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
纸上墨痕未干,湿淋淋的“木秀于林”四字被推到师暄妍面前。
她好奇地看向身旁的兄长,脸蛋在晴丝垂线里,泛着温暖的鹅黄,令少女的面庞看起来更加温柔可亲。
“什么意思?”
师旭明的长指点在他刚刚完成的书作上,看着还阅历尚浅的幼妹:“你可知道,昨天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师暄妍呆了一呆,自从与郑勰退亲以后,她好像成了长安城里无人问津的臭饽饽。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看不上那些郎君。
令她有几分兴致的是:“谁啊?”
谁这么想不开,会看上她?
师旭明叹了一声:“小妹,你的终身大事,阿耶阿娘操碎了心,伤透了脑筋。如今前来提亲的,门第虽然不高,但毕竟也是科举中选拔出来的,还算有真才实学,阿耶好像有些同意了。”
因为这些年,前来求亲的,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着。
师远道与江夫人上长安最出名的红娘——惠国公夫人那里替般般挂了名字,但没多久,国公夫人就无奈地退了回来,并说,这件事,遇到了某种不可言说、不可抗拒的阻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师远道客气地送走国公夫人后,回到寝屋,当着妻子的面,又把郑勰痛骂了一个时辰。
江夫人将信将疑:“兴许不是郑勰暗中阻拦?”
师远道一摆衣袖,怒色凛然道:“不是他,还能是谁?谁还能像郑贵妃的侄儿,荥阳郑氏的嫡子嫡孙一样,只手遮天?”
江夫人便不说话了。
正因为实在愁嫁,所以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前来提亲的,考察人品学识,以及将来的前途之后,师远道产生了动摇。
对方虽出身寒门,但去年三甲及第,殿试对答也拔得头筹,算得上前程不可限量,给他二十年,能混迹得超过自己也不一定。
师远道没有拒绝,把话说得很婉转,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已经让男方很振奋,因为他仰慕师娘子才华已久,但顾虑对方门庭,以为自己会被当即拒绝,没想到尚有余地。
他回到家中,兴奋得两眼望着帐顶,简直睡不着。
这打算好好琢磨一番,该如何与师娘子制造偶遇,在她跟前博得一些好感。
没想到翌日清早,一纸调函送来了府上。
他要被下放州县历练。
新科进士都要走这么一遭,外放之后,若政绩出色,再由朝廷调回中央右迁。
但去年他高中之时,陛下对他颇为欣赏,看他年过弱冠尚未娶妻,便特许了他不外调,先解决终身大事。
他以为自己没机会了,谁知过了一年,调令突下,而且是急调,命令他当日就得上路。
无奈之下,这门好不容易求来了一丝苗头的婚事,就这么告吹了。
开国侯府也很懊恼。
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这官员外调,弄不好就得永世留在州县,再
也不回长安了()?(),
就算能回()?(),
那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但般般也看着大了()?(),
不能为了个前途未卜的男人蹉跎青春吧?
师暄妍对此倒很平静,她从头到尾也没有见过那个提亲之人,更别提有任何好感。
而且她丝毫不着急,人越长大,见识越多,就越觉得阿娘说的那种男人凤毛麟角。
当她得知师远道竟然也豢养外室的时候,她这心就凉了一半儿。
剩下一半,靠着兄嫂吊着。
婚姻看似美满,但谁知道师旭明以后靠得住靠不住?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一日,长安的手帕交约她上门看宫中新赐的宫花,要送她两朵。
师暄妍对首饰没多大讲究,但她的嫂子却很喜欢,师暄妍想替嫂子挑一朵。
女孩子们凑了堆,天南海北地说着话,她的手帕交杨细蕊,将她悄悄地拉扯到一旁,问她:“你阿耶给你定亲了没有?”
师暄妍老实巴交地摇头,说没有。
又见杨细蕊颊生红云,师暄妍心领神会:“你定亲了?”
杨细蕊害羞地轻点了螓首:“是的。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这样着急?”
杨细蕊浅浅颔首,声音幽微,几不可闻:“也不算突然,认识许多年了。”
看着好友即将奔赴婚姻,师暄妍心头百感莫名,这时,杨细蕊勾住了师暄妍的手指,轻轻悄悄地凑向她的耳朵:“般般,你有什么心仪的人么?”
师暄妍实诚说没有。
话音落地,那院中传来一片嘈杂声音。
庭中的女眷纷纷停止了动作,仰眸望去,只见那一片林立复道之上,几名身穿春衫的少年男子风流蕴藉步行而过。
其中一人,身形看去,异常熟悉。
师暄妍仰头之时,男人也正往下看。
四目相对。
原来是郑勰。
师暄妍登时后脊发凉,这地方待不得了。
郑勰一眼捕捉到师暄妍之后,眼光一凝。
退亲之后,师暄妍深居简出,他再也不曾见过她一面,便不知这些年,曾经的未婚妻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柔情绰态,艳媚生春。
身遭同行之人都在激将他,打趣道:“老郑,听说是人家向你退的亲?怪不得呢,原来这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看不上你。”
郑勰受不得刺激,一激,他便反驳道:“胡说八道。”
时隔多年猝然相见的惊喜支配着他,长腿迈过了阁楼台阶往下而去。
师暄妍还没走到杨府门口,便被郑勰一把攥住了胳膊。
她又惊又怒,慌乱间瞥眸:“郑勰!”
