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俞慎思和高明进两个人皆好似无事发生一样。
俞慎思到御前当差,在勤德殿内,听了小半日关于江原省新策推行之事。
相比南安省,江原省可谓落后一大截,举荐汤逢春的夏阁老都被衡王挤兑一番,要求换了江原巡抚,另派他人。
皇帝本身对汤逢春是看好的,没有想到汤逢春会摆不平此事,给他另外安排了郭坚,现在还弄得怨声载道。衡王指责夏阁老举荐的人不行,皇帝面无表情,亲近的内侍知晓皇帝已不高兴。
高明进此时朝旁边迈一步回禀道:“臣以为,倒不是汤巡抚的才干能力不足,而是有人故意阻挠新策推行。”
他详细回道:“臣听闻有的州县官员明面上支持新策,实则暗中授意乡绅联合闹事。更有甚者勾结山匪作乱,官府打着剿匪的借口,拖延新策推行。江原省可谓是花样百出了。”
衡王冷面斥道:“南安省最初一样艰难险阻万千,秦耀先照常推行有序,怎么汤逢春所在的江原省就不行?为何当地的反抗情绪这么高涨?是不是汤逢春推行方法有问题?为何出现如此多问题汤逢春不能解决?是不是他能力不够?”
衡王与太子非一母同胞,模样和性情也完全不同。衡王面容冷硬,一双丹凤眼天然带着几分冷峻威严。此时面沉如水,双眸更加清冷透着寒气。
高明进不卑不亢道:“有虎难行路,沟壑阻良驹。江原省和南安省的情况完全不同,新策在江原省并非毫无成效,只是尚需一些时日。”
“高侍郎这是强行狡辩啊!”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认为可再给汤巡抚一段时日,以观其政。”
夏阁老出言附和高明进,汤逢春是他开口举荐,也是他权衡后认为最有能力之人,如今这般结果,他只能努力为其争取。
皇帝本就被这小半日争吵有点头疼,强撑脑袋听他们在说,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人。衡王所举荐的叶旭阳他是万万不认可的。西北的人他暂时不想动。太子最初举荐的魏轫倒是可以作为一个备选。
片刻后,皇帝声音疲倦地开口,“再给汤逢春几个月时间,秋收过后观其效再议。”
皇帝也算是两边平衡,双方没再争吵。随后皇帝便将人都赶出殿,让耳边清静。
总管阎公公瞧着皇帝要起身,忙上前扶了把。皇帝长吁一口气,朝殿外去。
翰林官员见此,纷纷起身准备带着吃饭的家伙跟过去。皇帝抬手制止,然后朝俞慎思示意。俞慎思领命跟过去。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然入夏天热,出了殿门站在阴凉处夏风习习,比殿内清爽不少。然走到太阳底下晒得难受,像是要将人烤干。好在没走多选便到了阴凉处。
皇帝沿着树荫下的小径闲步,放眼四周随便瞧着,看上去是真的出来放松身体散心。
皇帝处理小半日政事,俞慎思在旁边听着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特别是新策在江原省的困境,更莫说皇帝心头多烦乱了。
皇帝这会儿一句话不说,也是精神疲惫想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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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思便默默跟在侧后方()?(),
也目光朝四处闲看()?(),
散心养目。
不去想朝中事()?(),
听鸟鸣,看蝶飞,赏夏花,吹凉风,还是很闲适怡神的。
走了一段路,步入一条游廊中,皇帝忽然开口道:“朕听闻爱卿善算学。”
俞慎思微愕,这消息从哪里听说的?
因为大盛科举仕途重文章,像算学、医学、建筑诸类,官学和私学虽有教学,并没有被提到十分重要的地位。只有童生试时偶尔会出现一题,所以会学。乡试往上是不涉及此,他也没有刻意去深学。
略一思考,怀疑是去年在户部时候暴露出来。新策制定的过程中,会讨论到田地、户籍和赋税等问题,难免涉及算学,有两次和高明进争辩之时,他的确不假思索演算答案张口就来。
户部能运用到的算学,对于他这样的一个理科生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必高明进或者户部官员在皇帝面前提及。
皇帝忽然提及此事,莫不是又要将他扔户部去?
俞慎思回道:“臣在书院书时随讲师学过一段时日。”当年在排云书院,他也就去算学科旁听了一个月,算学堂每个月的考核都没有参加,好歹可以拿来搪塞。
皇帝微微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俞慎思没明白皇帝忽然提这一句目的。
行到前面的亭子中,皇帝在桌边坐下来,让俞慎思陪他下局棋。
俞慎思在翰林院没少听闻,皇帝棋艺高超,也因为此翰林院不少官员还钻研过棋艺,只为了陪皇帝对弈的时候不让皇帝扫兴。
翰林院棋艺最高的要推白尧,白尧也和他提过,皇帝棋艺不凡。
他这棋艺和半吊子差不多,都不够皇帝开胃的。皇帝烦了半日,这会儿心情刚好点,自己不是扫兴吗?皇帝瞧着兴致还挺浓,跟过来的除了内侍就他一个臣子,他不领旨,似乎更扫兴。
内侍们已经将棋桌摆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俞慎思只能硬着头皮上。
想了想,还是要提前给皇帝打个预防针,施礼禀道:“臣不善纹枰之道,恐扫陛下兴致,臣先向陛下请罪。”
皇帝笑着朝对面示意,“坐下来先下一局。”
赶鸭子上架,俞慎思咬咬牙,下吧!
