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从剥皮鬼手里逃脱的兴奋让躺在地上的玩家陷入了半癫狂的状态。尽管还是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 但高劲对肢体的支配明显比之前灵活得多，身上那些不怎么严重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甚至隐隐有了结痂的趋势, 胳膊和腿也不像几分钟之前一副随时要截肢断裂的样子。
老玩家基本都知道积分商城里出售的各种治疗药剂能达到什么样的治疗效果。毕竟这是攸关性命的东西，谁也不想关键时刻吃错药。
孟飞可以肯定, 高劲这个恢复状态不是药物能达到的效果。
这根本不正常！他担心其中有诈，立刻示意盛域和李昀州过来看看。
等到盛域已经走到高劲身边了，高劲才从极端强烈的情绪中回过神, 他仰面看着身材高大气势冷凝的男人, 嘴唇哆嗦了一下, 锋芒在背的感觉让他一下子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你……你想干什么, 你想怎么样？”他的手依然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没有皮肉的手指骨在脆弱的肚皮上反射一般弹动了两下。
盛域的目光在他腹部短暂停留了一瞬，又慢慢放回他看不清五官的脸上。
“既然已经得救了，你也该履行自己的诺言，告诉我们郑圳的事情，还有你是怎么被抓进疗养院病房的？”
盛域的语气并不紧迫, 却让躺在地上的高劲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盛域不催他, 高劲也跟着不吭声, 孟飞见状上前踢了他一脚。
“我他妈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不说, 我剁也要剁死你。你以为跑出来就万事大吉了？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剁得更碎, 扔出去喂鬼？”
孟飞冷眼盯着他, 他满头都是汗，额头上的青筋鼓起，言语中的威胁没有丝毫作伪。
谁都知道他跟郑圳关系有多铁，包括现在倒在地上的高劲。
高劲却依旧不为所动, 他身体缩成一团，只剩两条细缝的眼睛里满是畏惧，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挠了他开口。
但高劲心里也清楚，眼下的形势并不是他闭上嘴就可以安然度过的。
就在高劲内心挣扎时，一道冰冷的没什么感情的声音突然出现。
“不说就算了，把他肚子里的东西剖出来就行。”
高劲瞬间捂住肚子，惊恐地盯着发出声音的布娃娃，从头到尾他一直回避着布娃娃的眼神，此刻却准确地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不可以！我肚子里没有东西！”
布娃娃是做不出表情的，它的眼睛鼻子都缝在固定的位置，但高劲竟然从那个瘆人的布娃娃身上感受到鄙薄，他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一团烂泥。
“你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你肚子里的东西吧？只要把它挖出来，剩下的已经不重要了。”娃娃冷淡的言语戳破了高劲最后的指望，他瑟缩着在地上蠕动，恐惧的姿态并不比面对剥皮鬼时少。
这个布娃娃，这个恶毒的布娃娃说的都是真的！！它真的想这么做！！
“你掩饰的姿态实在过于拙劣，叫人戳穿你的时候都没什么成就感。”娃娃轻声叹息，“既然你已经贡献完了最后的价值，就早点上路，在副本里谁也不会带着个累赘往前走，我们答应你的条件已经完成了，说起来也并不算失约，没有活下来只能算你自己倒霉。”
娃娃的语气幽深，又似乎含着些许的笑意，却叫地上的人浑身颤抖。
副本里的玩家虽然心思各异，但谁也不会立刻就把裸露的人性毫无顾忌地摊开，但这个布娃娃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它竟然不在人前遮掩？
盛域甚至适时地又拿出了那把还沾着红白之物的铁锤。
他走进了一步，让娃娃更加靠近地上瑟缩的玩家。
装扮可爱的布娃娃在玩家眼里越发阴森恐怖，这种非人又近人的存在给人的压力远甚于正常形态的玩家。
“动手吧。”
盛域像一个工具人一般往前走，孟飞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甚至勾了勾嘴角。
“等等——”面对这三个已经完全脱离好人范畴的玩家，高劲终于绷不住了。他哭喊着道，“等等——别杀我，别杀我——”
娃娃轻声细语：“除了你肚子里的东西，你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郑圳的事情吗，我说。”高劲抖着声音，“但我们要定下契约，我告诉你们这个秘密，你们要保住我的命。”
“你觉得你能用这件事做几次交易？贪心的人总以为自己付得出代价。”
娃娃话音刚落，盛域的锤子就落在高劲的脸颊边。
高劲整个人一哆嗦，视线慢吞吞地缩到旁边，胸口剧烈地起伏。
“我讨厌浪费时间。”布娃娃下了最后通牒。
盛域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高劲，在安静的病房中投下一片阴影。
“郑圳是因为那件道具死的，那件道具纸飞机可以保住一个玩家的命！是宋严宇害死了他，纸飞机现在就在宋严宇手上！”
高劲以极快的语速透露了他所知道的关键信息。
孟飞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难看，他的手紧握成拳，与郑圳的轻描淡写不同，从他人嘴里验证的消息让孟飞更加愤怒，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继续。”娃娃不为所动，像在衡量高劲吐露的信息是否有相应的价值。
“我，我要恢复药剂。”高劲身上的积分早就因为换药丸用光了，虽然肚子里的东西的确能维持他的生机，甚至让他的身体缓慢恢复，但再怎么恢复也比不上药剂的作用快。
“你还想讨价还价？”孟飞作势要暴起。
李昀州却轻描淡写地阻止了。
“给他一瓶。”
孟飞咬牙，扔了一瓶低阶的恢复药剂到他旁边。
“别耍花样。”
高劲飞快的用骨手把药剂捞到身边倒进嘴里，然后蠕动着爬到墙边，他半个身体靠着墙，总算能看出一点人的模样。
