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并不完美,并不是故事的错误,是我这个讲故事的人没能把故事里面所有精妙的地方说出来。
三十多万字的小说我断断续续的写了两年多。
很多时候想起一些事情,停笔很久,但也因为那些事情又在无数个日夜里面笔耕不辍。
如今,我将再次感叹生命的幸运。
仍然有很多可爱的读者在和我交流这个不算完美的故事。
她在你们的口中、脑海里,变得更加完整。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了更加完整的轨迹与生活。
2023年 于G城 黎扶余”
黎扶余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个年纪,她已经不再漂亮。
或者说,已经再没有人用漂亮来形容她了。
《与》要再版。
应出版社的邀约,黎扶余在一个午后抽空写了点闲言碎语,当做是再版的贺礼。
她很久没有看过这个故事,只是将故事完整的写下来在当年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总是会想到邱羽。
即使她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半年,这个名字却足足贯穿了她的半生之久。
98年的时候她去了一次邱羽的故乡,抱着她的骨灰。
多方打听找到了邱羽的家人,不过她没有表明自己的来意,那些人很热情,用邱羽寄来的钱过着还算不错的生活,夫妻俩开了家小卖铺,家里的孩子该上学的都在上学,逢人便夸他们的大女儿有出息,只是忙的厉害,这么多年了也没来过。
有的客人就会再问上两句,那一个电话也没打过?一封信也没寄来过?
夫妻俩俱是说,忙了些,顾不上也是应该的。
客人便接着问,不想着过去看看。
夫妻俩便回答,过去了也尽是添麻烦。
扶余对邱羽的故乡了解的不多。
那人生前便很少提及。
她不知道她喜欢去哪里,于是拄着拐杖尽可能的走遍城市里面的每个街道,她想带邱羽看看,也许邱羽是想家的,待在外面久了总是会想的,所以她带她看看。
算是一起回来了,也算是见过了家长。
再等邱羽回来,一起领个证,找个地方领个证,就是结婚了。
结婚了,就一辈子分不开——她再想分开,也能找个理由锁住她了。
黎扶余有些恶劣的想。
99年的时候,扶余出版了短篇散文集,又陆陆续续的写了些其他的东西。
她不缺钱,写东西只是因为想写。
就这么写了几年,便停笔了。
三十多岁她不再写什么了。
也很少再梦见邱羽了。
亲生父亲对她很纵容,大概是因为亏欠。
不想结婚便一直不结婚。
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结婚,又有了孩子。
孩子们小时候都很害怕这个姑姑,她长得漂亮,但总不爱笑,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下雨的时候就会坐在窗前的那个摇椅上,有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就那么过去一整天。
等到雨停了,或是天黑了,她就会摸着自己的拐杖起来,再换一个地方,换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黎驰偶尔来看望扶余。
他也没有结婚。
让扶余给他养老送终似乎从一个玩笑话变成了现实。
他年轻时拿命换前程,身体留下了太多的毛病,却像是一个守财奴似的,一分钱不肯花,有了病也不愿意去治。
还是扶余哪天去看他,发现人倒在家里,叫了救护车。
舅甥两个在这方面还是很相似的,总喜欢用身体上的伤痛折磨自己。
“所以呢,你这样心里面就会好受些吗?”扶余质问躺在病床上的黎驰。
“不知道,但总得想办法好受些。”黎驰说,“你不要学我,你的身上没有什么罪过。”
扶余没说话。
黎驰和扶余亲生父亲的关系不算好。
他恨那个男人,却无可奈何。
他想自己的姐姐,于是疯狂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杀了这个罪魁祸首然后再杀了自己谢罪。
然后又会想到,世界上多一个人对扶余好,他总是会安心些。
血缘,对于黎驰来说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起码在遇见黎扶余之后是这样的。
“阿余,等回头,舅舅再给你买几件新衣服。”
“我不缺。”
“我要买的。”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而后那天晚上,黎驰在医院的病房里面去世。
那是18年的事情了。
又是好多年过去。
后来她跟着父亲和哥哥到大陆定居。
偶尔也会想到九十年代的G城,新世纪前的最后一丝余晖,最后一丝黑暗,最后一点痛苦,最后一点富足。
属于她的,人生最幸运与不幸的二十岁,随着时代的发展,也像被拆走的书刊报亭,永恒的留在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