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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4

    短短两个字,却像平地一声惊雷。

    轰的一声,全炸了。

    我不是。

    他才是。

    …

    宋青梨闭了闭眼,只觉得脖子上挂了条名叫尴尬的白绫。

    比起老板是自己前夫,还非常有可能给她穿小鞋这件事,她更担心他们的过去。

    而这位“景bss”似乎并不清楚二人的关系——也是,他们彼此回避尽量保持距离,中间隔了条楚河汉界,压根没人猜得到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关系。

    男人和和气气地自我介绍,“我叫许继康,你叫我老许就行,是另一个项目的负责人。”

    许继康是恒川的骨干成员,也是负责机器人这块,但是方向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主要负责营销和公关。

    比他们大了快七八岁,赶得上叫大哥的年纪了,心态却非常年轻,三十好几了没谈过恋爱没个老婆也不着急,每天跟月老似的,乐呵呵地到处牵线搭姻缘。

    比起老许,大家还是更喜欢叫他许·恋爱高手·继康。

    简称,许高手。

    他抬起胳膊肘,拐了拐景川。

    但景川仍旧不冷不淡,脸偏开。

    一点眼神都不想留给她。

    “看你今天穿得人模人样的,还以为改邪归正了。”许继康又拐了他几下,“起码对新同学热情点吧?”

    “热情,没有吗?”景川面无表情,“我对你还不够热情吗?”

    “……”

    哇。

    好他妈热情啊。

    宋青梨在心底也面无表情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沉默着,一直在她上衣兜里的小机器人忽然翻出来。

    小机器人爬爬爬,沿着胸口一直爬到肩膀。

    站定了,大拇指长的脸上突然跳出“^v^”的表情。

    “你好,我是智能机器人小六!主人你要是喜欢可以叫我大六!”

    “我的老板叫景川,是现代非常出名的机械专家,人帅腿长手长身材好脑子也非常灵光,智商高达160,只有你不知道的,就没有他不会的!还是世界上非常罕见的……”

    小六的脸上忽地又跳出个“^3^”。

    宋青梨懵了几秒,俯眼看看小六,又看看景川。

    他的脸上很平静,好像这彩虹屁蹦到他心里,特别符合现实。

    宋青梨:“……”

    许继康连忙打哈哈,“没事同学哈哈,这个小机器人是川开发的,跟他自己孩子似的,你随便听听就行,别放心上。”

    “川哥,你一会要上来喝杯咖啡不?”许继康扭头又扯扯某人,“新拉的,特新鲜。”

    他最近养了只猫,逢人就推销自家的咖啡。

    景川淡漠地转过头,“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景川指的是小机器人。

    宋青梨:“……”

    许继康:“……”

    两人对话正冷着,电梯此刻非常有眼力见的开了门。

    “那我先上去了小同学。”许继康说,“我的办公室就在18楼,欢迎来找我玩哈!”

    宋青梨点头,“好,谢谢。”

    许继康还要继续调侃,景川却忽然不耐烦地撵人:“你走不走?”

    “走,我走我走。”许继康悲伤地叹了口气,“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我先上去喽。”

    他意味深长道:“景——bss——”

    “……”

    安静的一隅,又只剩下他们俩。

    周一,刚上班,12楼的大家心情似乎都不怎么美好,一个个跟行尸走肉似的擦过身边去拿早餐,只有新人们最干劲满满。

    但她似乎也没什么干劲。

    身体硬硬的,跟死了没两样。

    无声的对峙只持续了一会,既然进了恒川,那她现在也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宋青梨后知后觉开始打招呼,“你好,老板。”

    他毫不留情,“不太好。”

    边说边从底下垂直举起手来,“现在还疼着。”

    宋青梨这才感觉到手也有点疼。

    刚刚电梯门虽然弹回去了,但还是夹了下手。

    连她都能被夹到,更别说两只手都放进去的景川。

    宋青梨想了想,“那我把电梯打一顿吧。”

