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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章强制

    三湾河,顾名思义,此河在天河县几经弯曲,河两岸土地肥沃,皆是良田,以城郊为佳。

    三湾河南侧的乡因河得名,叫南湾乡,涂举人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张脸白白胖胖像个馒头,留着八字胡山羊须。

    听说知县带着人去三湾河南丈量他家田地,他也带着家丁们赶过来。

    “县尊大人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涂举人笑呵呵地拱手。

    刘知县道:“朝廷推行新策,所有州县,每一寸田地都要登记造册,本官怕下面的人手脚不老实,登记有误,过来瞧瞧。”

    “有县尊大人这么勤谨廉正的好官在上面坐镇,下面的人哪个敢不尽心。”涂举人恭维道。

    “本官这不是怕灯下黑嘛!”从小吏手中接过册子,道,“涂老爷这一块田登记的是南北二百步,东西六十步,没登记错吧?”

    “前些天差役刚来量的。”涂举人没应答是对是错,拿差役搪塞,说着就将刘知县拉向一旁说话。

    俞慎思瞧出涂举人的小动作,故作未见。举目望向面前连成片的良田,粗略估计的确有二百余亩。被打的陈阿六所言,这一片好几家的田,都是被涂举人给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弄到手,迫使他们成为佃农。

    他对旁边的差役吩咐现在重新丈量,一步不能错。

    四名差役,两两一组,东西南北分散开始重新步量。两位大人跟前,差役们是一点不敢作假。

    涂举人那边给刘知县塞好处没行得通,闻声回头朝俞慎思望去。

    刚刚没太注意这个年轻人,一身文人装扮,只当是跟着县尊大人过来的文吏。现在县尊大人还没开口,他竟然指挥起差役,而且还很好使。好奇地问刘知县:“这位小爷是?”

    “总督衙门过来的俞大人。”

    听到总督衙门,涂举人脸色变了。身为书人,他消息比百姓灵通,知晓江原省如今新来了一位总督,正是提出新策的那位户部侍郎。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不管这位俞大人什么身份,从总督衙门过来,身份肯定不一样。心中猜测刘知县之所以不收自己好处,肯定也是因为这位俞大人。他转而走向俞慎思,笑着说好话。

    俞慎思亦笑着说话:“涂老爷没有老眼昏花吧?”

    涂老爷愣了下,不知此话何意。

    俞慎思指着面前的田地严肃地道:“你自己看看,北至三湾河,南至乡道,东到排水渠,西到南北小陌与王家田地毗邻,这里只有五十亩?”

    “这……是差役量的,当时是家里管事跟过来,应该是弄错了吧。”

    “哪个管事?哪位差役?哪里弄错了?”俞慎思斥问,走过去从小吏手中夺过册子,册子上登记的页面上竟然没有办差的差役姓名。

    涂老爷依旧笑呵呵地想糊弄,“待老朽今日回家去问问。”

    “现在将人叫来!”

    涂老爷犹豫着,俞慎思冷声质问:“怎么?人死了,来不了?”

    涂老爷没想到这个年轻大人眉眼清俊,像个斯斯文文书人,一开口说话竟这么难听。他脸色难看,转头命家丁回去叫人。

    说着话,四名差役已经回来,各自报着丈量。

    两名丈量南北的差役报道:“回禀大人,南北二百步。()?()”

    两名丈量东西的差役报道:“回禀大人,东西二百七十步。()?()”

    “可有误?()?()”

    四人皆肯定得回道:“小的们来回丈量两遍,绝无误。?(♀?)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俞慎思指着册子上的东西六十步,冷笑道:“东西二百七十步,登记六十步。涂老爷,那二百一十步是谁家田地?你将谁家的田地霸为己有?”

    涂老爷看出来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官员是个不好对付的,陪着笑脸,声称不敢。

    俞慎思看着册子,对差役道:“东西丈量出六十步,埋下地界。”将册子递还小吏,“重新登记,三湾河南涂举人家东西六十步,向东至排水渠的二百一十步,收归天河县官府良田。”

    涂举人惊了下,忙解释:“是弄错了,弄错了。”

    刘知县也被俞慎思这一句收归官府良田给惊着。虽然朝廷政令明文规定,凡隐瞒田地,一经查出,所隐瞒的田地收归官府所有。但是上有政令,下面极少会真的奉令而行,毕竟谁也不想得罪当地乡绅。不负责的收点好处睁只眼闭只眼,负责的也只是将隐瞒的登记在册。

    他想开口让这位年轻的大人不必如此严苛,一想到对方就是来督察此事。自己一开口,岂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也便罢了。

    俞慎思指着册子道:“没弄错!六十步,白纸黑字记着呢!”

