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磅礴的灵力将囚笼摧毁。

    素凝分明怒火中烧,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只有杀[yu]在心底滋生蔓延。

    就顺从它吧,就发泄出来吧,你经受了太多无法自洽的痛苦。

    如果杀戮能够让你感到快乐,那就去吧。

    你该问问那些轻视你的人,有被自己看不起的小生命杀死过吗?求生不得的那种。

    素凝的拳头落在丹篱身上,肋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毁灭,毁灭。

    失去自我的痛苦,与杀戮的快.感混杂在一处。

    于是过量的快.感也变成了痛苦。

    素凝流着泪,拳头被苍尾接住,紧紧握在手心。

    苍尾满身是血,歪头开朗地笑道:“真是感谢你是个善良的人呢,现在启动阵法的灵力够了。”

    被江临霜强行杀了一次,各方面的数值都下降得厉害。

    他需要另一颗蒂果,却找不到另一株琼花。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小花灵的身体,回到没有孕育出蒂果的时候,再为他生产一颗蒂果吧——本来,这就是他们对素凝命运的规划,中途产生了变动,但结果是相同的。

    素凝看见苍尾的嘴巴在动,却没法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什么……阵法?

    身边阵光大作,将三人的身影笼罩。

    仿佛是时光倒流了,刚刚爆发出的力量,连带着溢散的理智又被封印回了身体内。

    每寸经脉都承受着难以描述的痛感,素凝咬紧牙关怒视着苍尾,指甲在苍微的手腕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苍尾唇角流下血迹,作为阵法启动者的他承受着最为巨大的痛苦。

    “笨花灵,我们又骗了你。”

    骗了……什么?素凝的眼窝已经通红,茫然地注视着苍尾。

    苍尾笑着说:“虽然我们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弱[rou]强食,却故意没和你说,在这里强者往往成为旁人的武器。只有足够弱小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任谁都会轻视的小蟊贼,可以搅乱世界风云。

    端坐在仙盟的仙尊,却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拼命缝缝补补。

    如果不是丹篱魂灯有异,那个可怜的仙尊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素凝不能理解苍尾的意思。

    他好像不是自己了。

    意识高悬在天空上,他看见自己的灵体重新变为破碎,又恢复到了被丹篱圈养时的状态。

    他看到丹篱身上的伤[kou]反复出现,看到苍尾的身体不断腐烂又重新构筑。

    终于,素凝看到那个离体而出的魂体的面目,与苍尾身体的容貌并不相同。

    “丹篱!”素凝听见自己大喊,“你喜欢的是那个真正的苍尾吧!”

    受到阵法影响最小的丹篱抬起头,却正好与那个陌生的魂体对视,眸中显现出震惊。

    苍尾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轻笑道:“丹篱,你什么都没看见哦。”

    丹篱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和苍尾相处得太久,不光是爱意,几乎连自我都被偷走。

    当丹篱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能看见素凝眼中愈发深刻的怜悯。

    “发生……什么了?”丹篱嗓音沙哑,惊奇地发现自己被素凝打出的重伤恢复如初了。

    素凝深深叹了[kou]气,失力跪倒在地。

    苍尾暂时没理会他,蹲在地上平视着素凝:“你比我想得还要敏锐呢,是我对你的评价失误了。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合作呢。”

    素凝:“呸呸呸。”

    又回到了灵体时期的素凝没有[kou]水可以吐,于是愤怒地朝着苍尾的脸上吹气。

    太幼稚的报复逗笑了敌人,苍尾笑得肩膀震颤,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角落里的丹篱有点多余。

    他和素凝,反而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

    他压低声音,询问素凝:“你是不是指望着丹篱和我反目成仇,好让你有办法逃走呀?”

    素凝没理他,微动的耳尖却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苍尾于是回过头去,对丹篱道:“这边已经没事了,你需要回仙盟看看吗?你师尊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货[se],既然已经被他已经抓住了魂灯这个把柄,那就只能把屏蔽魂灯的计划舍弃了,真可惜呢。”

    心上人难过的模样让丹篱心中刺痛,他淡淡道:“那是他的错,你不必自责。”

    素凝:“……”

    第一次觉得仙尊还挺惨的呢。

    丹篱离开了囚笼。

    虽然指望不上丹篱,但素凝总觉得,苍尾把丹篱支开,是要对自己做更过分的事情。

    不过比起那个……

    “你未免有些太自信了。”素凝喃喃着,“强行让时光倒流,把我和蒂果的联系切断,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回溯

