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魅魔算恶魔吗? > 第 50 章
    厚重的雪几乎压垮了路边的树,原本彻夜通明的街灯也在风雪的覆盖下变得晦暗。

    邢恕每向前走一步都觉得吃力,脚下发出挤压落雪的声音,脚踝几乎陷进雪里,导致他走得越来越慢。

    他最终停在了一个地方,不是因为这里出现了任何标志性的物体,只是他单纯地不想走了。他打算等对方找上门。

    这里四下无人,周围所有的建筑物都被蒙上了一层雪白。

    邢恕在原地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除了风雪以外的其他东西经过。每过一会儿他就得拍掉肩上和头发上的雪,否则他很容易被埋住。

    就在他以为自己误解了恶魔的用意,开始后悔不该独自出来的时候,呼啸的冷风中夹杂着一串悠远的呼唤。

    “朝北走,离开雪。”

    这个声音一直重复地响起,稀碎但很洗脑,邢恕只好循着它的指示往前走。

    走了将近一公里,那声音还在说:“朝北走,离开雪。”

    邢恕啧了一声,拍掉脑门上的一块冰,烦躁地在地上踏出了一个深沉的脚印:“北个屁,要么自己出来,要么滚回你老家。”

    然后他转身就往回走,打算回去抱着叶西杳睡个回笼觉。

    没办法,他的耐性在除了叶西杳以外的人上面向来很稀薄。

    要让他持续半小时都乖乖听命于一道声音的指令,实在太难。

    “好!好好好,不走了,你就在原地停下,我向你移动。”那声音显得有点着急起来,“雪可真大呀。”

    邢恕脚步一顿,垂眸思索。

    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太聪明,不太像是多么厉害的恶魔。

    当邢恕看见脚边那条累到气喘吁吁的血红色小蛇时,他验证了自己想法——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强大的恶魔。

    “晚上好,人类,终于见面了。我可久等——啊!”

    邢恕一脚踩在了血蛇的尾巴处。

    魔蛇惊恐大叫:“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人类打招呼的方式未免太过粗暴了!”

    很奇怪的是,尽管它的声音尖锐而吵闹,但附近的居民完全没有被惊动。

    邢恕本来想让他安静一些,但意识到他现在可能已经进入了某种魔气环绕的结界里,也就放弃了说废话的功夫,只问它:“你是个什么东西。”

    魔蛇说:“你措辞可不可以礼貌一点?”

    邢恕用力一碾,

    把它踩进了积雪里。他用行动告诉对方,不可以。

    两分钟后,这条只有邢恕手臂长的魔蛇艰难地钻出了雪地,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邢恕问什么它就答什么,再也不讲究多余的礼貌。

    它是魔物的一种,用驱魔师的术语来给它分类的话,它也算得上是恶魔,因为蛇就是它的本体,不用附身其他东西。

    但它自己觉得它比普通恶魔高级。

    因为它是魔王的仆从兼宠物——几百个宠物中的一只。

    它虽然本体魔力不强,但在魔王允许的情况下,它可以获得魔王的力量替魔王办事。

    这条蛇竟然还有名字,它管自己叫厄罗耳,但邢恕还是管它叫“你这东西”。

    邢恕问:“就是你这东西在三番五次挑衅我?”

    一边说着一边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去剐厄罗耳的皮。

    厄罗耳惊声尖叫:“你什么意思?!”

    “第一次见到恶魔的本体是蛇,扒层皮研究一下。”邢恕面不改色地用刀尖对准它。

    “我是魔王的仆从!我是魔王的宠物!你竟敢扒我的皮,你疯了吗!”

    邢恕:“我只给你两分钟时间解释所有事情。”

    厄罗耳:“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我今晚本来就要和你说清楚的,你急什么?你这个人类真是太糟糕了,怪不得主人叫我一有时间就给你点教训,只要不杀了你,尽可能让你痛苦一点。”

    邢恕:“?”