    “东至排水渠……”

    “东至排水渠是二百七十步,二百二十五亩,两厢矛盾,本官只能取其一。”

    涂举人不知面前年轻人具体身份,但瞧得出刘知县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自己不敢贸然得罪,笑着解释:“四临地界没错,是步数错了。”

    “那这个事情还挺复杂,就请涂老爷跟着本官和刘知县去一趟县衙弄清楚。”说着便命官兵带上涂举人到县衙。-

    天河县县衙门前又聚集一批人,依旧是不满新策来抗议。大概是今日风冷,人比昨日少了许多。

    瞧见刘知县回来,这些人都涌过去,官兵怕他们生事伤人,立即将他们给挡开。

    刘知县急匆匆进了县衙,便开堂审涂举人隐瞒田地之事。

    当日去南湾乡清丈田地的几名差役也都被传过来。几人得知事情败露,承认是登记的时候疏忽记错了。

    涂家所谓的管事,其实是涂举人的长子。得了家丁传话,知晓是总督衙门来的人,隐瞒田地的事情行不通,到了堂上的回话也是说自己一时大意,没仔细瞧。

    “小民只听差爷说了那块田地东西南北四面临地没错,就没有看衙门给的凭证,不知道上面记的是东西六十步。”

    刘知县又让人将陈阿六抬到堂上来。

    陈阿六伤得重,只能勉强坐起身,见到涂家父子满眼愤怒,指着他们便控诉。勾结

    差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隐瞒田地()?(),

    霸占他家良田()?(),

    害他父亲被活活气死(s)?(),

    又命人殴打他至此。

    “简直诬蔑!”涂大少爷冲陈阿六怒喝,“田地是你自愿卖与我家,你父亲是病死,怎么也扯上我们涂家?你简直居心叵测,谁让你诬陷我们涂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陈阿六听这话更加气愤,奈何腿脚有伤,肋骨还断了,想动动不了,生气起来,浑身的伤都叫嚣,声音也没了刚刚的气势,但恨意却丝毫不减。“我说是三年还不上债拿田抵债,可才一年你就带人霸占我家田地!”

    “白纸黑字写得就是一年,你也按了手印,我可从没和你说过是三年!”

    “你……你说的是三年,若不是三年,我绝不会拿田借债。你知我不识字,诓骗我……”

    “你简直是狡辩!当日在场是有识字的,你也请人看过的。”

    两个人争辩起来。

    俞慎思也瞧出来,陈阿六是说不过这个涂大少爷。涂家当初也是设计好了圈套。

    他对刘知县道:“看来涂举人家的事情还不少,不如一件一件审。还是先审清楚隐瞒田地之事吧!”将事情重新拉回到新策上来。

    这才是今日要处理的重要之事,陈年的案子可以容后再断。

    涂大少爷和几名差役都说是一时糊涂记错了。

    “这么大的错谁来承担?”刘知县问。

    几人全都愣住,面面相觑。

    涂大少爷此时嬉皮笑脸地道:“数记错了,改过来就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刘知县冷斥一声,“官府登记造册的,你们想改就改?你拿官府册子当什么?拿本官当糊涂昏官吗?”

    涂大少爷被训斥没了话。

    刘知县又斥问几名差役,令他们将此事如实招来。几人依旧咬定是一时疏忽大意,并非帮忙隐瞒。

    疏忽大意和故意隐瞒,这两个错处孰轻孰重,他们还分得清楚。

    “几人都疏忽大意,本官看你们是有心串通!”刘知县怒喝,“新策推行之际,犯下如此大错,如何还能当差。每人杖责五十,剥了这身官差的皮。”

    几名差役闻言急了,忙求饶。他们都是上有父母要赡养,下有妻儿要吃饭,全家人都指望他们那点钱糊口。五十杖挨下来,皮开肉绽,再没了县衙这个差事,家里人就断了粮。

    几人苦苦哀求。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现在推行新策也的确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刘知县松口道:“若你们如实招来,本官可以留下你们。”

