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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是挂了, 但清音的心還是懸着。
    夜裏顧安回來,清音把事情一說,顧安也顧不上傷感何進步的事, 連忙去找他大哥, 顧全被從睡夢中叫醒,往南風市那邊打了兩個電話, 最終确認确實是山區國道因暴雨塌方了,很多車輛被困在大山裏。
    “魚魚他們算運氣好,要不是因為開得快, 開出了書城市境內, 現在就跟那些客運車輛一樣被堵在山裏了。”
    “暴雨不停, 山體垮塌風險就不斷,沒吃沒喝的, 夜裏溫差又大, 她去同學家住一晚也是好事。”
    顧安一聽也就松口氣, 但終究疼閨女, “哥你再幫我聯系一下看看南山鄉裏有沒有熟人, 不行把魚魚他們接出去鄉鎮上住招待所吧,住人家裏也不太方便。”
    主要是清音說過,那個叫周康的小夥子好像對魚魚有點意思, 他不放心。
    “行,你先回去, 明早我給你信兒。”
    可老父親老母親壓根睡不着,一會兒擔心這暴雨啥時候停, 一會兒擔心停了還會不會塌方, 既怕她不早點回來,又怕她太冒進, 真是好不糾結。
    翻來覆去睡不着的顧安,“不行,天一亮我就去找剛子借車,我親自去接人。”
    “可山裏國道塌方了,你怎麽過去?”
    “繞道呗。”
    “行,我跟你去,我們天一亮就出發,給她帶兩件厚衣服,山裏冷,再帶點吃的,我看,嗯,萬一鞋子襪子也濕了呢,給她帶一套換的過去……”
    正商量着,客廳裏的電話忽然“叮鈴鈴”的響起來,老兩口一看時間,快夜裏兩點了,莫非魚魚遇到什麽事了?
    可裏頭傳來的卻不是魚魚的聲音,而是一個陌生的急促的男聲……
    ***
    當然,這都是後話,而在南山鄉的顧白鸾一行,大家用村公所電話挨個給家裏報了信,頓時都感覺松了好大一口氣。
    “顧白鸾你媽真厲害,問那麽詳細,我媽聽說我們不回去,都沒說啥。”
    “就是,我爸還在街坊家打麻将呢,小賣部的阿姨去喊他,他都沒來接電話,說哪天回去都沒事,随我。”
    顧白鸾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因為自己的媽媽跟別人家長“不一樣”就覺得沒面子,她很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媽跟她下屬這樣慣了,我們全家都是她的下屬。”
    “喲,還下屬,你媽現在又升官啦?”丁璐璐好奇地問。
    顧白鸾只是笑笑,打算岔開這個話題,倒是另一個同學說,“我爸上次還去找你媽看病,聽說你媽不僅當了院長,還當上啥大領導的保健醫生,對吧?”
    “哎呀,我媽不愛跟我說這些,我也不知道,你們東西買好沒?買好就回去吧。”他們四人剛到周家安頓好,顧白鸾提議來村公所打個電話報平安,順便上小賣部給周家人買點東西,畢竟是他們麻煩了人家。
    周家前面五個姐姐都出嫁了,周康是老六,周家雖說是周家村的村長,條件比普通村民好多了,但跟城裏工薪家庭比起來還是差了些,幾個大學生都懂這道理,紛紛說是應該這樣。
    周家是個大院子,隔壁一牆之隔就是周二叔家,剛才周康給他們介紹過。不過,奇怪的是,明明院子裏有摔打鍋碗瓢盆的聲音,還有鐵鏈晃動的聲音,但一直沒人出來跟他們說過話,顧白鸾從小在大雜院裏長大,知道要是隔壁鄰居家來了親戚朋友,都會開門出來聊兩句,更何況還是周康的親二叔。
    她猜,這兄弟倆應該是關系不太好?