    身体回到第一次化灵的时期,虽然已经产生的蒂果不会消失,但和素凝的联系就被斩断了。

    素凝最忌惮苍尾的地方,被苍尾亲手撕碎,真不知道这人是聪明,还是故作聪明。

    “意味着你会用你软绵绵的拳头继续殴打我吗?”苍尾依旧笑吟吟的。

    那正是他想见到的呢。

    因为越是挣扎,才越是绝望。

    “啊,这么说也没错。”素凝缓缓站起身来,“不过你不知道,我被丹篱骗进竹楼,牺牲了多少。”

    他其实很高兴能够回到第一次化灵的状态。

    毕竟,那样就代表着,他身上被这对狗夫夫种下的烙印彻底消失不见。

    不过身上江临霜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

    江临霜……

    没看到江临霜的尸体前,他不会相信敌人[kou]中虚无缥缈的死讯。

    “嗯?”苍尾等待着素凝的出手,却不由得有点怀疑素凝这踉踉跄跄的样子能否在自己手下撑过两招。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一粒种子生根发芽。紧接着第二粒、第三粒……

    素凝往前迈了一步,仿佛连行走都踉跄,身子无力地跌下。

    无数新生的毛茸茸的青[cao]接住了他,将他托举起来。

    紧接着,藤蔓拔地而起,无情地冲破了房顶。

    为了适应竹楼生活,而逐渐荒废掉的属于花灵的本能,在此刻得以复苏。

    恢复了自我的素凝散发出的强大气息,让方圆百里的[cao]木都不敢抬头。

    苍尾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呵……”

    刚刚被临霜仙尊用[cao]木绞杀的恐惧还留在魂魄里,见到相似的场景,苍尾从牙根开始发[yang]。

    “你们这对小情侣,倒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腻歪得让人生厌呢……”

    ·

    丹篱跪在仙盟议事的大殿前。

    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护法,在猜仙尊会罚他跪多久。

    “三天?十天?或者丹篱你自己说说,觉得仙尊会对你采取怎样的处罚?”巫烯笑眯眯地俯视着丹篱。

    丹篱嫌恶地往后躲了躲。

    “现在知道滋味不好受了?举仙盟之力找你的时候,你又是什么心情?觉得仙尊很好耍,仙盟很好骗?”

    巫烯的猜测不说十拿九稳,但也大差不差了。

    双方都对彼此的心态拿捏得一清二楚,丹篱这次回来,已是带着淡淡的死志。

    巫烯将丹篱定在原地,修长的指节划过丹篱的下巴,声音中带着丝丝危险:“我原本已经想,要是抓到了你,就先把你拷问一番,再打断手脚扔到内门弟子居处,让他们看看叛徒的下场。可惜,仙尊不让我们动你。”

    听出巫烯的言外之意,丹篱浑身忽然紧绷。

    男人嗓音沙哑,难以置信地问:“仙尊要亲自处置我?”

    仙尊带来的威慑力,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紧绷。

    丹篱无法想象自己会被如何对待,他宁愿对上没轻没重的巫烯,也不想和仙尊多待一分一秒。

    厌恶与恐惧同时写在眼神里,丹篱扭开下巴,却被[xing]格恶劣的左护法再次[bi]迫着仰起头。

    在两人视线相[jiao]的瞬间,大殿的门忽然洞开。

    临霜仙尊坐在偏殿的案前,冷冷朝外面道:“丹篱进来。”

    语气相当冷漠。

    巫烯识相地松开了手,丹篱却恨不得抓住他,让他陪同自己一起迎接仙尊的怒火。

    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丹篱视死如归地走入议事殿中。

    虽然不该,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仙尊竟然没有穿那件曾经挚友赠送的法衣。

    一套崭新但平凡的长衫套在令人敬畏的临霜仙尊身上,本应格格不入,却不知为何让仙尊多了些亲和力。

    即便这点亲和力,相对于仙尊的威严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是了。

    丹篱自觉地低头跪在地上,等待仙尊的指示。

    头顶响起纸页翻动的声音,除此以外空[dang][dang]的殿宇寂静无声,只有丹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他记得这里曾经流过多少血,有过多少刺客被仙尊一剑封喉。他记得仙尊在这里面无表情地割开皮[rou],取出一根根缠绕在骨头上的银丝蛊。

    他记得……

    越是着想恐惧越是深刻,丹篱忍不住开[kou],乞求仙尊不要将自己放置在此。

    “师尊,我错了……徒儿只是一时糊涂走错了路,绝无背叛仙盟的意图……”

    丹篱自认不是个软骨头的人。

    但在仙尊面前,只要他想,无论多硬的骨头,都能被打成烂泥。

    翻阅典籍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如初。

    丹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剧烈地喘息着,却不敢发出叫声,打扰仙尊的翻阅。

    可就在他彻底窒息的前一刻,仙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错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