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穆弈研究起陣法,可謂廢寝忘食。
寧福寺這座世外桃源,也給了他最大的方便。
日子久了,歐陽錦都感嘆:“日子真舒服啊,我也想出家了。”
穆弈已經習慣歐陽錦胡說八道,聽見只當沒聽見,繼續畫他的符。
明媚的陽光下,靈氣凝出星星點點的形狀,彼此撞擊、彙聚,繼而如水流般在穆弈的筆尖流淌。
歐陽錦也習慣穆弈的沉默,見狀轉移話題:“這麽柔和,你什麽時候才能對戰?”
穆弈還是不答,只是靈氣從他的筆尖打着旋飛到門口,在黑刀刀柄上繞來繞去。
這時,明優來了。
“阿彌陀佛。”
每次明優來都要說這一句,因此歐陽錦頭都沒回,就開口調侃:
“終于來了個會說話的了。”
“咳。”
明優卻別有用意地幹咳一聲。
歐陽錦本來是倒在躺椅上曬太陽,聞言轉頭看去。
随即翻身立正,腰背筆直地行禮:“見過辛慈大師。”
穆弈來寧福寺後,只見過一次辛慈大師。
當時對方只讓他安心住下,別的什麽都沒提。
這次來……
穆弈似有所感,跟歐陽錦一樣行禮:
“見過辛慈大師。”
“小友辛苦。”
辛慈大師長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臉,但眼神中又透着高深莫測的嚴肅。
他先應和了歐陽錦,才轉向穆弈:
“小友近來可安好?”
“諸事順遂。”
穆弈畢恭畢敬地回答。
辛慈大師比他大了不知多少輩,連楚輕雲見了都要以禮相待。
況且對方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收留了他。
這份恩德,讓他跪下磕五個頭都行。
不過辛慈大師不是來找穆弈報恩的。
“既然小友身體康健,擇日便回去吧。”
辛慈大師說道。
此話一出,不僅歐陽錦驚訝,連明優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穆弈雖然心裏有準備,但真聽到這話,也是一樣瞠目。
“師父。”
還是明優先小聲說道:
“門外風雨飄搖,穆弈此時外出,恐怕不妥。”
寧福寺只是避世,不是閉目塞聽。
仙盟發生了什麽,他們也有所耳聞。
此時讓穆弈出去,顯然會令穆弈涉險。
可辛慈大師只是搖搖頭。
“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
“阿彌陀佛。”
明優嘆着氣,沒再反對。
穆弈也聽懂了:
“多謝大師多日照拂,晚輩感激不盡,他日若有需要,晚輩萬死不辭。”
*
吉瑞焦慮地在客棧等候。
從日出,到晚照。
終于響起敲門聲。
“大師……”
吉瑞急忙開門,卻看見門外站着穆弈。
“?”
吉瑞瞪着眼睛,和穆弈面面相觑。
歐陽錦卻自來熟地從穆弈身側走進房間。
“你怎麽出來了?”
吉瑞回神,趕緊把穆弈拽進門。
未防止偷聽,還設了結界。
歐陽錦不問自答:“寧福寺不蹚渾水。”
“……”
吉瑞不理解當初明優為何帶走穆弈,正如現下不理解這會兒為何讓穆弈出來。
但危難時刻,對方已經伸出過援手,實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欲言又止中,吉瑞考慮怎麽告訴穆弈現狀。
瞄到穆弈背上的黑刀,喜上眉梢道:
“師弟,你好了?!”
穆弈卻在同時開了口:
“我還不想回去。”
“啊?”吉瑞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穆弈說了什麽。
他竟然松了口氣:
“可以,正好宗主不讓我們回去。”
“怎麽了?”
穆弈卻反問道:
“宗……師尊他怎樣了?”
吉瑞劍穆弈面露急色,立馬安撫道:“宗主平安。只是仙盟大亂,宗主讓我們暫且蟄伏,伺機而動。”
“……好。”
穆弈這才收斂情緒,恢複平靜。
只是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卻免不了自嘲。
時至今日,再聽到宗主消息,還是免不了動蕩啊。
可宗主安危,也不需要他這個廢人來關心。
“诶?你們不回無雙宗了?”
歐陽錦聽了半天,起身說道:
“那你們跟我回我的洞府吧,省着楚輕雲又怪我沒保護好你們。”
吉瑞、穆弈:……
*
廉爍重回瓊華峰,寒意爬上脊柱。
上次受刑歷歷在目,他不是不害怕。
只是在楚輕雲面前,總是想撐起傲骨。
似乎只有這樣,才不會被楚輕雲比下去。
但他跟楚輕雲有什麽可比的呢?
他還沒想清楚。
“我是請你來做客的。”
楚輕雲說:
“不去密室了。”
主殿內,楚輕雲已經遣散了值守的弟子,雕欄玉棟華蓋錦堂,只有他和廉爍兩個人。
他還親自給廉爍倒了茶。
熱氣袅袅。
廉爍沒伸手。
楚輕雲也不介意。
自顧自地喝了一口,他慢悠悠道:
“你和我,都沒有好好聊過。”
“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
廉爍生硬道:
“你別想拿我威脅阿遠,你……”
“當然不會。”
楚輕雲沒那麽有耐心,打斷廉爍說道:
“他巴不得你死。”
“你!”