    几名差役相互看了眼,相对得罪涂举人,还是自己这身官差的皮更重要,几人这才纷纷将当日的情况说来。

    他们自称本来也是不敢收的,是涂大少爷硬塞给他们,让他们办。事后陈阿六要来告发此事,被他们瞧见,就通知涂家。

    刘知县斥问涂家父子还有何要说。

    事已至此,涂举人见已经没有回旋余地,话锋一转道是儿子年轻,一时糊涂。

    涂大少爷也是识时务之人,见情况不妙,当即认错,顺着自己父亲的话说,并道

    以后定不敢,必定配合官府,大力支持新策。

    刘知县清楚,现在衙门外还有人闹,这件事若是不严厉惩处,对后面其他的人没有震慑作用,此后还会有人效仿涂家。新策届时仍旧不能彻底推行。若是再被省城过来的人查出了纰漏,自己的乌纱帽就真的不保了。

    他朝一直旁观他审案的俞慎思看了眼,咬了咬牙,道:“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人证物证俱在,涂家收买差役,在登记的册子上动手脚。依照朝廷政令,隐瞒田地,田地收归官府!”

    “县尊大人……”

    涂举人想要再辩解。

    刘知县冷冷斩断他的话,“本官是依着朝廷法令办事!你有何不满?”

    “刘县尊未免太苛责了,不过是犬子一时糊涂,如今已知错。”

    “何来糊涂!勾结差役企图隐瞒田地数目,还企图杀人也是糊涂吗?”刘知县怒声斥问,便审起陈阿六遭涂家人暴打的事。

    最后将陈阿六当年被涂家霸占田地的案子也审了,并牵扯出涂家这些年欺压霸占田地的事。

    最后涂大少爷因隐瞒田地、霸占百姓田地和蓄意伤人等罪依法杖责徒五年。

    涂举人为儿子和刘知县极力争辩,俞慎思此时开口道:“涂老爷教子无方,纵子欺压百姓,故意伤人至残,如今还欲包庇,你这举人的功名还想不想要了?”

    涂举人又被他的话惊住,他本就胖,被气得有些喘,一双豆眼盯着俞慎思,气势也弱了下来,“大人还想剥了涂某功名?”

    俞慎思冷笑道:“涂老爷,刘大人已经给足了你面子,法外容情。涂大郎犯的罪,亦有你纵容指使,你岂能置身事外?你是举人,熟大盛典章律法,应该知晓,若是此事上报学政,完全可以革除你功名。涂老爷得了便宜就该见好就收,别再想着得寸进尺。”

    涂举人也没了气焰,他清楚面前人说的是真的,真深究起来,他这个举人功名都保不住。-

    退堂后,天色已经暗了,晚风从领口袖口钻进身体,令人忍不住打个哆嗦,缩了缩脖子将衣袄裹得更紧。

    县衙门前的人没有散去,反而围得更多,全都是来瞧刘知县审理涂举人隐瞒田地的案子。其实他们大多就是来看如今推行新策,官府对这件事情处理态度,今后心里也能有个参照比对。

    俞慎思借此机会走到县衙门前,众人这半天也知晓了他的来历,是总督衙门来督促新策推行,便开始和他闹。

    俞慎思站在门前台阶上冷眼扫过下面众人,高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种着朝廷的田,就该纳朝廷的税!妄想隐瞒田地不纳税,还在这里闹事,堵着县衙大门,你们想干什么?和陛下对着干?和朝廷对着干?是想造反吗?”

    “俞大人别给我们扣这么大罪名!自古以来就没有士绅纳粮,我等书考功名……”

    “是为了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贪图享受?”俞慎思先抢过话诘问,“圣贤书没有教你忠君事主、爱国恤民?”

    出声的书生被怼一时哑口。

    俞慎思对众人严厉地道:“东南倭寇入侵,西北外族作乱,陛下日理万机忧国忧民,寝食不安、形销骨立,你们可有半点忠君之心?

    各地灾荒,黎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易子而食,你们可有半点悲悯之心?你们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能为生民立命,朝廷还要免你们的税养着你们?

    自古以来士绅不纳税,但从今朝今上起,士绅纳税!士农工商皆纳税!谁想和朝廷对着干,那便是心中无君无国无天下百姓,朝廷绝不纵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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