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我的大脑是不是出现了问题,徐军杨你拍我一下。”
一大早，陈辽就在闹闹嚷嚷，徐军杨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大脑不是一直有问题吗？”
“会不会说话呢？”陈辽白他一眼,“请你深刻反思一下自身存在的错误。”
陈辽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慨,是因为林叙——一个真正的工作狂魔，居然喊他们一起出去旅行。
如果陈辽不是无神论者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这个世界上出现了神迹。
“我出去玩不正常吗？”林叙无语道。
“不是一般的不正常。”陈辽掰着指头数林叙这些年来的工作狂事迹，“我没给你多数，都是往少了数的。”
随着资历的加深，林叙俨然越来越忙了。
他在南江厂负责的项目众多,尤其是那些涉及各国合作的大型项目,必然是由他来主导，除此之外，他还在大学担任了教职，陈辽偶尔都能看到他带着课本备课，而偶尔，他和徐军杨还会被借用出去一段时间，具体做什么陈辽也能猜到，不过在厂里待了这么久，不该说的话他是绝计不会说的。
陈辽只能感慨,林叙大概是天生精力旺盛的那种人,或者说,他对工作的投入已经到达了忘我的程度，所以才能在接手这么多工作的同时保质保量完成。
恐怖如斯！
换成他的话，他是绝对办不到的。
他有时候也会感慨,在工作和日常生活里,林叙大概是他最怕遇见的那种人,可两人偏偏成了朋友，偏偏还愉快相处了这么多年，现在回想，陈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林叙的最高职务就是南江造船厂的总工程师，上级不是没考虑过提拔他，让他去更高一级的岗位，可林叙自己不乐意，他就习惯在南江厂干，比起坐办公室，他更喜欢投入到造船的一线工作中来。
不接触船，怎么能造好船？林叙的想法向来这么简单。
现在船舶行业的发展相当迅速，新技术在不断迭代更新，只要他脱离一线一段时间，就谈不上对船舶业的深入了解了。
虽然提拔可以让林叙的工作范围不局限于南江厂一家船厂，可林叙还是愿意老老实实闷在南江厂。
……
相比刚进厂那一阵，几人现在的工作可谓十分顺心。
毕竟他们在南江厂待了不是一年两年，已经有几十年了，再不适应的地方，如今也早就适应了。
现在去厂里上班，几人还住在厂里分配的宿舍，只是和刚分房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宿舍确实泛着老旧，不过生活也确实很方便，宿舍、小店、饭馆这些一应俱全，平时想理个发买点菜，走两步就到了。
休息日几人则住在市区的房子里。
市区的房子也住了有年头了，不过房子质量过硬，地理位置也好，房价更是飙升到了陈辽几人想也不敢想的天价——靠他们现在的工资的话，买这么一套房子几乎不可能。
那时候他们好歹还能惦记惦记，咬咬牙也就买下来了，现在却连惦记的资格
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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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几人的工资一点也不低，他们有工龄，有高级职称，放眼整个南江厂，他们的工资都是最顶尖那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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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辽和徐军杨的工资要比林叙低一些，但林叙毕竟是总工，林叙的工资要是不行的话，只证明他们南江厂是没有效益、勉强混日子的工厂。
(s)?()
那他们造船那么多年，不就等于白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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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来说，当初买房那时候，几人真没考虑过致富这事，只是觉得，海城难得开放卖商品房，他们在海城工作了那么久，也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就这样，也算是机缘巧合，他们都在市中心买了房，后来又为了工作便利，在把前一套房的贷款还清的情况下在单位附近买了套房。
这几年，海城的生活压力越来越大，他们至少不需要为生活的事操心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几人既见证了海城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也见证了南江厂的飞速发展。
刚到南江厂的时候，几人才毕业没多久，当时的氛围和现在完全不同，除了努力工作之外，几人对未来多少有些迷茫，那时候他们并不确定，将来自己能不能在海城扎根。
现在的生活，放在过去，他们根本想都不敢想。