“我进这个世界没多久就一直跟在宋严宇身边，但我从来没相信过他，跟在他身边的人虽然多，但真正聪明的人谁没有自己的心思？宋严宇作为光属的祭司，技能十分罕见，他展示过他的技能面板，光属祭司的究极技能[大天使的呼吸]能降下百分百防御保护罩，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在毁灭日保玩家不死。这才是那些进入游戏的玩家愿意站在他身边的原因。但我可没那么蠢。”
高劲嘶哑着喉咙嘲讽，“黑天鹅怎么可能给蝼蚁这种钻空子的机会，如果究极技能可以保住所有玩家的命，那通关副本又有什么意义，直接去杀人夺宝抢技能抢血统就可以了，就算那个技能真的可行，这种作弊一样的通关方式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高劲说着浑身反射一般抖了抖，呼吸变得急促，眼神里泄露出恐惧，这是典型的应激反应，显然他曾经经历或者目睹过‘作弊’需要付出的代价。
“在C级副本通关失败，玩家虽然不会马上死，但积分掉光，技能随机清空，进入惩罚模式，只不过是把死亡的时间延长到下一次罢了，而且进入惩罚副本，经历的恐怖只会让死亡更加惨烈。所以大家才这么处心积虑想要通关，谁不想活到毁灭日的最后一刻呢？跟着宋严宇虽然有盼头，但我可不敢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他身上，万一这个技能其实有限制呢，万一他最后使用失败呢，万一他看不惯我，到最后不想救我呢，所以我一直在做其他准备。”
“就算是这样，你跟着宋严宇也谈不上是被逼迫，顶多算是心里有其他打算。”盛域从背包里拿出毛巾，擦掉脸上沾染的血迹，“这跟你刚才说的迫不得已是两码事。”
“不，不是。”高劲否认。
“你准备的第二条出路是又找了一个新的老大，或者说你有把柄落在了其他人身上，让你不得不为他服务，而这个人跟宋严宇并不对盘。”娃娃的心里像是早已经勾勒出真相，只不过借着高劲的口在验证，“是吴长青。”
就在这个名字说出口的瞬间，高劲直接愣在当场。
“你怎么知道？”娃娃，不，这个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吴长青掌握了你的把柄或者命脉，让你继续留在宋严宇身边，帮他探听宋严宇那边的消息，但你心里并不想这么做，你知道宋严宇锱铢必较，你也知道被他发现之后的下场恐怕很惨，但你又不得不屈服于吴长青做这个间谍，所以你心里才会觉得这是一种逼迫。”
娃娃所说的一切不止让高劲说不出话来，连孟飞都没掩饰住脸上的震惊。高劲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就这些已经能分析出一个人的心思了吗？
盛域反倒迅速想起李昀州之前判断的，吴长青有个队友，这个人明确知道吴长青把新玩家当诱饵偷取布娃娃的计划，也清楚新来的玩家叫做‘李学’，他手里甚至有从吴长青那里得到的李学的影像，所以，在剥皮鬼用了李学的皮子时，他才能一眼认出来，并且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原来这个人就是眼前的高劲。
“你作为吴长青摆在宋严宇身边的棋子，很清楚纸飞机和布娃娃的重要性，你甚至知道这个世界存在几件很特殊的道具，而这些道具才是玩家在这个副本世界保住性命的关键，所以你肚子里藏着的是第三件特殊道具？让我猜猜它是从哪里来的？应该是剥皮鬼？”
娃娃的一言一语敲在高劲的神经上，让他抖得跟筛糠一样，不知不觉瑟缩到墙角。
他恐惧地盯着布娃娃，像在看一个怪物。
盛域本能地觉得这种目光让人非常不适，李昀州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从这目光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把从剥皮鬼那里得到的道具吞进了肚子，剥皮鬼却没有选择立刻杀掉你，而是选择慢慢折磨你，足够看出这件道具的特殊作用了。”
鬼怪想要杀死一个普通人实在太容易了，当它只选择玩弄，势必有其他的原因在影响。
“纸飞机、布娃娃，还有你肚子里的那件道具，这些才是在这个副本世界毁灭时能保住玩家性命的关键物品，玩家只有在完成了一条条支线任务，才能获得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拼凑在一起，就是这个副本世界的主线。”
孟飞吞咽着口水，看向布娃娃的目光甚至带着他所不知道的惊叹和崇拜。
“宋严宇大概就是掌握了这些信息，所以才对郑圳下手。”
布娃娃笑了，他用一种微妙的口吻叹息道：“看来，高级玩家们手里的信息源跟普通玩家并不相同，他们掌握了更多关于副本世界的消息。”
“你……你不是新人？”高劲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恐怖的布娃娃和一个新人联系起来。
娃娃根本没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在郑圳得到了破损的[纸飞机]后，宋严宇选择下手抢夺，而你，还有你背后的吴长青都知道了特殊道具在这个副本世界的作用，所以吴长青一心想得到布娃娃，而你把从剥皮鬼那里得到了另一件道具吞进了肚子。”娃娃微微停顿，“你说你见过郑圳，你跟他是一样的，以你现在的状态，还能活着最大的依仗大概就是你肚子里的道具，而郑圳作为纸飞机最开始的主人，他应该并没有死的那么彻底。”
孟飞整个人愣在原地，他猛地冲上去，掐着高劲的脖子把他拽起来。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郑圳他没死？！”
高劲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孟飞这才松了些许力道，高劲这才喘息着开口：“就算不死，也不算活着，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越过孟飞，看向盛域手里的布娃娃。
“你是个怪物。”这一次，他直接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盛域面无表情，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一摊血肉撞到墙边，鲜血又喷洒了一地，高劲立刻又团成一团，死死地盯着他们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