    气氛再次冷下来。

    男人垂眸,长而直的黑睫在下眼睑打出密密的阴影。

    他扯了下纽扣,表情不佳,青筋在暗处剧烈地跳动。

    宋青梨觉得,这句话确实有点傻逼了。

    “不好意思。”宋青梨叹了口气,“我们扯平吧。”

    夹手的事儿暂时放在一边,宋青梨更好奇他为什么会在恒川工作。

    最开始听到hr说老板姓景她也联想过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景川在南桥那边开的有个古董店,虽然不说生意多好吧,但养得起俩二愣子,至少也能说明他现在过得没那么差。

    而且四年前,他也说过,他不太喜欢在写字楼里上班的氛围。

    听到她说扯平,景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些年的事儿,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不好意思”就能带过。

    气氛一点一点冷凝,他们之间竖起道屏障。

    景川的表情愈发凝重,举起一沓简历,抵到她眼前。

    纸张扇来的风像一个硕大的巴掌,啪的一声,砸到她脸上。

    景川冷笑,“你那学校搬迁了还是合并了?”

    “……什么?”

    “四年前去的英国,今年从北江毕业。”

    “宋青梨,你能耐了。”

    他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毫不留情地挑破她所有的遮掩。

    宋青梨不说话,只能默默承受。

    面对她的哑火景川也有些意外,盛怒一点点蔓延,却无从宣泄。

    盯了她几秒,然后粗暴地将简历揉作一团。

    兀自塞进肮脏的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

    头一天来上班确实没太多事。

    上午开过新人会,讲讲企业文化和几条红线,顺便让大家整理整理自己的资料,过两天有个新人团建。

    各家小组长领回去发放工牌工位。

    她的位置靠窗,时不时还有微风飘入。

    等春天或者秋天来了,应该很舒服。

    宋青梨将名牌插入工位,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

    听hr说,是个女孩子。

    明天才来报道。

    她点点头,一混就到了下班。

    回家吃完饭,闲不住,又开始出来到处乱晃。

    一晃一晃的,就晃到了南桥寺庙。

    古董店还经营着,门口香炉灰烟袅袅。

    她不敢停留,快步进庙。

    小室两壁摆满了灵龛,夜晚人不多,一起来上香的还有一对夫妇。

    他们看上去感情很好,大妈往哪儿走,大爷就勾着她的手臂往哪儿走。

    宋青梨盯了几秒,收回视线。

    她燃了三炷香,鞠了几躬,拜拜,然后安安静静地和照片上的人对视,和尚一边敲击木鱼一边诵念经文,不知是光线缘故还是现在的摄影技术发展太快,爸爸看上去还很年轻,嘴角也还保持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笑很温柔,以至于她有一瞬的恍惚。

    总觉得爸爸还在世。

    爸爸的香炉里埋着几簇香根。

    数量众多,起码在十把以上。

    宋青梨今年回南潭拢共就才上过两次香,其余的不知道是谁上的。

    出门落雨,香客们围在屋檐下,门口人头攒集。

    白雾翻涌,细密的雨丝连接成线,不远处青色的香炉还蹿着暗红的火光。

    光线明明灭灭,淋到她的脸上。

    视线虚焦,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和大爷一道出门,也一道在门口停下。

    叫大爷好像也不太合适,但他看上去年纪确实挺大的。

    半白的头发梳成规规矩矩的偏分,眼窝深陷,眼角满是皱纹。

    不过他看上去脾气很好,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看上去挺和蔼的。

    正想着,大爷忽然开口:“小姑娘,你很有孝心啊。”

    “嗯?”宋青梨回过头,长睫霎闪。

    她其实长得很讨老一辈的喜欢,弯弯柳叶眉下是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脸蛋白得透明,又附着天然的樱桃红。

    远远看去,很有福相,像年画娃娃。

    但身体仍是虚瘦的,风一吹,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大爷:“我这个月总共就来了两次,每次都遇到你。”

    “归于缘分太虚浮,确实是因为你孝顺常来我才能遇到你。”

    “真没有。”宋青梨摇摇头,“我这个月也总共就来了两次。”

    “是么?”大爷说,“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

    大爷不愧是大爷,怎么说都能把话给圆回来。

    这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等了大约十分钟,又停了。

    她拎上挎包,准备出门。

    大爷身旁一直默默不语的大妈突然说:“小姑娘,可以冒昧地问个问题吗?”

