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大哥,你在想什么?”水蕴星蹙眉,侧首看着他。
    “心寒。”他掀唇,嗓音嗄哑低沉。
    心寒?水蕴星心一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为何。
    “如果不是你、不是擅泳之人,或许会死在这里吧!”他扬眉回过神,俊逸的脸庞虽平静,话中却带着感叹。
    水蕴星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心愈发揪紧地为他的处境悲叹万分。
    “不过你的泳技的确让人望其项背,这回我输得心服口服。”抛去脑中盘旋之事,他掀唇淡笑,幽黑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清雅的秀容。
    水蕴星见他岔开话题,顺势续道:“当然,我是海女,从小便接受严格训练,倘若输给你,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摆?”
    “你就是这般与众不同!”唇边的笑弧加深,朱胤然紧握着她的手,一至浅水处,脚步便迅即地往岸边移。
    认清实情后,他对所谓的亲情已再无眷恋,反之在他心底,水蕴星的地位已深植不可动摇。
    他扬手拂去她颊边的水珠,语重心长地问:“星儿,让我陪你将灵珠送回灵珠岛好吗?”
    水蕴星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听到什么。
    “我可以与你一同留在岛上吗?”
    水蕴星再次眨了眨眼,向来伶俐的口齿似在瞬间被冻结,挤不出一丁点声音。
    炽烈的火光似要与山中低温极力抗衡般舞得张狂。
    此刻觅雪湖畔边,依着大石块围着一圈以枯枝撑起的诡异布围。
    而这布围正是朱胤然的主意。
    他深知山上气候骤变,于是在两人上山时多准备了些衣物,此刻为了取暖,衣物全被勾覆在枯枝上,成了两人暂时且简陋的栖身之处。
    在换上干爽的衣物前,一头前来湖畔饮水的野鹿无辜地成了他们的晚餐,一填饱肚子,两人并肩倚在大石块前饮酒,仰望星灿银河。
    “被火这一烤,衣服很快就干了。”朱胤然饮着酒囊里的陈年好酒,原本低落的情绪在瞬时放松了。
    “连带的还会醺染上烤肉的味!”水蕴星翻了翻眼,表情无奈万分。
    “能填饱肚子就算幸运了。”他黝黑的眸子望着天上繁星,沉吟片刻才继续方才上岸前的话题。“你爹还留在灵珠岛上?”
    “当然了,虽然我娘已经过世很久了,但为了我娘,我想我爹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灵珠岛……”
    她幽然叹息,语气里有着深深的遗憾与惋惜。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又或者是火的热度,她身上暖呼呼、心头暖呼呼,连颊上也微微发热地浮着不自然的红晕。
    “甚好,这样就省事多了。”
    她眨了眨眸,不解地瞅着他。“省什么事?”
    “这次同你回灵珠岛,可以顺道跟你爹提亲呀!你们灵珠岛提亲有没有要特别注意什么?还是像中原一般的繁文耨节?”他噙着笑,俊逸的脸庞平静而温柔、谦和而诚挚。
    水蕴星没料到他会提这些,脸庞有着掩不尽的羞涩,一颗心怦然地几乎要跳出胸口,让她失去了往日的直率爽朗。
    他……正向她求亲吗?
    “你愿意吗?”朱胤然屏气凝神望着她,即使他性子再温沉,遇上终身大事,仍不免有着如履薄冰的紧张与慎重。
    水蕴星低垂螓首,墨睫轻轻扇呀扇地,看得朱胤然好心急。
    “星儿……”他侧首急欲探清她的表情,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地频出声。“星儿……”
    “唉呀!别再唤了,我得问我爹、问我三姊……”她羞红了脸,心里的想法却已昭然若揭。
    “那你呢?你问你自己了吗?”她的反应让他唇边荡开宽心的笑容。
    朱胤然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即使我已抛去世子的头衔,做一个平凡人,你还愿意嫁我吗?”
    一对上彼此的眸,所有想法便无所遁形!
    水蕴星张臂攀住男子的肩,甜甜的嗓柔声在他耳畔道:“我早在好早好早前就问过自己了……”
    “那答案呢?”