这记警告非但没能让郑勰撒手,他饶有兴致:“人好看了,声音也变得好听了。”
能被这般的天籁骂着,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师暄妍惊愕于此人的无耻,用力挣扎了几下,没能从郑勰的魔爪底下逃脱,再要反抗,郑勰抓她更紧,直将她揽在了怀中。
阁楼上,与之同行的几名郎君,居高望远,
纷纷投落看戏的目光,啧啧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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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勰这厮毕竟还是有本事,这种霸王硬上弓的美事就让他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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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勰呢,还想再搂小娘子的细腰,与她说上几句十多年不见他攒下的“体己话”,倏然之间,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刺向了郑勰的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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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莹莹,泛着秋水泄地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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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恐之下郑勰慌张撒开了轻薄师暄妍的手臂,往后跳了一步,一步跃上了石墩,避开了来人的剑锋。
师暄妍阖上的眼眸猛然睁开,只见一名青年手持长剑,剑刃袒护在她身前,身姿桀骜,面貌英俊。
“你是——”
“在下,长信侯崔静训。”
那人微微一笑,向师暄妍偏了偏脑袋。
那双招风的桃花眼,闪灼着灿然的光亮。
但这抹光亮,被一缕来自于马车中的轻咳打断了。
崔静训收敛神情,正襟危立,把手朝身后摆了摆:“小娘子,马车里有人想见你。”
师暄妍怎知道是谁想见自己,但今日若不是崔静训解围,她非得当着众人的面,让郑勰那不要脸的色鬼狠狠占去一个便宜不可。
她向崔静训福了福身子,向他道谢之后,她转身,快步迎向了杨府外的马车。
倘若,师暄妍早知道那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的话,她一定会头也不回便离开。
出于礼节,她想亲自向那个解她危难之人道谢,却不想是入了另一个狼窝。
马车的门被拉开,师暄妍登上车辕,朝里折腰步入。
车中宽敞,能容纳数人。
但此间只得一人。
车窗半落,流入一隙凉风,和一缕微弱的光线。
在冥迷视野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宛如玉圭般剔透无瑕,雕镂得棱角分明的俊脸。
一双眼,似秋雾笼罩之下的寒潭,漫着肃杀之气,但看她时,那种凛冽戾色被收敛得极好。
师暄妍一怔:“太子?”
对方显然是因为她认出了自己,而有片刻的愉悦,眉峰微挑,露出淡淡笑意。
“嗯。”
师暄妍的视线往下扫。
从男人端坐车中的上身,依次扫过他的胸,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腿,还是……他的腿。
好长的一双腿!
这么长的马车,都几乎放不下!
师暄妍震惊,当年那个矮小弱鸡般的小坏蛋,早已非吴下阿蒙。
他若是站起来,能比她高一个头还绰绰有余吧?
师暄妍胸口怦怦直跳,看到宁恪一瞬间,她想起了被她锁进首饰盒子里的四十三封信。
刚开始时,他寄信寄得还算频繁。
但后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没再写信来。
直到十五岁之后,又陆陆续续寄了几封,但也只是几个月才写上一封了。
师暄妍从来没有拆开过。
与其说她惦记他的心意,不如说,她惦记那些信纸上货真价实的金箔。
此地相见是在预料之外
,分外尴尬,加之车中空间毕竟受限,连彼此的呼吸仿佛都丝丝离离地缠绕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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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眼,便能对上太子好整以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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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心跳再一次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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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的轰隆声中,他磁沉的声线,犹如瓦缶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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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
只是两个字而已。
师暄妍荒谬地觉得这场景,熟悉得仿佛前世再现。
她错乱地颤栗着:“解释什么?”
少女捏成了拳头的小手藏在宽大的韫色袖袍底下,故意避开了少年幽深的长眸。
宁恪闻言,也就哂然地勾了唇角。
不是笑她。
是笑自己。
“十二年了,真的就无动于衷到这地步么?一封信都不回,嗯?”
无动于衷?
不是,他在信里指定没说什么好话吧,她为什么要找虐,还回他的信?
师暄妍正要反驳。
对方压低了喉音——
“师般般。”
师暄妍因为这句陌生而又荒谬熟悉的称呼,半边身子仿似瞬间酥麻了。
心里涌起一股悸动。
似春潮带雨,湿气淋漓。
她终于看了一眼马车中的男人,车窗漏过的凉风拂过他的耳梢,卷动着一缕碎发,擦过他的颌骨。
明朗俊逸,的确是天生的俊美男色。
师暄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这句“师般般”开始胡思乱想,她连忙岔开话题:“殿下怎么在这?”
对方似乎觉得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有些腰酸腿软,于是他把横出车门的长腿纳了回来。
折叠,屈膝垂直于地面。
光用这个姿势,师暄妍都感到这双腿真是长得过分。
看起来,除了长,而且直,健壮、有力。
对了,如今的太子宁恪的外观,早已不是当年细小蚯蚓般的身材,他藏锋于内,英气勃发,自有一股少年不羁的狷狂清傲。
碎发拂面,他看向车中坐立不安的少女,双目曜曜。
“孤现在把郑勰的手指头剁掉,可好?”
师暄妍正等着他回答问题呢,且准备好了无论他回什么自己都用一个万能的“嗯”字堵回去。
这个字,不会太客气,也不会显得很冷淡。
结果。
“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腿有大长腿的好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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