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yin]暗的屋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素凝安静地抱膝坐在笼子里。

    苍尾对他大放厥词后就离开了,笼子外的丹篱沉默着将视线投进来,素凝气鼓鼓地躲开了他的凝视。

    他才不要和坏人讲话。

    脑海里不断闪过模糊的记忆,最终拼凑成了一个曲折的结论。

    在蒂果的气息出现时,素凝失去了理智。江临霜想要阻拦他离开,却被六亲不认的素凝咬伤了肩膀。

    江临霜原本死死抱住他不让他离开,但受伤后用不上力气,素凝于是挣脱了出来……然后落入陷阱。

    不知道江临霜会不会很伤心被自己伤到。

    但素凝已经感到很伤心、很委屈了,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江临霜。

    深深吐了一[kou]气,素凝擦掉眼角的泪花,就当做自己没有难看地哭过。

    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记得将苍尾的名字告诉江临霜,就在当晚,江临霜托以前在仙盟中的朋友,查到了“苍尾”的身世。

    记载中的“苍尾”是御兽宗其中一个派系的遗孤。

    在御兽宗内斗中,苍尾所在的派系在意外中被全灭,于是他带着仅剩的几位师弟,一边躲避别的派系追杀,一边自力更生地修炼。

    在某个灵境中,苍尾被妖兽袭击下落不明,他努力养活的几个师弟,也很快被追捕殆尽。

    “好惨……御兽宗这样,仙尊不管管吗?”素凝百无聊赖地问。

    故事中的苍尾和他所见到的苍尾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或许那个贼只是窃取了苍尾这个名字而已。线索就这样断掉,素凝有些蔫蔫的。

    “世上只有杀尽无辜人的法门,而没有救遍可怜人的办法。可怜谁就要承担谁的苦楚,仙尊没有办法去救超出他认知的人。”临霜仙尊眼前见过太多的血腥与污浊,在谈到[yin]冷的话题时,语气也依旧淡然,“有些事情发生时,他能做的也只是向星星祈祷。”

    而星星未必会给他回应。

    就像无论卜算了多少次,代表天命的星星,也从来没有为他指示过素凝的方向。

    如果巫烯在这里,他会很乐意向素凝科普,仙尊为了遏制更多的可怜人出现,已经推行了多少举措。直到今[ri],仙尊还在为魂灯的推行努力奔走着。

    但临霜仙尊本人并不在意自己的杀伐,同样也不会自吹自擂自己的建树。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临霜仙尊的身份对他来说,更像是个华丽的空壳,而非代表他自己的意志。

    素凝不能理解地歪了歪头。

    在深渊大泽中,因为化灵十分艰难,所以互相帮助成为了一件寻常的事。蚂蚁爬过,会为花朵授粉;脏兮兮的风滚[cao]里,藏着一肚子的鱼籽;就连一阵风儿过来,也会带着新鲜的灵[xing]气息。

    所以小花灵不知道,为什么在外面,救一个人还要牵扯到这么多弯弯绕绕。明明不是所有人,都是像丹篱那样的坏人,江临霜就是个明证。

    但他没反驳,因为他觉得那样做江临霜不会开心。

    再次被丹篱与苍尾轻易捕获,素凝很庆幸当时没有反驳江临霜的言语。

    救人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一个坏人能不止一次地伤害别人。或许真的要把他们都杀了,这个世界才能安静些。

    素凝无机质的目光投向丹篱。

    男人一直在痴痴地望着素凝,在素凝的目光投[she]过来时,却又轻呵一声:“看来你想通了。”

    “想通什么?”

    丹篱:“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的绝望催化蒂果的生长了。”

    因为就算再催化,也长不出第二颗蒂果。

    “苍尾身上的那颗蒂果,也是你的唯一。”

    为了孵化蒂果而在深渊最污浊之处生长出的琼花,有着最圣洁的嫩白[se]花瓣。随着素凝心脏的跳动,白[se]花瓣一张一合,让丹篱移不开目光。

    “你是株不被娇养就会死的花,乖乖回到大漠竹楼,是你最终的宿命。”

    素凝没有出言反驳。

    丹篱的话比苍尾更具有杀伤力,因为这个人并不会说十成十的谎言。

    半真半假的言语,比虚假的诱哄更为伤人。

    丹篱一向对自己的话术很有信心,特别是在对手是天真的小花灵时。

    但这一次,他感到了意外。

    素凝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是那种慌张与焦虑,而是一种让丹篱很不安的怜悯。

    “你……”

    丹篱刚张开[kou],素凝就默默转过了身去,一副不屑与他[jiao]流的模样。

    素凝怎么回事?为了检查素凝的状态,丹篱打开笼子走了进去。

    他将素凝堵在墙角,素凝终于转过身来,却在丹篱的怒火上浇了桶油。

    依旧是那种淡淡的怜悯,冷漠得宛如换了个人。这种认知让丹篱的怒意有些空虚,他面对着素凝,一时竟开不了[kou]。

    而素凝轻描淡写地询问:“你让我跟你回去,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素凝甚至没看他一眼,似乎并不需要丹篱的回应。

    “你说什么?”

