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凌劲捷笑了出来,大手摸了摸她短短的头发,「妳什么时候变成九官鸟的?」
    这样的感觉啊--隽琪薄唇一弯,好怀念。
    真的好怀念。
    她握住了他的手,很仔细的要将一切看清楚。
    凤凰木上红艳的花朵,四周喧闹的声音,闷热但带着淡淡哀愁的离别氛围,她熟悉的校园,以及眼前这个爱恋的人……都将结束于盛夏蝉唧中。
    第四章
    对凌劲捷来说,这几个月的时间好像什么都相同,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熟悉的房舍,熟悉的院景,熟悉的工作,熟悉的人员,在这一切没有变化中,唯独少了隽琪的身影。
    「隽琪不在,真的有点无聊耶。」梅梅说。
    「因为她的声音最大嘛。」谢书安笑着接口,「电梯出来就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现在都没人陪我聊天了。」梅梅大剌刺的,也不管尹大中就坐在旁边,「想跷个班也没伴,好寂寞喔。」
    以前隽琪爱念归爱念,但其实对她也不坏,可以帮忙的部分从来不袖手旁观,有次她说想念进专,没人当真,只有隽琪替她去找来一堆资料……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想念。
    尹大中闻言,一脸无奈,「大小姐,我不是请妳来这里聊天的。」
    「我也不是一直在聊天,偶尔嘛,总不可能一直做事情啊,何况我们旅行社这么小,根本也没那么多事情做。」梅梅嘟嘟囔囔的,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已经让尹大中头上斜线直直落。
    桂冠真有这么逊脚吗?
    虽然说他曾经让它倒了两次,但是这几年的确越来越步入正轨了啊,以往会延迟发薪水的情况也不复见,账面的增加速度虽然不快,但老实说,也算不坏就是了,就算是淡季,仍有办法冲出一定的业绩。
    「梅梅妳要是嫌日子太好过就继续讲吧。」苏怡芝凉凉的说,「等到事情多到要加班的时候,妳再来抱怨好了。」
    姚若梅一听,立即噤声。
    她现在的日子好过得很,可以的话她希望就这样一路下去,然后结婚,辞工作,在家让老公养……「好了好了,反正刚好快中午,大家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尹大中顿了顿,想到最近几天寒流来,又说:「吃火锅好不好?」
    一片耶声中,有一个很不合群的声音响起。
    「你们去吧,我不去。」简单的几个字来自正埋首整理杂物堆到快要超出桌面的凌劲捷,「经过便利商店帮我买个便当。」
    「你干么不去?」会发出这种无厘头问题的,除了桂冠天然王姚若梅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苏怡芝很受不了的回答,「今天是星期四。」
    「喔,喔,这样埃」
    墙上的时钟指着十一点四十分。
    凌劲捷打开计算机,登入在线通讯系统,长串名单上,有的在,有的不在,「隽琪」这两个字是加粗的黑色,后面是个发抖的状态显示在在线。
    「风雪很大吗?」落下问号,他送出讯息。
    「你怎么知道?」
    「台湾有新闻台。」
    「简直到了举步艰难的地步了,不管走到哪里都看到铲雪车,哗哗哗的开过来,然后又哗哗哗的开过去,像个大怪兽,路边的积雪越来越高,下雨结冰也不融,就这样堆在那里,像一座座白色的山脉,然后峰峰相连到街边。」
    看到那样生动的形容词,凌劲捷忍不住笑出来。
    隽琪一向怕冷,下雪对她来说不是浪漫,是要穿很多的衣服--所以当初他才会建议她往旧金山找学校,可是她不要,往纽约申请。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才不要,告诉你,我爱死纽约了,对我来讲,这真是最棒的城市。」对隽琪来说,纽约是她梦想中的城市。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无论如何,都没让她失望。
    她很高兴自己坚持原本的决定。
    这半年多的时间,只要有空,她一定会出去外面,刚开始她只敢在自己居住的上东区移动,后来慢慢将范围扩大,再扩大,对曼哈顿虽然说不上熟悉,但却也不再陌生了。