在南江厂造船的日子确实相当枯燥，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没有什么新鲜感，不过一艘船造成功的那一刻，他们所拥有的兴奋感和激动感是其他任何时刻所无法比较的。
这些年来，船厂的职工来来去去，有跳到上级单位的，也有改行的，他们这批人倒是一直在坚持，理由很简单，除了习惯这个词之外，大概就是造船带给他们的成就感。
如果能从重要的竞争对手手中抢下订单，成就感会更强烈一些。
倒不是说他们有抢东西的习惯，只是能够抢下订单，意味着他们的实力更受认可，何况不管造船行业有什么创新，或是产生了什么样的突破，本质上都是在订单里体现出来的。
没有订单，创新和突破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年轻的时候，几人还会提一提造船有哪些不好的地方，到了现在，他们都不会再提了，毕竟到现在，造船已经成为了他们坚持一生的事业，到现在还去否定造船的话，就意味着他们在否定自己的人生。
从陈辽的角度看，他在南江厂的收获除了能好好造船之外，就是认识了林叙和徐军杨两个朋友，他本以为，以自己的性格，应该是不存在终身的朋友这种东西的。
但他偏偏和这两人处了下来，还相处了很久。
投缘这种东西，确实是说不准的。
不过，他能够为造船这个行业的发展作出一点微小的贡献，也是值得他去骄傲的一件事情。
前阵子陈辽也刷到了一个视频，是自50年代以后国内造船数量和吨位的对比，树状图特别鼓舞人心，陈辽也激动得把视频转发给了林叙和徐军杨：“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牛了？”
“不是一直都这么牛吗？”
“人家不去统计，我到哪儿知道，平时只能看到同比增长、环
比增长的这些数据。”陈辽道()?()，
“干巴巴的数字有什么好看的？”
那条视频特别燃(s)?()，
看过之后(s)?()，
网站一直给他推送类似的视频?(♂?)_[(．)]?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陈辽一个晚上看了几十个，根本停不下来，他甚至半夜去骚扰已经睡着的徐军杨，一条接一条发，徐军杨手机一直在震动，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来上班。
骚扰人的陈辽反倒精神得很，心满意足地睡了一个好觉。
徐军杨：“……”
真的很恨。
不过他嘴上说着恨陈辽，对方发给他的视频，他倒是一个不漏全看完了。
外行人尚且觉得燃，作为造船这个行业的一员，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只是对外行人而言，造船业的发展似乎是一夜之间实现的，但对他们自身来说，这份变化来得有些不知不觉——这是他们每天都会接触的事物和工作，身处其中，自然体会不到飞速的变化。
徐军杨内心同样觉得很骄傲。
他一直觉得，造船是一个相对封闭的行业，外行人无法窥探到其中的奥秘，这些年来，作为行业的一员，他们与外界的交集基本也集中在船舶系统内，他们确实做出了成绩，但这些成绩似乎只有行业内的员工才知道。
然而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努力并没有被忽视。
不仅是这些精心剪辑出的有关船舶的视频，还有视频下的留言。
“巨燃！！”
“船舶人就是最棒的！”
“哪有天生的成功？有的只是一代代人奋斗的汗水罢了，致敬英勇无畏的华国人！”
“我被燃炸了，特别是70年代和现在的对比，有种他们在黑暗之中不断摸索，为我们探出一条光明之路的感觉！”
“感谢每一个为了华国的发展和建设不断努力的人！”
徐军杨本来就是个情绪敏感的人，年轻时候在恒升船厂的那段经历让他变得稍稍警惕了一些，可自从来到南江厂之后，他工作顺畅，没有遇到那种刻意刁难他的领导，才华也得到了赏识，他对人对事都不必保持警惕，性情自然越来越柔和。
他不好意思和林叙、陈辽说，看到那些视频和留言之后，他私下里偷偷哭了一回。
虽说视频里没有他的名字，但那些被精心选出的图片里，确实有他参与建造的船。
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和家人说，来南江厂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在恒升厂的遭遇，只是在南江厂过得太开心，这段经历覆盖了曾经的焦虑与不安。
“我们真棒啊。”
“不对比确实看不出来，原来我们已经走这么远了。”徐军杨指着其中一张图，“我也没想过现在的网友居然这么闲，专门给咱们做一张对比图。”
“人家不是闲，人家是确实觉得咱们厉害。”陈辽道，“你们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咱们老师是怎么说的吗？全方位落后，那时候咱们造船业在全世界只排十几名。”
结果一转眼，他们已经是世界第一了。
虽然
