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脚利落的转进厨房,那个被唤作五爷的中年男子,则和他同来的几个客人相继落坐。
    “欸,你们听说了吗?皇宫里最近可出大事了。”五爷刚刚坐下,大嗓门便在店里轰然响起。
    秦素珏听到“皇宫”两个字,不由得眉眼一抬,多瞧了那五爷两眼。
    只见对方四十来岁的年纪,长相普通,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说起话来嗓音特别中气十足。
    旁边两人则略显年轻,模样也比那五爷斯文许多,其中一人慢条斯理的敲打着扇柄,笑睨了五爷几眼。“皇宫里每年都要发生几件大事,老五,你指的是哪一件啊?”
    “自然是不久前最轰动的那一件。还记得三年前被抄斩九族的贺子昂贺大将军吗?据说当年他负责看守太庙时,弄丢了先皇的宝贝,先皇一怒之下,斩了贺家九族几十条人命,京城老百姓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个个哭天喊地,大喊苍天无眼。”
    “这案子我在几年前也有所耳闻,不过不久前,贺将军一案不是被平反了?”
    “你知道个屁呀,此案的确是被平反了,可在没平反之前,皇上曾下令要捉拿贺将军在这世上的最后血脉,盘问当年太庙丢失的宝贝下落。
    “好巧不巧,贺家的最后血脉,居然是安乐王认定的王妃人选。但君无戏言,为了匡正国法,皇上就命人把安乐王未过门的王妃给押进天牢里,据说为了这事,皇上和安乐王闹得很不愉快。”五爷兴致勃勃的说着,“虽然事后人被放了,可皇上和安乐王之间的梁子可是结大了。”
    “这件事我也有听说。”另一个人插嘴道:“好像是安乐王成亲当日,皇上随百官去安乐王府庆贺之际,安乐王大怒,和皇上大打出手,结果手起刀落,差点要了皇上的命。”
    这时,小六子将饭菜送上,正好听到几人聊天,便凑上一脚,接着说:“当今天子和安乐王不和的事,早有所闻。原本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该议论皇家的事,可安乐王捅伤皇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也是皇上仁慈念及手足之情,才没治安乐王的罪。”
    “那皇上伤得如何?”其中一人好奇的问道。
    “谁知道呢,只听说是被人给抬回宫的,接连着几天都没上朝听政。”
    正在吃汤面的秦素珏,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渐渐失去胃口。
    皇上受伤了,还是被手足兄弟所伤?
    数日未上朝,是因为伤势严重?
    一连串的疑问填满她的脑海,早就决定要将那人彻底忘却,偏偏在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时,仍旧会撼动内心深处的柔软。
    真的无法将他遗忘吗?
    秦素珏微微懊恼,别过头,拒绝再听到有关那人的一切。她低下头,迅速的将剩下的半碗汤面扒进口中。
    步出客栈时,外面艳阳高挂,她跃上凌云的背,继续赶路。可没走出多远,她就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习武多年,耳力比常人敏锐,心下警觉,用力拍了凌云的屁股一记,马儿飞快奔跑,直往郊外而去。
    后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秦素珏回头一看,只见七、八个黑衣男子骑马疾速追来。
    她心下一凛,当即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在客栈里遇到的隔桌客人。
    莫非他们早有埋伏?
    思量之余,她瞥见其中一人拉满弓,似乎要一箭了结她的性命。
    秦素珏武艺超然,自是不可能因此丧命,轻松躲过一击,她拉了下马缰,转身迎敌。
    几个黑衣人见她停了下来,纷纷下马,提剑追杀,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和他们厮打开战。
    她曾受天机老人亲自传授武功,对付几个毛贼绰绰有余。
    可迎敌之后,才发现这群黑衣人并非普通贼人,他们的武功招式非常正规,而且招招致命。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身影闪过,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暗器,七、八个黑衣人突然应声而倒,不省人事。
    定睛一看,那青衣男子头上戴了一只罩着一层青色面纱的黑色斗笠。
    秦素珏并不认得此人,便对他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虽然以自己的武功,要对付眼前这几个黑衣人根本游刃有余,但有人出面帮忙,一个谢字,对方还是担待得起的。
    那人隔着面纱沉声一笑,“你可知这几个黑衣人为何要追杀你?”
    她微微皱眉,上前打量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个黑衣人。“我并不认得这些人,不过从他们的招式来看,并非普通打家劫舍的山贼。”
    “果然是个机智敏锐的姑娘。”那人微微一笑,“还记得三天前,你途经怀州开放粮仓、发放官银赈灾之事吗?”
    秦素珏警觉的皱起眉头。这人居然知道她三天前的所作所为?莫非这一路都在跟踪她?
    “你的做法虽然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可却在无形中得罪了朝中权贵,如今你妨害到某些人的利益,追杀你,是他们誓在必行之事。”
    “那么你又是何人?”
    那人不答反问:“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了宫里的那个人,私下所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她淡然道:“当今皇帝,是一代明君。”
    “哼!明君?”那人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这明君究竟能当到哪日。”
    不等秦素珏继续追问,青衣男子已经转身跃上枝头,飞速离开此地。
    她皱了皱眉。这人轻功卓越,来历必定不凡,可他究竟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她足尖一点,跃上凌云的背上,左右看了看两边的方向。是继续南下,还是,选择北上?
    宫里的那人,真的伤得很重吗?
    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事,可一颗心仍旧为他受伤的消息而纷乱不宁。
    犹豫良久,最终往左转,直奔京城的方向而去。
    北岳皇城。
    朝明宫内,已经多日未上朝听政的东方曜,正慵懒的躺在白玉床上,慢慢翻看着手中的书。
    他穿了件贴身的白色软袍,上头绣着精致的五爪飞龙,两道袖口用银线镶滚着边,料子凉薄柔滑,整个人透出悠闲随意的感觉。只是俊逸的脸上,此刻却显得苍白与憔悴,这让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祥贵不由得暗自担忧着。
    自从主子在三王爷的婚宴上被对方刺伤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那一刀伤得其实并不深,如果主子肯按时上药调养,相信现在伤口早就复元了。
    可主子却拒绝太医的救治,自从回宫后,便三不五时的揭开衣袍,对那原本并没有多严重的伤处揉捏挤压。
    他看得心疼,但他知道主子比他还疼。因为每次主子去触碰伤口的时候,额上就会不断渗出层层冷汗、脸色发白,似是隐忍着疼痛。
    可主子却奋不顾身的任伤处鲜血往外横流,血流得越多,主子脸上的笑容便越深。
    “祥贵,你说,如果她见到朕伤成这样,会不会为朕心疼?”
    祥贵忙不迭点头,嘴上却是劝道:“万岁爷啊,虽然奴才知道您千方百计想把娘娘引回皇宫,可若您再由着伤口继续恶化,将来可是要出大事的呀。”
    已经无心看书的东方曜悠悠地笑,“出大事才好呢,朕巴不得朕身上的伤口再严重些。”
    闻言,祥贵急得心慌,偏偏他只是个奴才,根本劝不动主子。
    要他说,主子这次行事实在太冲动了。
    为了将两年前不辞而别的皇后娘娘逼回皇宫,他居然故意惹恼脾气火爆的三王爷,设下圈套,让三王爷在成亲之际将他刺伤,并且还放出消息,让黎民百姓都知道皇上和安乐王不和。
    说起皇后娘娘,也真是个心狠的,竟在主子登基的当日,突然留书出走,从此远离皇宫。主子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心意,不但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宣布封她为后,还许下誓言,为了她,永不纳妃。
    历代帝王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唯独主子自登上皇位之后,甘愿空虚后宫,做了两年的和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