    可她剛才也注意到,周康家院牆上有一扇小門是直通隔壁的,要是關系不好,為什麽還要留道門?奇奇怪怪。
    想着,一行人買了點吃的喝的,顧白鸾也沒特別出挑,買的跟大家的差不多,可誰知道回到周家,周家人對她的态度跟其他人立馬不一樣了,臉上寫着熱情與期盼。
    “哎呀,小顧是吧,嬸兒就叫你小顧了哈,你咋買這麽多東西,多浪費錢吶?”周母拉着她的手,一張滄桑的臉笑得燦爛極了,仿佛一朵盛開的桃花。
    “嬸兒別客氣,是我們打擾你們了。”
    “哎喲喂,不打擾不打擾,你來我們就高興,趕緊的,進屋吃飯吧。”
    将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全程又是添飯又是夾菜,顧白鸾都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周母的親生閨女。
    好容易把飯吃完,勉強将碗裏不愛吃的肥肉都吃了,她再也吃不下一口,趕緊出門吹吹風。
    其他幾個人擠擠眼睛,也跟出來,紛紛打趣她怎麽這麽受周母青睐。
    顧白鸾嘆氣,她覺得不舒服,不是因為吃了周母硬塞的肥肉不舒服,而是她發現,在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周母把剩下的菜并了并,甚至還從地上撿起幾根掉落的青菜葉子,就這麽扔進一個缺口的大碗裏,然後來到小門邊,準備往那邊送,可能是看見幾個年輕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她掏鑰匙的手就頓住,沒有把鑰匙拿出來。
    顧白鸾想到一個詞——喂狗。
    她們家喂狗就是這樣,主人吃剩的湯湯水水剩飯剩菜和骨頭,一股腦的給蒼狼,它吃得噴香。
    難道隔壁周二叔家也養了狗?那鐵鏈就是拴狗的嗎?
    可他們幾個陌生人來了半天,也沒聽見狗叫聲啊,顧白鸾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這種不舒服自打進了這個村子就一直持續着,不知道是村裏人防備外地人,還是怎麽回事,大家對他們幾個年輕人似乎都不太熱情,就連小孩也不跟他們說話,丁璐璐幾次嘗試想跟他們打招呼都被無視了。
    顧白鸾迅速地在腦海裏分析着各種可能性,面上不顯,跟同學們在村口的大槐樹下坐着閑聊,自打他們來到這裏,原本坐着閑聊的老大娘們就生怕他們身上帶着病毒似的,陸陸續續收拾東西各回各家,也沒人跟他們打聲招呼。
    “顧白鸾,你覺不覺得這裏的人怪怪的?”丁璐璐湊過來問。
    “還好吧,哪裏怪了?”裝傻,她最在行。
    “就是……他們好像不搭理咱們,買東西的時候态度也很差,跟咱們欠他們幾千塊似的,東西還賣那麽貴。”
    “這是大山裏頭,運進來不容易,運輸成本高一點,價格貴一點也正常吧。”她繼續裝作一無所覺的樣子,眼睛卻在迅速地記憶進出村口的路徑,同時往村民往牲口的地方走去。
    沒想到這個落後的小村莊裏,居然還有人養馬!一共八匹馬,全都膘肥體壯,通體棕黑泛着光澤。
    見她只顧着盯着臭烘烘的馬圈看,丁璐璐心說顧白鸾也挺“笨”的,也沒了聊天的興致,她們高中時候就不是好朋友,大學聯系稍微多點也是為了幫周康,甚至,她心裏還有點小小的微妙。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喜歡周康,可周康喜歡顧白鸾,顧白鸾喜歡誰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周康,她們的關系就像小說電影裏說的“三角戀”。不過,她既然答應了周康會幫忙追求顧白鸾,就要努力付諸實踐,最好是周康在顧白鸾這兒碰了壁,回頭才能發現她的好不是?
    顧白鸾倒是沒這些小心思,她依然在觀察環境。
    村裏道路狹窄,車子開不到周家門口,所以一直停在村口,得益于爸爸和大伯都是汽車迷,顧白鸾從小也跟着學了兩手,她愛惜的摸了摸引擎蓋,繞着車子走了一圈,忽然……
    她發現,左後輪的輪胎好像是癟了一點,因為車子左後車身是往下陷了一丢丢的。
    可她記得很清楚,自己來到這裏,停車的時候,輪胎都是正常的。
    趁着沒人注意這邊,她裝作蹲下.身系鞋帶,趁機在輪胎上按了按,比平時軟——很好,她的胎被人紮爆了!