    厄罗耳没有手,否则它这个时候应该在捂自己的嘴巴。

    但它有没有手已经不重要了,邢恕已经扒掉了它的皮揣进兜里。

    恶魔本体在魔气充足的情况下,可以无限复生,但疼痛还是存在的。

    厄罗耳痛苦地哭喊着,然后恢复了自己的皮,扭着尾巴躲到了一棵树下,开始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解释它口中的一切。

    它确实只是一个头脑不太聪明的魔宠,但因为情况比较特殊,反而不能让太聪明的恶魔来到人间。

    厄罗耳突然被魔王扔到这里来,本来有其他大事要做,但情况有变,它现在主要起到一个传话的作用。

    而它要告诉邢恕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涅修亚的存在会触犯众神之怒,神罚一旦唤醒,他就要完蛋了。”

    邢恕:“涅修亚又是什么东西。”

    厄罗耳说:“涅修亚就是叶西杳,叶西杳就是涅修亚——事实上当初我们在纸条上留下的就是涅修亚的名字,但人类看

    不懂,后来我们通过别的方式给出了一点线索,那个福利院的院长就自作聪明地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叶西杳,涅修亚,我觉得一点都不像,但魔王好像接受了。”

    邢恕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黑沉下来。

    他忽略了厄罗耳的废话,抓住了刚才的重点:“你再说一遍,谁触犯众神之怒,谁要完蛋了?”

    倘若厄罗耳今晚说的是戮魔阵的事,或者是全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邢恕都确信自己可以保持冷静。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和叶西杳有关。

    严格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叶西杳才会发生。

    叶西杳身上有神罚——这件事邢恕压根不知情,他只是知道叶西杳身上有着天使和恶魔的血脉,他一直以为混血可能是什么时髦的血统,现在才知道这会导致神罚。

    叶西杳从来没有和邢恕提过神罚的事情,邢恕也没有问过天使和恶魔是怎样谈恋爱的。

    因为每次叶西杳说起过去,说起一个人在人类社会是如何长大的时候,他的表情都很落寞,邢恕不愿意和他聊起那些伤心事,所以就没有追问。

    现在他后悔了,他竟然放过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导致他现在不得不听一条语无伦次的蛇说起叶西杳的出生。

    “涅修亚从出生就带着神罚,但其实那个神罚并没有真正被唤醒过。因为他体内还有别的力量在帮他抑制神罚。可是就在不久前,他从别的人身上吸收了大量的魔气,那会导致他力量失衡,而力量一旦失衡,神罚就很可能被唤醒……”

    邢恕看它说得太慢,就快步踏过雪,在树下抓住蛇的三角头,死死按住它,催促:“说重点,只说重点,别说其他的。”

    厄罗耳是个魔宠,它与生俱来就是靠着说俏皮话讨好魔王以获得力量的,让它严肃起来是很难的事。

    但邢恕又拔了它一层皮,并且把它的身体切成了两段,用它自己的身体给它的眼睛展示了一下如何给蛇剔骨。

    于是厄罗耳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语言变得简洁,以免遭受邢恕的更多折磨。

    “帮助抑制神罚的那股力量,是来自大天使喀洛克丘斯的神格。只有神才能对抗神,这个你能听懂吧?”

    “等等,这可不是废话!你听我讲,大天使喀洛克丘斯当初已经拥有神格,可以成神,但因为怀上了恶魔之子,因此触怒众神。他自愿下地狱,但众神仍不愿放过他,怕他的行为带坏了别的天使,所以要给喀洛克丘斯腹中的孩子降下神罚,让他一出生就堕

    魔,以此警告所有天使,绝对不能再和恶魔勾结。”

    厄罗耳用它这辈子最快的语速,讲完了那段早已被传谣传得面目全非的事件真相——

    当初大家都以为,大天使是受不了堕魔的惩罚而选择自杀,实际上根本不是。

    拥有神格的大天使,是不可能堕魔的。

    但天使与恶魔苟合的这种行为,又必须要严肃处理。

    所以最终,惩罚落到了孩子头上。

    理论上说,大天使只要生下孩子,依然可以成神,但现实是,他没有。

    喀洛克丘斯不愿意让孩子来承受自己的罪责,所以他只能做出了,在当时看来十分荒谬但也是唯一行得通的决定:

    他带着腹中胎儿一起堕入地狱,让所有天使与神都以为他死了。事实上,他只是将自己的神格赐予了还未出生的孩子,而大天使自己则因为没有神格又失去所有力量,而化为地狱的一株枯树。