廉爍氣地一拍桌子。
時間緊迫,楚輕雲不想和廉爍打嘴仗,幹脆直言了當:
“你知不知道,顧賢允最怕的就是你。”
廉爍只顧着和楚輕雲作對,一時沒聽懂:
“什、什麽?”
“他把你困在上官冰體內,封印你的修為,就是在防你。”
楚輕雲也是最近才想通的。
當初顧賢允為了讓廉爍奪舍,打碎自己的金丹。他以為顧賢允的目的,是為了讓廉爍奪舍得更容易,和身體融合得更服帖。
但現在上官冰的身體好好的,金丹也在。
除了那不知所蹤的元神。
所以顧賢允所做,與其說是為劍靈奪舍,不如說,是擺脫劍靈的威脅。
這世上任何事都講究代價。
劍靈之術既然能送顧賢允上雲霄,當然也能讓他下地獄。
楚輕雲以為一個人在踏上歧途時,就應該能夠接受未蔔的前途。
可顧賢允卻不是。
他汲汲營營,從未放棄過對抗。
楚輕雲、無雙宗、廉爍,都是顧賢允的工具而已。
而顧賢允和廉爍之間,從來不是同氣連枝。
他們有的,只是百般算計,和一腔情願。
廉爍不信楚輕雲,果斷搖頭否認:
“你不要再離間我們了,你根本不懂我和阿遠的感情,最艱難的時候,都是我們自己撐過來的。”
“不,是你一個人在撐。”
楚輕雲不留情面地打碎廉爍的幻想:
“你犧牲了自己,成就了他。”
“阿遠對我有情有義!我們說好永遠在一起的!”
廉爍無法保持冷靜,楚輕雲的每個字都在刺激他。
于是他也大喊:
“放我走!你這個卑鄙小人!都是因為你,阿遠才會疏遠我!都怪你!”
他裝上官冰裝了這麽久,已經能很好地表現穩重內斂了。
可在楚輕雲面前,他只覺心頭有火。
說着,他就站起來企圖往外走。
可無形的結界擋住他的去路,近在咫尺的門口,他怎麽都走不過去。
“楚輕雲!”
廉爍尖叫,怒視楚輕雲。
楚輕雲卻正襟危坐,平靜地看着他。
“都怪你。”
一行清淚滑落,廉爍緩緩蹲下,委屈無比:
“他明明喜歡的是我,我為他付出了那麽多,他憑什麽變心?他為什麽喜歡你?”
壓抑許久的情緒找到了出口,廉爍淚如雨下,終于沒法繼續騙自己。
楚輕雲還是不動,任由廉爍痛哭。
過了片刻,他才嘆氣道:
“他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顧賢允,他只愛他自己。”
廉爍聞言,哭得更兇了。
楚輕雲又等了一會兒,等廉爍哭累了,他遞過去一塊手帕。
接着心平氣和道:
“現在我們聊點正事吧。”
“你不好奇顧賢允為什麽怕你嗎?”
“因為他怕劍靈的反噬。”
“他怕你毀了他的一切。”
*
自從把廉爍帶回無雙宗,楚輕雲再沒出過山。
得知穆弈和吉瑞安全後,他也能全神貫注對付廉爍。
長久以來,廉爍接觸的人,只有顧賢允。所以他所有的認知和觀念,都是顧賢允灌輸和塑造的。
這種情況下,楚輕雲要打碎他的既有三觀,重塑信念,他自然萬分抵觸。
楚輕雲又不能着急,只能慢慢講。
萬萬沒想到,他有一天會帶着往日的敵人,在瓊花峰頤養度日。
這期間,外面都在傳,說顧賢允已經找到了克制魔氣的方法,魔修有救了。
沒過多久,沈辰帆來信,說北寒之地,出現一座奇怪的宮殿,可能與顧賢允有關,他要帶人前去尋找魔修蹤跡。
楚輕雲回複“一切小心”,沒有主動參與其中。
克制魔修的把戲,應該就是顧賢允傳出去的。
劍靈之術,從一開始,就注定無法飛升。
顧賢允所圖,無非是權勢、地位。
現今天下未定,他就意外入魔,怎麽可能甘心?
當然要為自己造勢。
只是……
楚輕雲再次嘗試聯系虞恒和吉鏡。
卻始終聯系不上。
楚輕雲心懷惴惴,總覺得不安。
幾日後,沈辰帆回來了。
而且一回程,就來了瓊華峰。
為了聯系方便,楚輕雲給了沈辰帆權限,讓沈辰帆進山無需彙報。
所以見到沈辰帆時,楚輕雲正在跟廉爍研究蘭花。
在沈辰帆驚訝的目光中,楚輕雲把沈辰帆拽到長廊外。
“主殿怎麽空蕩蕩的?”
沈辰帆先發問了:
“你的侍從呢?”
楚輕雲:“我加固了護山大陣,讓他們各自修煉去了。”
“哦。”
沈辰帆道:“顧賢允果然去了北寒之地。”
楚輕雲蹙眉問道:
“可見到虞恒?我最近聯系不上他。”
沈辰帆搖頭:
“他煉丹的時候六親不認,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着,沈辰帆才望向廉爍方向,放低聲音:
“你把他抓來,幹什麽?”
話音未落,沈辰帆臉色一變,急速往後退去。
楚輕雲持劍而立,劍尖直指沈辰帆眉心,厲聲呵斥: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