    顧白鸾心裏的不安愈發強烈,從小聽了那麽多故事,她的腦洞比一般同齡人大多了,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壞人不少,她甚至能肯定,他們今天來的這個村子,絕對有貓膩。
    村裏大人防備他們就算了,連孩子也不來跟前,很奇怪。顧白鸾記得,他們開車去七裏鄉和洪二姨家的時候,每次車一聽聞,當地孩子們就呼啦啦簇擁上來,看他們的小汽車,小手悄悄摸兩下,說不定還要問幾句。
    可周家村的孩子,對他們的車子一點也不好奇,似乎是早已司空見慣。
    同時,她也發現,村口的車輪印很多,很雜,至少她能分辨出來的就好幾種,有的人家門口或者院裏還放着廢棄輪胎、後視鏡之類的,一般無緣無故不會從車上卸下來的零部件。
    ***
    而周家屋裏,周康難為情地對母親說:“媽你別這樣,搞得人家都怕了你。”
    “怕啥怕,咱們家條件也不差,你爸當着村長呢,你把腰杆子挺直一點,我看這個姓顧的小姑娘不錯,長得漂亮,個頭高,以後能生養……”
    周康一張臉臊得通紅,“媽你胡說啥?啥生養不生養的,人家當年高考可是省裏前十名,你兒子給她提鞋都不配,你能不能對知識分子有點尊重?”
    “得了吧,還知識分子,女人無論讀多少書,最後還不是得回到生孩子上來,知子莫若母,你眼睛都快粘她身上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周康的臉更紅了,欲蓋彌彰的生氣:“哪有的事,媽你別胡說。”
    周母一張老臉笑得像菊花,“哎呀知道知道,你坐着,我跟你好好說說,咱們老周家運氣不好,你爸這一輩,你二叔是個……我跟你爸生了五個丫頭才生出你這麽個兒子,我們不為你打算為誰打算?你啊,肯定不能看上村裏這些黃毛丫頭,你看上這個小顧也算有眼光,剛才我都聽你開小賣部的黃嬸說了,這個小顧家可了不得,她媽是啥大醫院的院長呢!你不就是學醫的嘛,到時候正好進去她媽的醫院,過幾年讓她也把院長的位置讓給你坐坐。”
    “媽!”周康急眼,“你胡說啥,我一個農村窮小子,就是高攀普通城市獨生女都攀不上,你還讓我去攀附顧白鸾,你知不知道,她媽媽不僅是院長,還是京市大領導的保健醫生,跟省裏都能說上話,她爸也是幹部,人家就一個閨女,就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我這樣的,更何況咱們家裏這樣的情況,哪個好閨女願意嫁進來……”
    周母重重地咳了一聲,“胡說什麽,我們家沒情況,別忘了你二叔那是發燒被赤腳大夫打錯針,打傻的,你學醫就是為了這個,你還記得嗎?”
    周康沉默,眼神看向隔壁的院子。
    周母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這件事先放一邊,甭管咱們家和那個小顧差距多大,你說他們家只她一個閨女?”
    一拍大腿,“那好啊!那他爸媽掙這麽多,回頭還不都是你的?你就是去他們家上門我都沒意見!”
    周康簡直跟她不可理喻,“媽你就做白日夢吧!”
    說着揚長而去。
    他心裏其實也苦啊,他喜歡顧白鸾,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就喜歡,可惜顧白鸾不愛跟他和丁璐璐一起玩,她寧願一個人在溜冰場裏滑翔也不要跟他一起玩,後來他也就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躲在溜冰場裏看她。
    不知道她發沒發現,反正她對他還是那麽客氣而疏遠,他好幾次借着別的由頭找她,她都不怎麽出來,即使迫不得已出來也是帶着她的室友或者朋友,沒有讓他多花一分錢,但也沒有給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顧白鸾明擺着就是對他不感興趣,沒冷臉罵他想吃天鵝肉已經是人家教好。
    這一次,要不是遇到暴雨塌方,丁璐璐剛好想起他家就住這個市,順着國道開就能到他們村,要不是路途遙遠,為了找個歇腳的地方,顧白鸾估計一輩子也不會來到這個落後偏遠的小山村,不可能跟他的父母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可就這,就因為吃了一頓飯,居然就讓他媽生出不該有的妄想。周康自嘲地笑笑,他媽真是人窮心氣還高,真敢想啊。
    而周母那邊,一旦起了心思,就跟野火燎原似的,坐立難安,越想越心動,又跟家裏老頭叨咕了大晚上,都覺得這個姓顧的小姑娘是個不錯的未來兒媳人選,他們兒子學臨床的,以後要是分配回原籍,那頂了天就是個縣醫院,跟省城的大醫院比起來,這能叫醫院?