棋局刚开,俞慎思便感受到扑面而来强大的压迫感。皇帝攻守兼具,落子又快,他总不能每一步棋慢慢琢磨,让皇帝干等自己。他被迫也稍稍提速,但是自己的眼睛和脑子又跟不上,顾此失彼,有点像无头苍蝇。
殿试时他都没这么烧脑。
皇帝渐渐落子慢下来。看着是皇帝在思索,实则给俞慎思更多的时间去纵观棋局和思考。
俞慎思心里稍稍喘得上气,再如刚刚一般速度,他能将这局棋下成一坨那啥,那可不是扫不扫兴的事。他心中几分感激,微微抬头朝皇帝望一眼,皇帝倒是悠闲地呷了口茶,他意外见到皇帝鬓角数根白发。
皇帝也不过才四旬多。
这几根白发,应该有一根是为了新策而生,一根为西北而
生吧?
俞慎思分神一息,
便收回心绪落在面前的棋局上,
研究眼下要如何落子。慢下来他能够有时间思考,
却也不敢一直琢磨,
正犹豫要将旗子落在何处时,皇帝道:“下棋急不得,急则生乱。”
这是教他下棋?
俞慎思应声,“多谢陛下指教。”又思忖了几瞬,才落下棋子。
显然皇帝早就瞧出他棋艺烂,数次放水,给他生机。皇帝都给送上门了,他总不好辜负圣恩,便顺着皇帝的意思来。渐渐他发现皇帝这哪里是让他陪着下棋,这明显就是在棋局上一步步教他怎么下棋。
是对他稀烂的棋艺看不下去了吧?
旁边伺候的阎公公也是懂棋之人,对弈这么会儿早就看出来,皇帝是暗着在教面前的俞修撰。除了几位皇子,皇帝还没教过哪个臣子下棋。
这位俞修撰悟性不错,在皇帝刚开始教没几步,就瞧出皇帝之意,也便不动声色承了这份恩情。
棋局被皇帝掌控得恰到好处,每次给俞慎思设下一个陷阱,如果俞慎思避过则罢,若是掉进去,皇帝紧接着又给他一个生机。
皇帝见俞慎思渐渐学得聪明,虽然落子比刚刚慢了,但是犯的错少了,普通的陷阱俞慎思已经能够瞧出来避开,甚至隐隐有攻势。
瞧着面前臣子认真琢磨的样子,皇帝满意地笑了笑。
待俞慎思落下一子后,皇帝紧跟着再落下一子,又几步棋,皇帝所执的黑子吞掉一片白子。俞慎思这才发现,皇帝这是环环相扣,还留着后手。
皇帝平静地道:“你现在虽能做到走一步看三步,却只局限一角。如今变守为攻,操之心切。未到时候,该放则放。”
皇帝所言丝毫不差,全是他这几步犯的错。
俞慎思拱手施礼:“多谢陛下赐教,臣领教。”
皇帝示意他继续,俞慎思这时纵观全盘,细细盘算。
一个棋艺高手,对一个棋艺烂手,一局棋竟然下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皇帝没再让着俞慎思,不过须臾便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俞慎思心里松口气,终究结束了,否则不知道要被吊到什么时候。自己脑细胞都快杀光了。
一旁的阎公公也跟着松口气,心里摇头叹气:可真是为难陛下拖了这么久。
皇帝对俞慎思棋艺评价:“虽不善此道,然孺子可教。”
俞慎思尴尬地起身离座,朝皇帝施礼:“臣拜谢圣恩,不嫌臣愚笨,赐教纹枰之道。”
“平身吧。”皇帝下这一局棋,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起身回走。俞慎思紧随过去。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没有出来时燥热,林下晚风吹来,反而有凉意。
回到勤德殿前,太子从不远处过来,皇帝停下步子。太子加快脚步上前来,众人纷纷见礼。
皇帝见太子手中拿着一封信,没有询问,直接伸过手去,太子恭敬地将信呈上。
皇帝一目十行从头扫到尾,面色平常,毫无波澜,转身信步朝大殿去,随手将信原样折回递还太子,“朕已知晓。”
太子将信收回?()??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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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放下心来。
皇帝步入大殿吩咐俞慎思等人都散了()?(),
留下太子说话。-
俞慎思在皇城门前碰巧遇到高明进的马车()?(),
他故意避开,高明进在车窗中看到他举动,无奈地叹了声,放下车帘。
高明进的手稿不少,书肆全都刻出来刊印成册,已经半个月后。
俞慎思粗略翻了翻,没有什么问题,他特意为此书编了目录。对照目录寻找内容更方便,他没有立即给高明进送去,而是取了两套,分别给夏寸守和闻雷送去,让他们先瞧瞧书如何。
也正是此日,俞慎思收到了李帧从相州寄来的信。看到里面的内容,俞慎思惊呆几息。
靖卫抵达相州的当天,孔谌与朋友在城中饮酒,回程时因醉酒不慎落水,救上来人已经没气了。如今靖卫和当地官府正在调查此事。
孔谌死的时间太巧了。
若是李帧下面的人失误让他怀疑,他要么将怀疑的人除掉,要么就是提前赴死,而不是恰在靖卫抵达当日。
俞慎思觉得这和高明进的授意有关。他收到消息半刻没有耽搁,就将此事告知耿越,耿越也是当日就带着靖卫赶往相州。靖卫的速度绝对不会低于普通快马脚程。高明进派的高杉已经被段池截下来。
哪里疏忽了?
孔谌被高明进信任重用,必然是个精明人,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高明进的人杀了。
高旷在十日前已经离开相州,早回到安州,甚至回到京城。
俞慎思看着书案上高明进的一套书,看来这套书他要亲自送去高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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