和高精尖领域还和世界一流水平存在差距，但差距本身就是要慢慢突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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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存在这份差距，才激励着他们不断向前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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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厂的生活确实枯燥又无聊，但如果没有这份枯燥与无聊的话，这些视频里燃而震撼的内容根本就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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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一直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哪怕外人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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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被外人知道的话，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工作更有意义了一些。
……
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徐军杨和陈辽都成为了南江厂的重要骨干。
在船舶设计方面，陈辽是厂里公认的大师，不管是LNG船的建造，还是南江厂和其他船厂合作的大项目，都有他的参与。
而徐军杨在系统设计方面的能力也是公认的，80年代末以后，他换过好几个部门，个人能力在其他方面也有了体现。
两人虽然没有当上厂领导，可在厂里受信赖的程度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厂领导。
南江厂内部也有过一些纷争，毕竟是一家大型工厂，领导们各自都有不同的心思，上级部门在不同阶段的要求也是不同的，不过无论厂里闹出了多么大的矛盾，林叙、徐军杨和陈辽三个搞技术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安稳。
毕竟船能不能造好，最终靠的还是搞技术的这批人。
而且他们都属于对厂内的纷争、矛盾不够敏感的那类人，旁人想把他们拉进自己的阵营里，最终也会因为他们过于迟钝而把他们放弃。
事实上，当上南江厂的总工之后，林叙只经历过一回这种事，那会儿也是厂里出了一个状况，火差点烧到林叙头上。
但众所周知，林叙一向不掺和这些事。
而除此之外，林叙这人平时虽然好惹，可真有什么事把他给惹毛了的话，林叙也绝对不会客气。
当时在南江厂闹腾的这位领导不了解林叙的脾气，或者说，他即便了解，也没有亲身感受过。
林叙是不轻易发火的，可他一旦发起火来，这火绝对小不了。
然后——南江厂的一众领导和员工难得见证了林叙发火的场景，那位厂领导几乎被他逼到了绝境里，但他拿林叙毫无办法，因为林叙该有技术的时候有技术，该闹脾气的时候闹脾气，而到了他该耍无赖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耍个大无赖。
具体场景不需要描述，总之，确实是让南江厂众人印象深刻的一场闹腾，从那之后，厂里的麻烦事自动远离了林叙。
那位闹事的厂领导倒是想把林叙给孤立了，但最终他发现，这事他根本就办不到，林叙不孤立他就不错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叙在南江厂的口碑不是一天两天建立的，在造船这件事上，不管是技术员还是工人师傅们，对林叙有着天然的信赖。
林叙难得享受了一次霸道的滋味，虽然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总而言之，从那之后，林叙可以更专注地钻研技术上的事，除了接收来自海外的订单外，林叙也出了不少次国，和国外的不少
船厂有过交流。
他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海外有比南江厂技术水平更先进的船厂，也有发展不如南江厂的船厂，但无论它在本国船舶业的地位如何，一家船厂能在激烈的竞争中存活下来，必然是有其优势的。
而且看得越多，林叙就越是意识到，不管是南江厂还是华国船舶业，他们能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路线都是不可复制的。
……
鉴于林叙以工作为上的精神，他忽然提到要出去玩，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态度。
主要是“出去玩()?()”
和“旅行()?()”
这样的字眼和林叙本人毫不适配，徐军杨和陈辽盘点了一下，林叙上次休假还是上次的事，至于这个上次是什么时候，他们都回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林叙说了想出去玩，他们自然要出谋划策。
“去哪里？附近？()?()”
“出差过的地方就别去了，不然我会以为自己还在上班。?()_[(．)]?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去过的地方都不去，也不出国，出国一趟太累了。”
“那……大连？”
“……能想点好地方吗？三天两头就见大连厂那群人，你没觉得腻？”