    周村長抽了口旱煙,“還是你有數兒,傻小子是真傻。”
    “誰說不是呢,他一天看人家,人家姑娘都不帶搭理他的,你說這小姑娘也是,咋就這麽傲呢?咱們家也不差啊,你當村長,我農閑給人打點零工,五個閨女也知道孝順,總把好東西往娘家摟,這樣的好日子,放眼全村也就咱們家了吧?她居然敢對咱們兒子愛答不理的,真是給她臉了!”
    周母越說越生氣,想到顧白鸾這副高傲面孔,“就跟以前來咱們生産隊那幾個女知青一樣,都到了農村,咋還高人一等?我看啊,這些小蹄子就是缺教訓!”
    “這不,女人嘛,只要身子一定,心也就定了,這麽多年不就跟咱們農村老娘們一樣該幹嘛幹嘛,再也不敢用鼻孔看人了。”
    周村長想起那些年輕時候看不起他的女知青,也是冷哼一聲,深表贊同。
    周母想着想着,忽然又靈機一動,“你說,要不,咱們就趁着這個機會……”
    “生米煮成熟飯?”周村長搖頭,“不行不行,這不一樣,這個小姑娘跟當年的……可不一樣。”
    “怎麽就不一樣了,都是女人。”
    “那些人沒人撐腰,可這個小姑娘不一樣,人家父母都是幹部,可不能亂來。”
    “我看你啊,就是當官當成聖人了,這幾年咱們村裏日子越來越好過,靠的就是膽子大!啥幹部不幹部,那也是當爹媽的,到時候咱們鬧開,看他們怕不怕,哼!”
    “我就不信,就一個獨生女,他們能不管閨女死活。”
    “搞不好,要是肚子先大起來,那咱們勝算更大……當年他二叔要是有這魄力,也不至于這麽多年沒個動靜,白吃白喝的養了這麽多年。”周母的聲音壓得很低,窸窸窣窣,周父本來還有點動搖,也被說得心動不已。
    顧白鸾不知道周家人打什麽鬼主意,但她知道,這個村子絕對有問題。想要立馬離開似乎是不可能了,因為車胎被紮已經跑不起來,她要是一個人的話,還能試着跑一下,可還有丁璐璐和另外兩個同學,他們體力遠不如自己,跑不快。
    加上這個村子又偏僻,他們從國道拐進來還開了大概十公裏的山路,這十公裏用跑的話,她的速度最快也得跑一個小時,這還得是光線和路況都不錯的前提,要是後面還有人有別的交通工具追趕的話,她絕對沒這麽快。
    顧白鸾腦子裏迅速地計算了一圈,發現事情很不樂觀——跑又跑不掉,救援又來不到。
    “叔叔,我能給我媽打個電話嗎?”
    守電話機的人搖頭,“山那面下暴雨,電話斷線,打不了喽。”
    他還拿起來給她看,顧白鸾不動聲色地觀察一下,發現其實是電話線被他們拔掉了,但這裏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單憑她一個人的能力也沒辦法進來,除非……調虎離山。
    她嘟了嘟嘴,“埋怨”兩句,這才離開,往周家的方向走。
    這一次,經過周二叔的院子時,她仔細聽裏頭又沒什麽聲音了,似乎天剛黑時聽到的鐵鏈聲是自己的錯覺。
    “可回來啦,趕緊洗洗睡吧,小顧你就跟小丁睡,就睡那個屋,那屋安靜,成不成?”周母很是熱情地問。
    “謝謝嬸兒,我睡哪兒都行。”
    進屋之後,她想順帶将門從裏反鎖,結果發現,門栓是壞的。不過,這難不倒從小動手能力超強的顧小魚,她從衣服兜裏拿出剛從車上工具箱裏拿的幾顆釘子,地上撿起半塊磚頭,輕輕敲幾下,釘子就進去了。
    釘進去簡單,外面的人想要弄出來當然也簡單,她知道幾顆釘子撐不了多久,就當給丁璐璐一個準備時機吧。
    等把一切準備工作做好,丁璐璐終于進屋,她跟周康在大門口聊了會兒天,自然是不知道顧白鸾幹了啥。
    顧白鸾自己打水,洗臉,“璐璐,你帶洗臉的香皂沒?”