    地狱是没有生命的荒地,一棵枯树在没有得到任何滋养的情况下绝无重新生长起来的可能,大天使与死无异。

    大天使喀洛克丘斯永堕地狱,这成为了后世被津津乐道的传说,也让天上的众神相信,他是真的死在了地狱。

    无人再过问那个恶魔之子,只当他也与树一同枯萎在地狱的裂隙中。

    谁也不知道的是,那孩子既没死,也没有在地狱。

    神罚与神格两种强大的力量,同时存在于叶西杳的灵魂里,维持了微妙的平衡,帮他度过了一场灾劫。

    在魔王的设想中,把叶西杳送到人间,是最安全保险的方法。

    不出意外的话,叶西杳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是什么存在,也不会被别的存在发现。

    但是魔王和大天使都算错了一步。

    喀洛克丘斯的神格还不成熟,它没能完全抵消掉神罚,它只是抑制住了神罚,让叶西杳得以健康长大。

    但那些力量依旧存在于叶西杳的身体和灵魂中,这导致他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拥有了一些不属于人类的认知。

    幸运的是,叶西杳因为一些缘故,这些年选择了自我隐藏。

    这样一来,那种微妙的平衡仍然保护了他。

    叶西杳就算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力量,但只要他不引起注意,不会有谁知道当初大天使把神格给了他。

    叶西杳原本可以平凡而毫无存在感地过完这一生。

    即便后来他遇到了那个魔种,导致他使用了一点力量,其实

    也无伤大雅。因为他使用的是他自己恶魔的血脉之力,那种程度的释放,不足以引起天神的注意,他的身体也可以在一段时间后自己慢慢恢复。

    这件事糟糕的地方在于,叶西杳遇到了邢恕。

    当他第一次从人类身上汲取到力量后,他就无意间服从了神罚带给他的某个本能——作为魅魔的本能。

    他使用魅魔的力量,而魅魔的力量来自于神罚。

    岌岌可危的平衡彻底打破了。

    神罚一旦被唤醒,那些天神们就会知道,原来当初祂们以为跟着大天使一起堕入地狱的那个孩子,这些年居然一直在人间过得好好的。

    他甚至还得到了喀洛克丘斯的神格。

    毫无疑问,众神绝不会饶恕一个逃脱惩罚的存在。

    祂们一定会让叶西杳重新得到他二十二年前就该得到的惩罚——堕落成一个只有本能而没有自我意识的魅魔,在地狱里为他的出生赎罪。

    这就是魔蛇厄罗耳所说的,叶西杳要完蛋了。

    一切都是从邢恕接近叶西杳的那一刻被打乱的。

    所以厄罗耳的说这番话的时候,恶意满满地强调了邢恕的罪责。

    它想看邢恕露出那种惊慌失措又痛哭流涕的表情,以报复刚才邢恕扒它皮的仇。

    可是邢恕竟然没有因为震惊而失去理智的判断,他听完厄罗耳的话以后,抓住了一些蹊跷之处。

    他问了厄罗耳三个问题。

    “第一,既然找上我又不杀我,说明救他的方法在我这里,对吗?那我怎么才能救他?”

    “第二,为什么之前一直在想办法逼我反噬,戮魔阵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第三,他——我是说那个恶魔头子——他自己怎么不过来,要让你来。”

    “那可不是恶魔头子,是魔王大人!如果你对他不够尊重,你会受到诅咒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蛇信子阴毒地吐了出来,但很快又变回一副憨憨的模样,咧着大嘴笑说,“我可以直接把前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了。”

    厄罗耳:“戮魔阵就是救涅修亚的关键。”

    邢恕不动声色地看着它,等待后话。

    厄罗耳接着说:“把你的戮魔阵给他就可以完美解决一切问题!戮魔阵是创世神的赐福,它足以使一个普通人拥有对抗一切的力量,把它给涅修亚,与涅修亚体内的神格融合,他就能立刻成神了。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邢恕明白。

    神不能惩罚另一个神,所以如果叶西杳能够成神,他体内的神罚自然也就会消失。

    邢恕问:“怎么给。”

    “很简单的。”厄罗耳用一种极具诱惑力的口吻说,“让他吃了你。”

    邢恕沉默地看着它:“……”

    厄罗耳的表情里带着羞涩的惶恐:“不不不,你别往下流的方向去想。我说的是真正地吃!吃掉你的身体,吞进肚子里,吞噬你的灵魂,他就可以拥有你的一切。”

    邢恕啧了一声:“废话,我知道你的意思。”

    一人一蛇都沉默了会儿。

    然后同时开口道: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

    “他不可能吃掉我。”

    邢恕扶额,决定把这个老是抖机灵的蛇给揍一顿。

    还好厄罗耳跑得快,爬到树上,吊着身体继续说:“我保证接下来的不是废话。”

    邢恕:“快说。”