几人琢磨了半天，最终把目的地放在黄山。
“……这算旅行吗？难道不是锻炼？”
南江厂偶尔也会组织员工出去旅行，去名胜古迹之类的地方，爬山也爬过——除了他们这群身娇体弱的技术员，厂里的工人师傅们力气可都不小，爬起山来相当矫健。
身娇体弱只是开玩笑，事实上，林叙三人的体力都相当不错，他们没有常年坐办公室，每天在厂区的步行步数都超过了一万。
因而虽然年纪渐渐大了，他们的体力倒不算特别差，身材相比同龄人也偏瘦。
毕竟年轻时候过惯了苦日子，吃得清淡，年纪大了之后，饮食习惯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吃得依旧很简单。
对于这次旅行的提议，陈辽总结为——被林叙带进沟里了。
早知道就不去了！
众所周知，黄山并不是一座好爬的山，对他们几人而言，这座山最大的优势是距离不算特别远，而且知名度足够。
去黄山的路上还好，几人高高兴兴的，一路上换着开车，驾驶座的人负责开，后面两人则互相分享着那些“爆燃”、“感动”的视频。
然后上山了。
然后下起了大雨，雨哗哗在下，山上的温度又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处于上不去又下不去的状态，淋成了落汤鸡。
“到底是谁提议要旅游的？”
陈辽和徐军杨不约而同地指向了林叙。
“谁提议来爬山的？”
再指林叙。
林叙：“……锅不能让我一个人背，你们不是都同意了吗？”
“都是你的错。”
“就是你的错！”
林叙一摊手：“怪我咯？”
这段爬山的经历着实让人难忘——不止一次。
因为后来他们慢慢发现，只要林叙提
议去哪里玩，去的路上通常都好好的，可只要他们双脚踩在景区的土地上，那个景区要么狂风大作，要么电闪雷鸣，一次比一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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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叙不是雨神，他也不允许其他人叫他瘟神，可以称他为掌管恶劣天气的神。
(s)?()
反正下次林叙再提议去哪玩，他们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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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辽和徐军杨每次都许下这样的宏愿，然而，下一次林叙再提议他们去哪儿玩，他们照样还会答应。
之前厂里有人看不惯陈辽和徐军杨，说他俩是林叙的马屁精小跟班，两人听到这种评价当然会很不爽，但从某种程度上说，除了出差的日子，几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林叙忙归忙，但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有规律。
在刚进厂那几年，他还会经常加班，为工作忙前忙后，甚至熬个大夜，现在则不同，经过多年的磨练，他掌握了一套自己的工作方法，上班的时间他能利用到极致，而不太占用自己休息的时间。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成为了总工。
当领导的话，就意味着林叙的时间可以用在最关键最核心的事情上，而不是那些琐碎的事情上。
据林叙观察，南江厂的几位领导，每天上班都是精神饱满的。
眼下林叙手头依然积累着不少任务，客观来说，他当上总工的时候，南江厂的发展已经相当迅速了，订单很多，而到了最近这两年，在产能全面提升、应用了很多新技术的情况下，厂里的生产能力依旧跟不上订单的要求，排单已经排到了三年以后。
其实到了一定年龄，厂领导这个级别已经可以退休了，上级会派人来和他们谈话。
但林叙一直在忙一直在忙，压根没有人来找他谈话，到了他该退休的那个月，他想着上级该来找他谈话了。
来是来了，谈话的主题却是——经过分析和研究，林叙完全可以继续干下去，发挥余热。
林叙：“……”
实话实说，即使到了现在，他觉得自己发挥的也不是余热，而是最饱满的工作热情。
退休的好处是，不用去开乱七八糟的会，尤其是和造船毫无关联的事务，他反而可以把精力聚焦在造船这件事本身。
其实林叙自己也没考虑过退休这事，他觉得自己对造船的热情还在，完全可以继续干几年。
哪怕他不参与实际工作，转做理论研究，或者用自己的双眼去关注造船这个行业的发展，林叙也觉得这是件相当不错的事。
他年轻的时候就想造船，准确地说，他上辈子就想造船。
在交大船舶系的时候，林叙完全没有想过，只造船这么一件事，他居然就坚持了一生。
相当漫长的一生。
可以说，他现在所拥有的理论和知识，他的工作、他的房子、他的朋友、他的师长……都和造船紧密关联在了一起。
旁人或许难以理解，但对林叙而言，他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他工作的地方只有南江厂那一块地皮，已经很大了，船坞扩建过，有很多新设备，而林叙却觉得，他的野心并没有拘束于这么一块地方，他的野心早已伴随他所建造的船行驶在汪洋大海上。
走遍了世界各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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