    “沒,啥準備都沒有。”沒想到會在外面過夜,什麽洗漱用品都沒帶。
    “行,那我去隔壁房間問問他倆。”
    另外兩名同學是男生,見她來借香皂,都取笑她瞎講究,今晚就随便洗一把呗,幹啥還要香皂。顧白鸾不依,“不行,我得找找看,你們行李裏真的沒有?”
    等一進屋,她立馬“噓”一聲,“你倆別出聲,聽我說。”
    “咋這麽小……噓……”
    顧白鸾将自己的發現說了,兩個男生一開始不信,但聽她說了這麽多不對勁的巧合,漸漸也覺察出事情不對勁,這種時候,她中學六年積累的“”就顯出作用來了——“班長,老班長,你足智多謀,你說咋辦咱就咋辦。”
    “我的車胎被紮了,開不了,你倆誰跑得快,出去報信?”
    兩個男生先是争着說自己快,可一想,“還是你快,但你一個女孩子,出去報信會不會不安全……”
    顧白鸾還真不怕,她只是放心不下丁璐璐,如果這個村子真有什麽貓膩的話,女孩子留下的風險比男孩子大多了,但帶着丁璐璐,她又跑不快,丁璐璐還容易大驚小怪浪費時間。
    “這件事你們先知道就行,千萬別暴露,我即使要出去報信也得下半夜,你倆幫我個幫,這樣那樣……”倆男生點頭。
    顧白鸾整個中學階段都是領頭羊,智多星的存在,數次幫同學和集體化險為夷,轉敗為勝,小學就會玩“田忌賽馬”的游戲,別說,男生們還真聽她指揮。
    眼看着周母要往這邊來,顧白鸾連忙往兩個男生手裏塞了個打火機和老爸抽剩的一根香煙,然後笑着離開屋子,嘴上還得埋怨幾句,怎麽連香皂都沒有,這日子可真不好過雲雲……
    周母看在眼裏,心裏暗罵:你還想用香皂?呸!等你過了今晚,讓你啥都用不了!
    回到她和丁璐璐的屋子,周母還很熱心的送了兩碗熱乎乎的綠豆湯進來,“我吃完晚飯才熬的,你倆快趁熱喝吧。”
    “謝謝嬸兒,能不能給我找一把沒用過的牙刷,我習慣刷了牙再睡覺。”
    顧白鸾正要提醒,誰知丁璐璐已經等不及了,小口小口的喝起綠豆湯,還十分讨巧的誇周母手藝好……她只能忍住。
    周母為了穩住她,只能回屋去找牙刷,顧白鸾則是趁此端着綠豆湯來到院裏,做出仰頭喝的樣子,結果轉手就把東西倒在花盆裏。
    等周母把東西找來,她還打個飽嗝,“我都喝撐了,晚上睡不着咋整。”
    “放心吧,你肯定睡得好,睡得着。”女人呵呵笑着,滿意離開。
    一直等到整個村子連狗叫聲都沒了,顧白鸾的心跳才漸漸快起來,她擡手,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手表上的時間,才十二點不到。
    又躺了會兒,身邊傳來丁璐璐深長的呼吸聲,顧白鸾推了推,依然睡得深沉,怕是打雷都醒不過來。她只能再次看表,十二點半。
    又躺了一個小時,終于到了一點半,整個村莊都安靜下來,顧白鸾悄悄起身,再次将門栓插上,從窗戶爬出去,然後貓着腰,悄無聲息的走出院子。
    而另一邊,兩個男生的屋子,他們聽顧白鸾的沒碰周家人給的任何東西,此時也是心跳如雷,一直等到一點五十,對了對表,一分不差,倆人連忙起身,貓着腰出了屋子。
    但他倆沒有顧白鸾的身手,很快将村裏的狗驚醒,發出狂吠聲,一直沒怎麽睡着的周母推了推男人,“醒醒,狗咋叫起來了?”
    男人睜開眼,“誰家起夜了不?”
    農村起夜的不少,因為睡得早,半夜都會起來尿一泡,以往每天夜裏都會叫幾次,倒也不奇怪。至于他們家住進來這四個學生,他們其實不擔心,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城裏小孩,還乖乖喝了綠豆湯,壓根翻不起什麽風浪。
    可今晚的狗叫聲卻非常久,那些狗跟餓了幾天似的,越叫越大聲,村裏漸漸有人家耐不住,開始惡聲惡氣的罵狗,“再叫,把你剁了炖湯!”