    “让戮魔阵吞噬你的灵魂。”厄罗耳终于学会了言简意赅,“你们人类管这叫‘反噬’,其实不是的。是因为镇压的魔气变多了,阵眼就会扩大,将你的整个身体都变成阵眼。换句话说,‘反噬’以后你就成了戮魔阵本身。到时候,再让涅修亚吸食你的力量,就和吸收天神的祝福是一样的!这是个完美的计划。”

    “反噬以后会怎么样?”邢恕问。

    “我不是说了吗?反噬以后,你就成了戮魔阵本身。你左手的阵眼会浸入你的灵魂,你就是天神赐福的器皿,涅修亚可以通过你来吸收赐福的力量。”

    厄罗耳想了想,又说,“你是害怕自己会死吗?放心吧,你死不了的。虽然到时候你的身体会充满魔气,看起来像是个恶魔,但那又怎么样呢?你现在已经很像恶魔了——对不起,我又开了个小玩笑。”

    邢恕没有和他计较最后的那半句无聊的玩笑,只问:“反噬以后,我还是我吗。”

    “这个嘛,你肯定还是你,但也肯定不是这一秒的你。”魔蛇的信子心虚地缩回去。

    暴雪忽然变大,厄罗耳像是不愿再和邢恕聊天,忽然催促起来,“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否则你们整个人类都会完蛋——魔王已经决定了,如果涅修亚唤醒神罚下了地狱,那全人类就得跟着陪葬!现在牺牲你一个可以救下你的世界,还可以救你的爱人,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也未必是牺牲,当恶魔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邢恕伸手从树上捏住蛇头,把它拽下来,险些把它的两个

    红彤彤的眼珠子捏爆:“你口中那个魔王既然这么厉害,他怎么不自己来,偏派你这么个小杂碎过来浪费时间。”

    “你猜怎么着,其实魔王能看见现在我看见的一切,多么高深莫测的王——”魔蛇还企图说点俏皮话,随即就被邢恕捏碎了脑袋,它,“哇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动手!”

    邢恕捏碎了它以后也没扔掉,眼睁睁看着它又长出一个脑袋,他的声音变得冷而沉:“那个家伙,为什么不自己来。”

    “魔王的本体如果出现在这里,那群盯着他的惩戒天使下一秒就会去告状,然后众神便能得知我们在人间藏着的小秘密。虽然魔王是不受天神管制的,但他也最好不要对抗众神,毕竟为了复活……噫啊啊啊啊我说今晚的雪怎么这么大!”

    厄罗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大叫着,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脑袋掰掉了。

    新长出来的蛇头有些僵硬,它重新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总之,魔王不出现不是因为他来不了,而是不想引来一些麻烦,你也不想涅修亚出事吧?所以啊,我提醒了你半天,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啦。”

    邢恕蹙眉:“非得等到火烧眉毛了才跑过来说这些,你也知道时间不多,之前的几次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谁能知道你们是那种关系啊。走正常程序的话,我应该把你骨头打碎,将你本人带着灵魂送到涅修亚门口供他食用。”

    厄罗耳那张小小的蛇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我来一趟人间是很危险的,因为有惩戒天使在盯着魔王,我们不能叫他们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这次我能溜出来,多亏他们看我可爱——”

    事实上是因为它傻得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戒备。

    “——我任务重时间紧,哪里有时间和你解释,只想着找到你就行了。”

    结果它找到邢恕的那天晚上,邢恕正开着车往叶西杳家去。

    厄罗耳带着魔王赐予的魔力,本来想把邢恕打个半死,让叶西杳可以轻松活吞他的灵魂。

    结果后半夜,厄罗耳就亲眼目睹了魔王之子和他的食物在走廊上接吻。

    于是一切就乱了套了。

    如今的叶西杳显然不可能吃掉邢恕。

    更糟糕的是,那时候邢恕正准备在次日一早,就去联盟汇报叶西杳是魅魔的事。

    而这件事一旦在人类那里被摆上明面,叶西杳的身份也就差不多属于被完全公开了。

    天神必会知晓这里藏着一个受了神罚但还没有

    堕入地狱的恶魔之子。

    情况紧急之下,厄罗耳被命令暂时不回去,要在人间搞定邢恕这个大麻烦。

    它几次三番阻止邢恕去汇报叶西杳的身份,又借用魔王的力量逼邢恕反噬。

    但只要叶西杳和邢恕待在一起,它就得藏起来。因为魔王说了:“你不要吓到他。”

