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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7

    周五上班那天,大家的精神都很亢奋。

    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只有点奶茶的时候才有人活一下。

    但今天早上从上班开始,就有好几个人在咖啡间吹起不成调的曲子。

    宋青梨刚接上电脑,赖雨柔就转着椅子过来。

    “要喝咖啡吗?”赖雨柔上嘴唇沾了奶油,远看有点像白胡子。

    宋青梨摇摇头,“不喝,我有点咖啡/因不耐受。”

    “喝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这么好!”赖雨柔听上去很兴奋,“我巴不得晚上睡不着!上周末本来想把没补完的番都过一遍,没想到现在根本熬不动,一两点就困了。”

    “老了啊老了。”赖雨柔发出一声悲悯的牛叫,狠狠地又灌了口咖啡。

    后排的丁凯也跟着转过来,“你才多大啊就老了,要我们这种二十八九的人情何以堪!”

    丁凯比他们早几年进的恒川,长得不错,家境也好,在部门里小有人气,人也很有意思。

    丁凯望着宋青梨:“你说是不是,青梨?”

    宋青梨顿了几秒,“……嗯。”

    “哟,青梨。”后排的张可开起了玩笑,“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啦?”

    “什么熟不熟的,大家都一个部门的同事。”丁凯笑了笑,若有似无地瞄了她几眼,不断试探。

    察觉到她眼中的异样,一向积极的他也愣了愣。

    张可看出了他的意思,主动缓解尴尬:“说个好消息,今晚景bss请吃饭哦。”

    “啊?为什么?”

    “迎新啊。”张可比他们早来一个周,之前已经吃过一顿,“每次来新人都会有迎新团建,公司的老规矩啦。”

    “而且今天是去吃蟹哦嘿嘿。”

    “挖槽,景bss这么有钱?”

    赖雨柔是江南人,从小就喜欢吃海鲜,南潭虽然临海,但是海鲜都贵贵的,导致她一直没敢下手。

    没想到今天是老板请客。

    那她能不浑水摸鱼狠狠宰一笔吗?

    张可:“开玩笑,你是不知道当年恒川花了多少钱把景bss挖过来。”

    赖雨柔眨眨眼:“多少?”

    张可神秘一笑,“至少八位数。”

    周围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说了句“我靠”。

    赖雨柔拉拉她的袖子,“梨梨,你会去的吧?”

    宋青梨噎了噎,没说话。

    今晚吃饭的都是未来同事,第一次聚餐就缺席岂不是显得她太大牌了?

    而且这次聚餐的主角就是他们这帮新人。

    而且螃蟹还是她最喜欢吃的。

    可是。

    这是景川的饭局……

    两难之间,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

    宋青梨无奈地叹了口气,“去。”

    --

    转眼便到了下午,宋青梨睡了个午觉。

    这个午觉很短,仅仅持续了二十来分钟。

    睡得也不踏实,不断做梦。

    最近她老是梦到那天。

    那个巷道,那浓重的水腥味。

    以及,那个人。

    她忽然醒了。

    周围的同事还在休息。

    她手抵着太阳穴,脑袋钝钝的,肚子也饿饿的。

    这梦倒挺与时俱进,不再翻来覆去地梦到以前了。

    宋青梨淡抿点茶,慢吞吞地起身前往洗手间。

    路上没什么人,连平时最拥挤卫生间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她一面走一面又在想晚上的事儿。

    手机震动,忽然收到一则微/信。

    【韩北山】:晚上一起吃饭么!

    宋青梨看了眼,没回,打算上完厕所清空下大脑再说。

    走廊空旷,迎面走来熟悉的人影。

    他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背后是冰冷的阳光,身前是狭长的黑影。

    斑驳的光打在侧边,反方向笼罩着一层乌青色的,羸弱的阴鸷。他不说话,手上拿着文件,似有若无地拍合裤线,薄凉的眼底燃着暗火,却隐隐透出完全不符气质的病态。

    咚,咚,咚。

    很有韵律地作响。

    她愣了下,脚步放慢。

    走廊铺了吸音地毯,一脚踩下去发不出一声呼救。

    如此静谧无声,又是如此窒息。

    犹豫两秒,她垂头,掏出手机发信息,佯装没看到他。

    【宋青梨】:你那点片酬,不怕我吃穷你?

    手机是现代产物中相当多功能的发明,不仅能消磨时间还能减缓尴尬。

    比如现在这样的情形,她还可以美其名曰在忙。

    宋青梨屏住呼吸,心尖发痒,感觉有蚂蚁在爬。

    【韩北山】:不怕,我有优惠券嘿嘿[闪闪发光]

    【宋青梨】:?

    【宋青梨】:米其林餐厅还会发优惠券?

    【韩北山】:开玩笑,我是谁?

    【韩北山】:这点东西都拿不到我这几年不就白混了?

    ?

    疯子。

    宋青梨不想回他了。

    她掀起眸,眼前的人还没走,甚至还有愈发靠近的趋势。

    景川沉默着,眼神却太具侵略性。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便已骨缝泛痒,咯咯战栗。

    抬起的眼神还未收回,正好撞上。

    眼尾的黑痣妖孽又森冷,他白得几近透明,脸上毛绒绒的,像水蜜桃尖。

    四目相对,她莫名又想起那天。

    那个未完成的吻。

    宋青梨咽了咽,明明饥肠辘辘却像吞了块铁似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再近一点,他们就要遇到了。

    左手边的安全通道发出噪动,机器无情运作。

    货梯滴答滴答响,闪耀着刺眼的绿光。

    她咬咬牙,拐进其中。

    他不见了。

    确切来说。

    她看不见他了。

    宋青梨把手握在门把手上,弓着腰,把脸藏在小小的方格窗下。

    景川还会不会跟上来她说不准,但这是在公司,他应该不会主动和自己闹得太僵。

    但也说不准。

    她现在很难摸透他畸形的心理。

    景川现在就像个疯子。

    只要他想,他就什么都敢做。

    那天在巷子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宋青梨猫腰的弧度越来越大,细瘦的腰似乎可以轻易折断,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站在防火门后的大爷转过头来。

    大爷愣了下,手里还夹着烟。

    火光照在些许半老半年轻的脸上,发出细微的光芒。

    意外稍纵即逝,他慈祥一笑,拍拍宋青梨。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是寺庙里遇见的那位大爷。

    宋青梨眨眨眼,“大爷,你怎么在这儿?”

