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津在黑暗里眨了一下眼,轻轻说:“都过去了,你想听吗?”
    齐客也从嗓子里闷出了一声很沉的笑,片刻后,慢悠悠地说:“随缘也好。”
    沈问津:……
    母亲管得太严,所以儿时有什么话都不敢跟她说,一直闷着。
    “去。”齐客答得毫不犹豫。
    -
    “你问。”沈问津说。
    “就是说呢,把该做的做好,结果看淡,不强求。”沈问津道,“万一哪天缘自己上门了,我躺着就拥有了爱情,岂不是美滋滋。”
    “不过他结婚……不在青州?”齐客问。
    沈问津心说再冒昧还能冒昧过我么,就见齐客很小心地翻了一个身,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沈问津:……
    沈问津倒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想了会儿,回答:“他父母几年前都搬丹州去了,那儿离他女朋友老家也挺近,估计就在那儿办了。”
    “那当然。”沈问津笑着说,“自信一向是我的良好美德。”
    他生了一副好嗓子,唱起流行音乐来宛如初夏的深林里的山涧,流水潺潺而极富质感,用常洛的话说就是“当不了明星就当网红去卖唱,说不定挣得比明星还多”。
    “我唱得咋样?”他问。
    “他给我发了电子请柬。”
    和齐客聊天就是舒服。他想。
    “所以那之后我就佛了,一切随缘吧,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演艺生涯断送了,我就学习技能走其他路。我本来也打算做视频博主来着的,要不是你把我招过来,说不定我们会在百大颁奖典礼上相见呢。”
    “我?”
    “我家曾经是中国传统式家庭,我爸赚钱我妈顾家。我妈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身上,管我管得很严。”
    他原以为话题到这儿就终结了,没想到齐客一反常态,还能往下接:“为什么?”
    沈问津厚着脸皮求夸,齐客瞥他一眼,张口就是“上天入地举世无双”,给沈问津听愣了。
    常洛:有文化!像我这种粗人,就只会说“牛逼”。
    但这并不意味着,有人带着十足的善意问起的时候,自己不会动容。
    齐客“嗯”了一下。
    那会儿大家原想的是沈问津唱歌,齐客钢琴伴奏。但是沈问津自认只是个半吊子,虽然声线好听,然发挥极不稳定,常常跑调,便推拒了。
    “这么有自信?”齐客问。
    就好像某根深埋于血肉的刺,埋得太久以至于自己都不在乎了,却被人一眼看穿,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轻声问自己疼不疼。
    齐客点点头,沈问津接着说:“你唱一遍我听听看。”
    就不该对这人抱有什么幻想。
    ……他再一次华丽丽地迟到了。
    他顶着压力,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说:“力羊老师派我来指点一下你。”
    沈问津: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嗯?”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爸生意越做越大,钱赚了很多,往家里拿的少。”
    “嗯。”
    譬如此刻,齐客也并未再说什么,只是从喉咙里闷出了一句近乎没能出声的“嗯”。
    像齐客这种,听完后并不发表看法,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不会出声的树洞,便让人感觉很安心。
    齐客应“嗯”:“假如你不介意。”
    “嗯,饭桌上把我送给某综艺的导演,事先也没问过我答不答应。要不是我当时拒绝的态度够坚决,呵。”
    他没接着往下讲,但沈问津几乎全然明白了。
    他“嗯”了一下作为回应,不动声色往远处挪了一点,直至挪到了听不见声响的地方,才停下来,状若泰然无事地说:“困了。”
    “别光说我了,也说说你。”沈问津侧过身,看着黑暗中那不甚清晰的轮廓,轻轻问,“你为什么这么高冷,不爱和人说话?不光是对我——当然在我面前话更少——你对所有人都挺冷。”
    房间里又没声了。
    沈问津于是亲身给齐客示范了一遍。
    但是被问起来的那一瞬,忽然又动了一下,变得疼起来。
    齐客没说话,沈问津继续往下碎碎念。
    “那你去么?”沈问津问。
    而此刻他心里还有点小九九——
    两周里发了两个视频,流量都不错,剪辑也顺手了许多,齐客能改动的地方越来越少。
    “你答应了么?”
    而班里也没能找出第二个撑得起台子的,于是班级文艺汇演的节目就变成了齐客和另一个学过几年小提琴的女生一块儿上演西洋乐合奏。
    “那会儿唱歌跑调。”沈问津说。
    “现在就不跑了?”
    “大学上了两年声乐课。”
    沈问津有时候感觉齐客真的非常矛盾。
    明明高中时对自己不理不睬,但那些已经被时间磨得所剩无几的细节,总能被他在合适的时机提起来。
    每次都似是随口一问。
    他从前也以为齐客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会儿却生出了某些不甚分明的念头。
    ……自己都模糊了的事,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真的只是细心且记忆力好么?
    于是一些被他打为“贪念”的情愫便以难以抑制的速度冒了头,令他总在心里嘀咕:
    齐客是不是……对我也有哪怕那么一点点感情,只是这人向来不会表达,或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这一嘀咕,就嘀咕到了十一月十五。
    第96章 表白
    伴郎需要早起,且结婚地又在丹州,距离上海有点距离。一大清早赶路怕来不及,周景汀就帮他订了间酒店。
    而沈问津很自然地邀请了齐客。
    “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他问,“刚好景汀在那儿订了间酒店,咱们可以住两晚,顺道玩一玩。”
    齐客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坐高铁前往丹州。
    婚宴举办的酒店正处于市中心,俩人在宾馆歇了一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沈问津就被周景汀一通电话催着去做造型。
    这一忙便忙昏了头。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干起来简直不值今夕何夕,待沈问津捞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惊觉已经下午四点了。
    不知道齐客在干嘛。他想。
    但是现在很显然没有闲情逸致去想某人,他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就听周景汀在旁边说:“去门口迎宾了问津。”
    沈问津笑着问他:“给你累死累活当了一天的苦力,到时候还要帮你挡酒,回头怎么谢我?”
    “怎么谢你怎么谢你,伴娘团都是美女,微信全在我媳妇儿手里,你要的话回头推你就是了。”周景汀拍拍他的肩。齐客:挺前面,离伴郎席近。
    他只是看着,却默不作声。
    齐客不吭声,连眼皮也没掀。
    “……”
    “我干什么?”沈问津气笑了,“我回家啊。”
    “齐客?”沈问津不信邪,又喊了声。
    但是目前的景象……难不成真一朝回到解放前?!
    沈问津气极反笑,觉得这人就是天生克他。他“嗤”了一声,抬起眼问:
    伴郎团有一半和周景汀去门口迎宾,沈问津作为大帅哥,很自然地被周景汀拉去充门面。
    “在这儿干嘛呢?你什么都不说,我俩干瞪眼瞪到天亮么?”
    而当他猛地转头,想接这句话的时候,那人早已迈入厅堂,只留下一抹高瘦的背影。
    齐客这么说,沈问津就放下了心。
    沈问津钻出人群,急着想找齐客说上两句,不成想半路又被叔叔阿姨们围着想给他介绍对象。待他好容易应付过去,脱身而出的时候,席上已经不见了齐客的影子。
    齐客仍旧不吭声。
    齐客走到门边,开了门。
    “跟你说话呢,给点反馈呗。”
    而待沈问津处理完所有事情,晕头转向地回酒店时,已经近夜半。
    沈问津一声不吭地走向墙角的半开放式柜子,想去拖行李箱。不成想刚迈了一步,身旁忽然凑过来了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