    丹篱的追问没有得到回音,而他甚至有些习惯素凝的冷淡。

    他半跪下身子,抓住笼子的铁杆,将素凝困在自己身前的方寸之地。

    “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素凝。就算我会死,但你应当知道,再不回答我,在我死前会发生什么。”

    交锋

    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压迫感,让素凝感到有些窒息,他轻轻喘着气,抬起眸子直视丹篱:“你应当知道,自己还有盏魂灯在仙盟里吧?”

    “那盏魂灯只是个废物。”丹篱的语气有些恶劣,而这偏偏印证了素凝说法的真实[xing]。

    素凝:“而在仙尊手里不是。”

    虽然两个护法已经着手在查魂灯,但素凝并不能确定,仙尊会不会管魂灯的事。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虚张声势。

    毕竟对敌人的诚实,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剑。欺骗二字不好听,但足够好用。这是江临霜告诉他的。

    而这一招的效果着实不错。

    或许是因为素凝在丹篱这里的诚信度实在太高,又或许是青面獠牙的仙尊对人类的威慑力更大。总之在素凝似有若无地透露出仙尊会[cha]手此事的消息后,丹篱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即便是在被迫说出魂灯的事以后,素凝身上依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怜悯气息,这让丹篱更加烦躁。如果不是魂灯的事确实要紧,他不介意在这里再次教会素凝,什么叫做人类的礼貌。

    但那个计划只能推迟到他解决魂灯的事情之后了。

    丹篱恶狠狠地看了素凝一眼,锁上笼门离开了。

    离开了?

    鬼才信。

    素凝抬起眸子,隔着一层墙壁,与贴在外面的丹篱对峙。

    等待了足够久,在被迫难看地与江临霜分开的焦躁快要掌控心神时,素凝的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

    寄居心脏的那朵小花掉落下一片花瓣,化成沾染了丹篱气息的笼门钥匙的形状,落在素凝掌心。

    ·

    临霜仙尊停在了御兽宗门前。

    为了寻找被掳走的素凝,他一路追查到了这里。

    往前一步便会踏入苍尾布置好的陷阱,而临霜仙尊仿佛并没有发现自己处境的窘迫。

    他上前一步,转瞬间地转天旋。

    大地崩落,风在耳边呼啸。

    身体被重力牵引着掉落。

    临霜仙尊稳住身形,落在一块浮空的巨石上,对着天空淡淡道:“出来。”

    没有回应。

    于是一道冰冷的剑气冲上天空,几乎要将整个幻境世界劈成两半。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凶哦,不要急嘛,等我把你的意识解读完……作为江家庶子降生?你是叫江临霜?听起来有些耳[shu]呢……啊!”

    游刃有余的言语被剑光打断。

    距离临霜仙尊不远处,苍尾狼狈地显出身形。

    即便狼狈,他的指尖依旧在空中戳戳点点,仿佛在[cao]作着什么。

    “玩家。”临霜仙尊下了断言。

    这个判断不是他在下达,而是素凝的功劳。

    在发觉苍尾和他们所调查的那个御兽宗弟子不同后,素凝还是说出了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玩家”的现实。

    不过,如果苍尾是贼的话,或许是窃取了某个玩家的身份也不一定——就像他窃取了苍尾这个名字一样。

    素凝所说的话里有太多前后无法自洽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是[jing]神失常的呓语,但临霜仙尊选择相信。

    “知道这么多?看来你也是嘛。”苍尾托着腮趴在巨石上,优哉游哉地晃着脑袋去看临霜仙尊,“那就好说啦。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jiao]易给你,你把那株花[jiao]易给我嘛。我这边看它现在是和你绑定的诶,你不把他给我,我就没法继续使用蒂果了。”

    临霜仙尊的剑坠在风中轻轻摇动。

    “如果我说不呢?”

    苍尾的眼睛闪过浓烈的兴奋与杀意。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只能杀你一次去夺走他啦。”

    天光变暗,散发出灼热的温度,仿佛太阳也成了苍尾攻击的武器。

    临霜仙尊难得愉悦地轻笑了一声。

    于是霜雪盖满了大地。

    如果天崩地裂,便靠一己之力补天。

    如果毫无生机,便用一人的生命等待沧海桑田。

    如果这片雪地中没有[cao]木的痕迹,便在心底孕育一颗种子。

    当无数种子破壳而出时,新生的[cao]木会为惯用霜雪的男人制造出坚不可摧的牢笼,封锁敌人的所有生机。

    被无数[cao]木束缚住,苍尾凝视着虚空,瞳孔不断震颤。

    “不……这不可能……内测阶段你的战力怎么可能……”

    针对临霜仙尊的战力数据还在飙升,苍尾没有焦点的眼眸中,倒影出仙尊[bo]澜不惊的面容。

    临霜仙尊伸出手,捏住苍尾丹田中的蒂果,淡淡道:“那株花,与你的命,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