    “叫什么大爷,叫叔叔就行。”景承良把烟掐灭,扔进垃圾箱。

    “我今年才四十九。”

    恒川全面禁烟,谁出的主意他都懒得说了。

    关键这个出主意的无情无义的人对他这个父亲也毫不留情。

    拳打烟灰缸,脚踢打火机,就差没直接把他架空,卷成烟架火上烤了。

    景承良无奈,只好躲进安全通道里抽抽。

    景承良今年四十九,按理来说正值壮年,但是年纪看上去很大,不常的保养和满头的白发把他年岁向前提了很多。

    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乐呵呵地让它们自然老去,同时也将满头白发归因于从小营养不良——用老一辈的话来说从小就是喝玉米糊糊长大的。

    以及,大儿子不结婚。

    他二十岁一手创办恒川,可以说,恒川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二儿子争气,大儿子也还算小有成就,景承良渐渐将工作下放,自己每天和老婆和和美美到处旅游,来公司自然变成了只是偶尔的事。

    今天是六月第一次来,本来想看看自己那小有成就但无情无义的大儿子。

    没想到在这都能遇到寺庙见的小姑娘。

    缘分啊。

    景承良越看她越顺眼。

    可惜了。

    哪哪儿都好。

    就是人结婚了。

    宋青梨改口,“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毛衣前银色工牌晃悠,景承良张了张口,刚想告知宋青梨真相。

    但脑子里又闪过无情无义大儿子那句话,外加主动交代自己身份必会让二人产生间隙。

    景承良又放弃了。

    “打扫卫生。”景承良随便扯了个看上去不那么假的谎。

    宋青梨挑眉,“保洁吗?”

    “对,保洁。”景承良毫不否认。

    她默了几秒,“那您这个Lr Piana的pl衫,LEMAIRE的裤子和Berluti的皮鞋也是公司发的吗?”

    宋青梨上下打量。

    “……对。”景承良衷心夸赞,“恒川的老板还是挺好的。”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秒。

    宋青梨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来应聘保洁的。

    抽完烟,景承良自然要出去。

    手刚一碰到把手,宋青梨就阻止他,“叔叔,您最好一会再出去。”

    景承良好奇,“怎么说。”

    “景bss在外面。”

    “哪个?”景承良说,“大的还是小的?”

    宋青梨眨眨眼,“还有大的?”

    “那个大的……二十多,快三十。”景承良咽回,“其实也不小了。”

    “他很凶吗?”景承良补充问。

    宋青梨点点头,横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女孩子眼睛圆圆的,认真又害怕的表情可爱得像只小白兔。

    有这么一秒,景承良不道德地想。

    给你一千万,离开你的丈夫。

    嫁给我儿子吧。

    -

    她最终还是没去洗手。

    出了安全通道,原先那人早已不见。

    宋青梨叹了口气,快步回到原位。

    赖雨柔和张可热情地讨论今晚要点什么,她托着脑袋,心不在焉。

    时光消磨,转眼便来到聚餐时刻。

    群里发了地址,大家分批到。

    宋青梨和赖雨柔他们一起,从大厦外边穿去商场。

    路上有雨,带着头盔的外卖小哥们火急火燎地把餐食塞进外卖柜里。

    宋青梨不出声,默默注视。

    她拉了拉赖雨柔的袖子,“话说,外卖柜里的东西要是一直没取,会怎么样?”

    赖雨柔正聊得高兴,回头看了眼,“清理掉吧。”

    宋青梨挑眉,“直接扔了?”

    “对啊,我上次买了点零食忘记拿,结果第二天去看居然直接被扔了。”

    “我最爱的黄瓜味乐事啊……”

    ---

    景川关掉电脑。

    背贴着靠椅,手捏在眉头向上提提眉心。

    他取下无框眼睛,白皙的鼻梁两侧留下乌青的痕迹,小小两块,像糜烂沙滩里的脚印。

    他不说话,静静地凝着抽屉。

    盯了大概有几秒,景川拉开抽屉,把眼镜平放表面。

    许继康刚忙完,从十八楼下来,手里还拿着文件。

    他头也不抬地拍拍景川的肩膀,“大忙人,还不走?”

    “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景川拿起外套往身上套。

    要吃饭了,手头的工作可以暂时搁置。

    许继康娴熟地把文件放到景川桌上,拉开抽屉。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只有一副眼镜的箱子。

    “那垃圾你不扔?”景川快到门口了,许继康挑眉,指了指他抽屉里的黄色外卖袋。

    外卖袋背后似乎还用黑笔写了点什么,密密麻麻的,字儿还挺小。

    许继康举起来,准备再看得真切些。

    景川快步走来,劈手夺过:“放下。”

    许继康啊了声,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你这么激动干嘛?”

    “一个外卖袋子而已,至于当个宝似的?”

    景川面无表情地把袋子塞回去,“你才激动。”

    末了还掏出把钥匙,咔哒,上了锁。

    生怕被人偷了。

    “……”

    二人无声对峙了会,许继康率先离开。

    不知是否是幻觉,他似乎听见某人在背后喃喃自语。

    “我根本没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