    在这里,她是尹隽琪,但又不是尹隽琪。
    也许是城市的空气不一样吧,她觉得自己跟那个镇日急匆匆的大学生好像也不太相同。
    「有时候我会有那种处在另外一个时空的错觉。」隽琪的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移动,「纽约像个宝山,博物馆多到逛不完,中央公园的秋天与冬天呈现出不同的景色,海港区永远有新鲜事物。」然后是一大串的大苹果生活感言。
    她送出讯息后,却没见凌劲捷有响应,猜想也许突然有事--时差十二小时的两座城市,她这里是夜晚,他那里却是白天。
    台湾时间是周四,工作日,也许突然有电话。
    久久没有响应,正觉得奇怪,讯息突然一闪。
    「妳真的是尹隽琪吗?」
    「干么?」
    「博物馆?在台湾生活了二十二年,连故宫都没去过,妳现在在纽约参观博物馆?可疑。」
    「拜托,我去过故宫。」
    「什么时候?小学的户外教学?」
    海洋彼端,隽琪看着这几个字,心中突的一跳,不会吧,猜得这么准?不但时间抓对了,连活动名称都一模一样?
    「猜对了?」
    「什么时候不重要,反正我去过就对了。」
    「只看了翠玉白菜对不对?」
    隽琪几乎要叫出来,这人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她来不及反应,凌劲捷下一个讯息接连送来,「有客人过来问行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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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琪离开房间,到走廊的饮水机倒了热水,刚好碰上一个香港来的女孩子,小佩。
    这栋专门租给学生的公寓里,她跟小佩是仅有的两个中国人,因为这样的情分,在这之前不认识的两个人莫名生出一种革命情感。
    小佩拿着保温杯,在没有暖气的走廊上小跳取暖,「隽琪,妳还在发愤念书喔?」
    她按下热水键,「晚一点吧。」
    「喔,我知道了,在跟妳的哥哥情人聊天对不对?」
    「他不是我哥哥,也不是我的情人。」
    「反正就是那个人嘛。」小佩嘻嘻一笑,「我们这里十二点半,台湾是大中午耶,他不用吃饭吗?」
    「我们办公室很松散,晚点出去、早点出去都可以,他要真那么饿的话,早点去吃就好啦。」水满了之后,隽琪盖上杯子,「妳不要用那种粉红泡泡的眼光看我,因为我们聊的内容跟妳想的完全不一样。」
    「妳这样讲谁听得懂?」
    「都是普通话。他跟我聊台湾的新闻,我跟他聊美国的新闻,他问我功课跟不跟得上,我问他生意稳不稳,他说我爸最近打算请人修整院子,我说随便,老爸高兴就好……」
    「停。」小佩打断了她的叙述,「太无聊了吧。」
    她也不否认,「是真的很无聊埃」
    她自己也知道这些对话光明磊落到有点可悲,可是,时间一到,她还是会乖乖开计算机。
    「凌劲捷」好像是脑中的一个机制一样,明明已经距离那样遥远了,他对她却始终有着影响力,她的那两场恋爱,充其量不过自欺欺人的后果而已,她可以假装很投入,但却无法欺骗自己,面对自己的「男朋友」,她根本没有怦然心跳的感觉,约会像例行公事,一点雀跃都没有。
    每次见面最高兴的时候是道别的时分。
    她可以回家,家里有个她喜欢的人--虽然已经半年多,她始终忘不了,她离开台湾那天,心中有多难受。
    好多人都来送她,拍照,拥抱,老爸眼睛红红的,梅梅跟几个大学同学都哭花脸,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很难受,但哭不出来。
    凌劲捷还是一样,笑得那样好看。
    离境之前,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轻轻抱了她一下,叫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不要太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