    “不對,今晚的狗叫聲不對勁。”周母推了推男人,“你趕緊起來看看,別壞事兒。”
    老頭經不住她催,只得起身,誰知還沒披上外衣,村裏就傳來一聲驚呼——“起火啦!”
    “哪裏起火?”
    “你快去看看,哪裏起火?”
    “村長村長,不好了,咱們糧庫起火了!”
    這個季節,正好是秋收時節,趕上暴雨,村民們收回來的糧食都需要鋪開晾曬,占地面積非常大,家家戶戶的院子不夠曬,就會拿到村裏大隊部統一的糧庫裏去,裏面通風好,還有頂棚防雨,平時有專人值守,只需要白天家家戶戶出個孩子去看着,別弄混了就行。
    糧庫,那可是今年的收成啊!
    周家兩口子頓時吓得一哆嗦,也顧不上別的,趕緊披上衣服,端上兩盆涼水就往糧庫去救火。
    其他村民也是一樣的速度,端着盆,提着桶往糧倉跑,村裏一時間亂了套,周康也醒來,但他還記挂着幾個同學,先去安慰兩名女同學,“顧白鸾,丁璐璐,你倆別出來,外頭涼。”
    又去找另外兩名男同學,門一推就開,人不在,周康以為他們剛才就出去了,于是連忙也提上一桶水去救火。
    火勢還真不小,但好在大家齊心協力,天空又下起雨,沒多久就滅下去。所有村民松口氣,開始問怎麽會起火。
    “老劉不是讓他值班嗎?這家夥是不是抽煙睡着了?”
    “我看着有個煙頭,應該就是他抽的。”
    來跟着救了半天火的值班員老劉真是比窦娥還冤:“我沒有啊!我雖然睡着了一會兒,但火勢還是我第一個發現的,王二可以給我作證……”
    你扯我,我扯你,幾人當衆在村公所扯皮,周母本來還在看熱鬧,可她忽然看見站在兒子身邊那兩個男學生,頓時心一驚,扯了扯老頭子的袖子。
    老頭子一看,也傻眼,“你不是讓他們喝綠豆湯了嗎?咋還沒睡着?”
    “我咋知道,是不是藥加少了呀,哎呀不行,那小顧和小丁……”她連忙往家趕,推了推,顧白鸾她們的房門推不開,她使勁撞了好幾下,終于把門撞開,卻發現只有丁璐璐一個人睡得死死的,而顧白鸾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不好!”
    周母拎起鐵盆,一路往村公所跑一路敲,所有村民聽見敲盆聲全都冷靜下來,靜靜地看向周村長,仿佛雨夜裏等待頭狼發號施令一般。
    “老頭子不好了呀,人跑了呀!”
    “那個姓顧的女孩子跑了呀!”
    周康心頭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媽你們……”
    周母也來不及解釋,這時候沒有人會顧及一個“小孩”的意見,所有人仿佛訓練有素般,分組行動,拿着手電筒往村口追,有的則是往村後的小道上找,除了老人和孩子,所有青壯年不分男女,全都行動起來。
    兩個男生一看這架勢,額頭冒汗,心說顧白鸾沒說錯,這個村子果然有鬼!
    “周康,你們村到底咋回事,啥叫小顧跑了?說的是顧白鸾嗎?”
    周康苦笑兩聲,“走吧,我們先回家。”
    “不行,你不解釋清楚,我們就不回去,到底怎麽回事!”