    宋青梨停住,“嗯,您问吧。”

    大妈小心翼翼的,“也不知道方不方便知道小姑娘你的年纪?”

    “26。”

    “这么巧。”大爷笑了起来,“我儿子也是26。”

    哦。

    原来主意在这儿。

    “您别不信,别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今年还没满50,我儿子现在在上市公司当高管,能力也不错,您看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是否能抽空……”

    “大爷。”宋青梨实话实说,“我结过婚了。”

    --

    去完寺庙,宋青梨一刻不停地出巷。

    不是回家,而是去到离南桥不远的一栋别墅。

    或许是受到刚才那对恩爱夫妇的刺激,她开始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然后,由缓步换成疾步。

    她飞奔的步伐在临近别墅前缓缓停下。

    这栋别墅有些年头了,外边密密麻麻的栅栏东倒西歪,乳白漆脱落,表面原木斑斑驳驳,脚底的青苔混着湿润的枯草,在源源不断的风中摇曳。

    像是睡了,又像是没有呼吸。

    总之,了无生气。

    她踮起脚,站在别墅外向里看,高大的围墙阻绝视线。

    只看得见一点暗红三角形的楼顶和郁郁葱葱的榆木。

    如此熟悉。

    又是如此陌生。

    她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住,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便很少再回来,确切来说,启程前往北江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回过南潭。

    一方面是因为触景生情,一方面是自己还没有能力去接受。

    她盯着列表里“妈妈”那两个字片刻,然后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

    发给了“妈妈”。

    【宋青梨】:我回来了。

    --

    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发现工牌落在了办公室。

    本来想着明天上班的时候再拿,但想想今早开会说过的准则里就有一条,要随时佩戴工牌。

    她还是回去拿了。

    【赵梦蝶】提醒她:周六开场,别忘了。

    【宋青梨】:嗯,你那个朋友确定不来了?

    【赵梦蝶】:????什么意思?你也要跑??

    【赵梦蝶】:英雄可不能临阵脱逃啊!!!我只有你了梨梨!!!

    【宋青梨】:[流汗黄豆]知道了。

    【赵梦蝶】:记得穿少点。

    【宋青梨】:?

    【赵梦蝶】:问号啥啊问号!快乐杰克!全是190大帅哥诶!听说这次来的好几个都是男模,那个身材简直绝了啊啊啊啊!!!!

    【宋青梨】:那我穿少点干嘛?不应该是他们吗?

    【赵梦蝶】:穿多了怎么感觉人家的腹肌!

    “……”

    啊。

    好有道理。

    赵梦蝶还挺有经验的。

    还好恒川不远,和赵梦蝶聊天的间隙便已抵达。

    宋青梨边走边打开手机里的某黄色袋鼠。

    填电话的时候,她愣了几秒。

    抱着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硬是填上了那个曾经倒背如流的号码。

    长期记忆是最可怕的,一旦记住,便如何也忘不掉。

    她并不抱有他会收到的幻想,反正良心上说得过去就行了。

    是她害得,所以她才负责的。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十二楼办公间的灯关了,夜晚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点,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加班,下个月有新品要上市,大家都在围在实验室里调修。

    宋青梨轻手轻脚地回到工位。

    晚风习习,波动的窗帘绘出风的形状。

    月色混着对面跳动的霓虹灯光泼进风里,斑驳的深蓝无声无息弥漫。

    她看到“宋青梨”的铭牌前有一瓶酒精。

    以及,一箱的,治疗感冒发烧头疼腹泻烫伤跌打损伤的,各式各类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