他的逻辑是——
虽然众生不等，但以气而论，万物皆为容器，因此燕九霄此人，也无甚特殊之处。
“阿洛聪慧。”燕九霄合拢掌心，将最后一丝魔气纳入体内。
“不是。”温琉璃赶紧拽住他的手，“你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就为了……”
她斟酌了一下修辞，“打破我的滤镜？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而且中途还被魔尊分身打了个岔。
但这不重要。
燕九霄却道：“此为要事。”
事实上，他并不欲纠正温琉璃什么。
这姑娘道心澄澈，不染纤尘，自然无需旁人指手画脚，多加干涉。
况且，从前她对他也多有崇拜，燕九霄心知肚明，自然受用。
只是今日，她于擂台上大放异彩，围观者或惊或叹，都折服于她的风姿。
这姑娘却觉得，他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天才。
傻姑娘。
燕九霄喟叹一声。
于他而言，众生平等，万物无
差，只有她是唯一的与众不同。
他不愿任何人忽视她的天资与实力。
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论道。
这些话，燕九霄并未说出口，温琉璃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觉得好笑，又有点感动。
她一下子扑进燕九霄怀里，环着他的腰，软乎乎地撒娇：“师兄……”
想了想，没好意思说那些特别肉麻的话，只亮着眼睛从他怀里抬头，笑嘻嘻地说：“师兄，难为你说这~么~多话了。”
以他一向寡言少语的性子，真是特别特别不容易！
而且还是为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片喧哗。
由远及近，声势浩大，如海潮一般向他们所在的银杏树涌来。
似有上万只鸭子嘎嘎作响，众口一词，隐约听见什么“魇种”“魔气”之类的词。
温琉璃匆匆住口，在尚未回头之前，下意识地想。
又来？
刚才是魔尊偷袭，这回又是什么？
她难得有点不耐烦了。
本来气氛正好，她还有话没和燕九霄说完，却被人接二连三地打断。
下回再说悄悄话，果然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阿洛？”
熟悉的嗓音响起。
温琉璃一怔，倏然回头。
同一时间，燕九霄将她的身体扶正，又替她拢了拢被蹭乱的鬓发。
“爹？”温琉璃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斗法一试结束了？”
时流恪立于数百修士之前，比她更吃惊：“你怎么在这？”
这话问得奇怪，温琉璃不明所以，下意识道：“就，随便溜达溜达啊。”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难道魇种就是凤凰山庄的……”
?)
众人一惊。
还没说完，却有一道凌厉金光，自温琉璃身边呼啸而过，超越嘈杂人群，卷起那才嚷了一半的修士，“嘭”地一声冷漠砸在地上。
化元初期，平平无奇。
长相也普通。
燕九霄早有预料，或者说，在他决意吸纳魔气之前，就已暗自留意周围的情形。
同样，温琉璃也以自身神识扫了好几遍，又拜托系统仔细检查了一遭。
否则，她不会放心得这么彻底。
所以这人？
温琉璃抬眸看向燕九霄。
燕九霄微摇了下头，不动声色。
这人不是魔种，也不是魇种，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修士。
而且他笃定，除了漫山遍野的千年银杏树外，他们周遭再无活物……
银杏树？
燕九霄眸光一凝。
地上，化元修士龇牙咧嘴，被凛冽剑魂压着，手脚并用也爬不起来。
议论声顿时更响。
有人质疑燕九霄为何动手，有人询问温、燕二人何故出现在这里，还有人小声嘀咕，说怎么这么巧，刚有魇种的消息……
“消息？”捕捉到这个词，温琉璃敏锐回头，“谁传的消息？”
无人应答。
连时流恪也蹙了眉，以神识一一扫视众人，面色微沉。
“少庄主，你不如回答一下……”
有人突兀开口。
温琉璃却凭空祭出月流泉，“铮——”的一声，全场为之一滞。
而她一字一顿道。
“我问，哪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