    周康眼裏閃過一抹愧疚,“對不住,先跟我回去吧,真的,求求你們了,我不會傷害你們。”不由分說拉着他們就走。
    倆男生發難不是真的要幹嘛,他們只是按照顧白鸾吩咐的,在給她的逃跑争取時間而已,此時也就順坡下驢跟着回去,用顧白鸾的話說,在救援人員到達之前,适當的順從和反抗,都是為了少受點罪,保存關鍵時刻的體力。
    而顧白鸾交給他們的另一個任務,他們已經完成了,只希望顧白鸾能跑快點,至少要比村民跑得快才行,那些去追她的村民,可是有交通工具和獵犬的。
    ***
    這一夜,整個周家村,沒人睡得着,除了實在是體弱多病的老人和孩子,其他人全都跑到外頭找人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陽升得老高,才陸陸續續回來幾撥,都說是沒找到。
    “後半夜下了一場大雨,路上什麽腳印都被沖刷幹淨,沒了蹤跡。”
    “就連氣味也沒了,我的獵犬找不到氣味來源。”養狗的村民罵罵咧咧埋怨道。
    他們不知道的是,從小跟英雄戰鬥犬一起長大的顧白鸾,熟知它們的每一個習性,晚上她就觀察過村裏有人養獵犬,所以她把自己的衣物全用馬尿浸泡過,還往車上潑了馬尿,獵犬就是再好的鼻子也會被這股強烈的騷味給覆蓋住,聞不出來她在哪兒。
    “不行,她一個小姑娘,肯定跑不遠,又是城裏人,對深山老林也不熟,只會順着大路跑,大家趕緊繼續追,她一定跑不遠!”
    “對,就順着大路追,追到鎮上,咱們就去堵班車,最早一班發往縣城的班車還沒發車,只要她敢上車,咱們就能把人捉回來。”
    “就是,司機跟咱們都熟,也不想惹事兒,我們找不到人,他們不敢發車。”
    于是,村民們又再次分工協作,重新出發。
    整個村子只剩周康和三個“客人”,丁璐璐已經醒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他們神色不對,也有點害怕,叽叽喳喳叫着鬧着要回家,周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對不起。”
    “周康你到底在搞什麽,你鎖門幹啥,快把門打開,讓我們出去啊。”
    “對,車子,顧白鸾的車子還在,你們誰會開車,咱們快離開這個地方吧。”
    兩個男同學不出聲,他們不能壞了顧白鸾的計劃,電話已經打了。
    是的,昨天夜裏他們一個放火,一個趁老劉救火的工夫摸進值班室,按照顧白鸾說的接上電話線,給她留下的一個號碼打了電話,那邊的人還安慰他們不要慌,按照顧白鸾說的做,他們馬上就有公安來營救。
    信公安還是信啥都不懂的丁璐璐?這還用說!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不寧裏,到了下午,整個周家村全體村民出動,連孩子也不得閑,将搜索範圍擴大到周圍的深山老林,她要是真跑進林子裏被野獸叼走,那就“皆大歡喜”“死無對證”了,可要是在林子裏亂竄,還真找到出去的路,那村子可就完了。
    可惜,也不知道是他們搜索得太遲了,失去了蹤跡,還是不太走運,一直到太陽落山,還是一無所獲。
    周村長邊往回走邊擦汗,還不忘責怪老婆,“都是你,好端端的要打那種主意,你就讓她住一晚好聚好散怎麽着,現在好了,麻煩大了!”
    女人知道厲害關系,這種時候一個字不敢說,咬着嘴唇也是着急得要命,村裏的事要是走漏出去,那可真就沒好日子過了,可,可是……她也是好心,也是想為兒子搏個好前程啊,她錯了嗎?
    做那種事他們這幾年是掙了不少錢,可她兒子是大學生啊!大學生不該再幹那種事,他應該在城裏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坐辦公室!
    她只是做了每一個母親都會為自己孩子做的事而已啊!