    行动太复杂,厄罗耳脑仁又小,叫它思考轻重缓急真是太难了。

    这时,邢恕却突然说:“你隐瞒了什么。”

    他很肯定,厄罗耳的话里一定藏了某个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它没有全盘托出。

    “好吧好吧,确实少说了一点……你被反噬以后,涅修亚需要通过你的身体来吸收掉全部的天神赐福,相当于以后人类就失去了天神庇佑,魔物要入侵人间就便容易了。如果你在乎的是这个,那么请放心好了——”

    厄罗耳的蛇尾钻进雪里,对邢恕说,“魔王说,人类如果愿意献出天神的赐福,从今以后他就亲自、永远、没日没夜地代替戮魔阵守护人类。反正涅修亚成神了的话,魔王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邢恕就像没听见它的话一样,又说:“你隐瞒了一些东西。”

    厄罗耳刚要开口,就被邢恕打断。

    邢恕盯着它的眼睛,说:“我问的是‘你’,不是这条舌头打结的蛇。”

    厄罗耳:“……”

    蛇的那双竖瞳在瞬间变幻了色彩,快得像个错觉。

    再看向邢恕时,它褪去了刚才慌里慌张的憨态,慢腾腾眯起双眼,像是打量一般幽幽扫向邢恕,说道:“我也不妨问你一个问题。”

    邢恕不说话。

    那双眼睛背后的主人问他:“你想他成神还是堕魔?”

    邢恕说:“我只想他自由地活着。”

    “那很好,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魔蛇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消失了。

    它走得很急,不知道是为了制造神秘感,还是那几个惩戒天使发现了它短暂的分心。

    总之,不管是那双眼睛,还是原本的厄罗耳,都没了踪影。

    暴雪越下越大,并没有要停的迹象。

    邢恕在原地站了许久,不知是等雪停,还是在等那条傻乎乎的蛇再次出现。反正都没有等到。

    在破晓前,他确定今晚没有后续了,才抬脚往回走。

    邢恕清楚地看到了回家的路,也一步一步地穿过风雪走着,但这一刻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丢失

    了方向。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宁愿今天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也不想听见对方说,他们竟然达成了共识。

    未来正如这场暴雪一样白茫茫,迷住双眼。

    -

    天亮以前,邢恕回了家。

    幸好叶西杳还没有醒,仍旧乖乖地窝在被子里睡得安稳。

    他一走进屋子就带进来一阵冷风。

    被窝里的叶西杳被吹醒,这才睁开了眼。

    邢恕累得要死,身心俱疲,看到叶西杳的瞬间活了过来。

    他迅速脱掉外套,在暖风处烘掉了身上的冷气,才跑过去抱住叶西杳。

    “吵醒你了?”邢恕亲了亲叶西杳的发端,然后亲他的额头,眉心,鼻尖,最后落在唇角,一边蜻蜓点水地吻他,一边问,“今天有没有做噩梦?”

    事实上他此刻内心前所未有的迷茫,但是又不想让叶西杳察觉到。

    叶西杳在他怀里不舒服地拱了一下,下巴从他颈窝钻出来,轻声问:“你去哪儿了?”

    邢恕说:“外面在下雪。”

    他连谎言都编不出来,只好找了点没什么意义的话开始胡说,“冷得要死,今天别去上班了,以后都不去了。”

    还好叶西杳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从外面回来,反倒很温顺地在他怀里窝着,说:“不上班要干什么?”

    邢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咱们跑了吧。”

    叶西杳笑起来:“行。”

    邢恕问他:“真跑啊?”

    叶西杳:“跑呗。”

    邢恕:“你也不问我跑哪儿去,为什么跑,就跟着我?”

    叶西杳:“嗯。”

    邢恕忽然就觉得嗓子眼儿吞了根针似的,开口也疼,沉默也疼。

    他认为这件事不能隐瞒。

    厄罗耳口说无凭,谁知道它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叶西杳的爹?万一是个蛊惑人心的魔鬼假扮的呢?

    要是邢恕为此大乱阵脚,被对方给骗了,那就真是丢脸又丢命。

    邢恕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和叶西杳一起商量一下事情该怎么办。

    但是邢恕尝试了半天,死活就是说不出口。

    邢恕心里有一个猜测,而且他觉得,叶西杳估计也猜得到。

    要是他说了,那这事儿就做不了了。

    邢恕特别怕看见叶西杳的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特别怕叶西杳那双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