    姑娘的唇轻轻贴在他唇上,无语的答案尽在其中,唯有他知晓……
    离开戴云山脉后,身负灵珠的他们根本不敢逗留,便直接回到泉州,准备将灵珠送回岛上。
    让她讶异的是,在她离开这段期间,竟是小柱子出岛替她顾着铺子,顺道在这繁华之地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水蕴星与朱胤然一进“郝铺”,便见小柱子拿着扫帚,努力打扫铺子。
    她还记得离岛那年,小柱子还矮她一个头,未料才不过几年的时间,他已稚气全脱地长成了俊朗的少年郎了。
    “小柱子!”她步向前,语气兴奋不已。
    小柱子抬眼见到她,反应与她如出一辙,立时丢了扫帚,张臂抱住她。“蕴星姊姊!”
    朱胤然见大男孩就这么大剌剌地抱住“他的人”,整张俊脸紧绷地透着铁青。
    难不成这小子不懂何谓“男女授受不亲”吗?
    “蕴星姊姊带回来的大爷脸色不好看哩!”小柱子反应极快,一接收到男子欲杀人的眼光,连忙在放开手前,附在水蕴星耳旁嘀咕着。
    水蕴星没好气地冲着朱胤然灿烂一笑。“这是岛上的慕随安,因为个子比一般小孩高很多,像根柱子,岛上老老小小叫惯了,全忘了他的名儿……”
    “真亏蕴星‘姊姊’还记得。”唉呀呀!这大爷看似温和,但盯着他的一双眸似鹰般锐利,看得他的背脊都要出汗了。
    小柱子尴尬地摸了摸头,笑得极为腼腆地强调了“姊姊”两字。
    朱胤然瞧着小柱子刻意强调“姊姊”的语气,也渐渐缓了神色。
    “那可不,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耶!”水蕴星似乎瞧出些端倪,也不点破,只是心里溢满甜甜的滋味。
    那感觉就像是嘴巴同时含了好几颗糖葫芦般,叫人甜到心窝里,既满足又甜蜜呢!
    朱胤然眯着眼,像是要看穿她心底想法似地猛瞧着她。
    小柱子瞄了两人一眼,笑道:“蕴星姊姊快进去瞧瞧蕴月姊姊吧!这些天让净儿这一闹,铁定寝食难安,偏偏韬爷又不在。”
    “是净儿病了吗?又或者发生什么事?”一听到外甥不好,水蕴星拧眉急问。
    “前些天干干教人给偷走了,净儿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谁叫都不理。”他摇了摇头,语气懊恼极了。
    大家都知道柏净身边那只鹦鹉可以说是同他一块长大,几乎形影不离,鹦鹉丢了,他心里的沮丧可想而知。
    思及此,水蕴星担心极了。
    “不过也真怪,前一阵子有人在港口贴了重金寻鹦鹉的告示,我想八成是教人偷了换赏金。”小柱子喃喃念着,多半也为这事苦恼了许久。
    “我们先进去瞧瞧,铺子就麻烦你了。”水蕴星叹口气,直接穿堂进入后院。
    小柱子点头咧嘴笑了笑,再继续手上未完的工作。
    与水蕴星进入后院,朱胤然便开口问:“怎么会有人偷鹦鹉?”
    “嗯!似乎挺不寻常的。之前听三姊说过,在我们刚来海宁港那一年,干干就被偷过一回了,当初那小贼也说过,是为了赏金偷鹦鹉的。”
    “鹦鹉不是你们养的吗?”
    “是净儿,就是我外甥三岁时在岛上拣到的。”
    “也许鹦鹉身上带着极大的秘密。”朱胤然话才落,眼角余光便见小园亭中有个大腹便便的妇人立身背对着他们。
    两人的话题暂且中断,水蕴星步向前,连忙搀着她坐下:“三姊!你怎么在园子里吹风呢?”
    水蕴月回过身,眼底有明显的愕然。“星儿!你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感慨万分地握着三姊的手道:“三姊,我把灵珠带回来了!”
    “真的找到了……”水蕴月抖着嗓,尽是难以置信。
    她眨了眨眼,张臂抱着三姊笑着嚷道:“是呀、是呀!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月儿姊姊,我真的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