    “大家回去都給我把嘴巴閉緊,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麽辦。”村長眼神裏閃過一絲冷漠和狠厲,“剩下那三個學生,咱們……”
    話音未落,就聽周圍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呼啦啦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堆穿着制服端着槍的公安。
    “不許動!”為首的男人黑着一張臉,臉上刀疤縱橫交錯,眼裏是嗜血的冷厲。
    村民頓時被吓傻了,膽子小的扔掉手裏的榔頭鐮刀,膽子大的躍躍欲試。
    想跑?沒門兒!顧全早就讓人把方圓兩公裏都包圍了,即使能突破他們這個包圍圈,外面還有個更大的圈子等着他們呢,至于村子裏留守的……早就制服了。
    他們埋伏在這裏,就是不想真的發生火拼,盡量遠離老幼婦孺,将傷亡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公……公安同志,你們這這這是……”周村長心裏一咯噔,說話也結巴起來。
    “你就是村長,周康的父親周富貴?”顧全冷眼撇着他,見他手慢慢的往腰間去,一個飛踹直接将人踹倒在地,将他雙手反剪到背後,只聽“咔嚓”一聲,一副銀白色的手镯就拷上了。
    “你兒子可真是被你坑慘咯,老老實實的,你兒子還能少受點罪,負隅頑抗的話,你兒子的大好前途可真就……啧啧啧。”顧全很快從他腰間摸出一把獵.槍來,冷笑一聲,“勸你們有家夥的先掏出來,待會兒咱們的家夥可不長眼,傷了誰可不負責。”
    “周富貴有個大學生兒子,你們有什麽?先想清楚,跟着他抵抗能得到什麽。”
    擒賊先擒王,村長都被抓了,又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全副武裝的公安包圍着,就是插上翅膀也難逃,在場的都不是傻子,連忙乖乖指指自己腰間,身旁的公安立馬上去,還真搜出好幾只獵.槍,錘子、砍刀、殺豬刀之類的武器,有個十幾歲的青年腰裏居然還別着地.雷……
    顧全差點冒出一身冷汗,低估了這窩車匪路霸。
    是的,整個周家村,是盤踞在石蘭省山區國道上的車匪路霸,路霸到什麽程度呢?嚴重的時候,每一輛從他們入村口國道處經過的汽車,無論是客運汽車、小轎車還是大貨車,都要被他們上去搜刮一番,稍有反抗就拳腳相加,去年還接到群衆報案,說一名女同志僅僅因為在他們搜刮的時候反抗推搡了幾下,就被幾人拉下車,當着三十多號乘客的面輪流侵害!有的男同志看不過眼阻攔,還被捅了好幾刀,自此誰也不敢出頭,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犯罪。
    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實在太過惡劣,當地公安經過多方努力,終于抓到周家村幾名主犯,但當走到需要受害者和同車乘客指認的時候,居然沒人敢指認,還說求求公安“放過”他們,他們上有老下有小,家裏十幾張嘴等着要養活,千萬別再把他們牽扯進去雲雲。
    因為無人敢指認,甚至連受害者都求爺爺告奶奶的要求不再追究,最後這夥車匪路霸依然逍遙法外,當地公安頭疼不已。這次顧安為了以防有內應,沒有事先聯絡他們,清音和顧安接到電話後找到他,他立馬帶着精銳繞路過來,來到家門口了才跟他們打招呼,這才知道顧白鸾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
    借住居然借到了車匪路霸家裏,這不是送上門的肥羊是啥?剛才他已經檢查過她停在村口那輛車,手法十分專業,明顯是老手幹的,而進出村子的路上也被設置了各種隐藏路障。
    這丫頭倒是機靈,棄車而逃,要是真傻不愣登的開車跑路,保準沒走幾百米就要來個人仰馬翻。
    就是不知道這個攪得整個周家村雞犬不寧的顧白鸾,此時跑到了哪裏呢?
    顧安早已帶着陳童潛伏進了村裏,他們相信,顧白鸾這麽機靈的人,不會往外跑,一定是找個地方躲了起來。
    他們最先來到的是周康家,丁璐璐和兩名男同學都見過他們,此時見到他們就跟見了救星一樣,“顧伯伯可終于來了!”
    顧安沒時間安慰他們,“我家顧白鸾呢?”
    “她跑了。”丁璐璐有點生氣地說,她就是反應再遲鈍也明白了,合着男同學和顧白鸾都知道有什麽計劃,就她被蒙在鼓裏。
    陳童冷冽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我沒記錯的話,你叫丁璐璐是吧?這次來這個村借宿就是你提議的?”
    顧白鸾這個“陳童哥”平時是多麽溫和有禮貌的人啊,此時的眼神裏卻似乎裹着刀子。
    丁璐璐頓時臉一白,“我不知道,我哪裏知道這個村子這麽壞,我要是早知道,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進來。”
    顧安卻懶得多看她一眼,知不知道,他後面有的是辦法追究,他現在就只想找到他的女兒,他的魚魚。
    他想了想,站在周家院裏吹了幾聲口哨,這是他以前和魚魚釣魚的時候,經常吹的,只有她能知道其中的含義。
    果真,吹了大概兩分鐘,隔壁院子就傳來回應,以及一聲熟悉的“老爸”!
    她顧白鸾,居然在周家人眼皮子底下,躲了十八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