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遇到我之后,你又透过我看到了谁,心里想了些什么……”
越来越急促的语气忽然顿了一下,「散兵」轻抬眼皮,眼睛像锁定猎物一样钉在方鉴怔愣的脸上,嘴唇轻启:
“你的过去,你的全部……我都想要知道。”
“你想让我知道的,你不想让我知道的。”
“我全部都要知道。”
第66章 【白桦林遗梦】在看过去,在看未来
在「散兵」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那一秒,方鉴脑中紧绷的弦“轰——”的一声断裂、崩落。
等到方鉴堪堪拉回理智,他才发觉自已手里攥着尖利的碎瓷片,抵在「散兵」的脖子上,将人牢牢按在墙上。
碎瓷片的尖端已经刺破皮肤,伤口处正缓缓渗出一两滴刺目的鲜红来。
「散兵」半垂着眼,平静地看着他。
明明他才是被压制的那一个,却像是俯视歇斯底里者的胜者。
方鉴手指一颤,瞬间失了力气,碎瓷片从掌心滑落,砸落到地面上,声音有些刺耳。
「散兵」是谁?
一个妄想。
一个虚假的投影。
一场梦。
是的,一场梦。
方鉴忘不掉踏鞴砂混着“铛铛”打铁声的铁锈与火焰的古老味道,那是一颗最终被人夺走并踩得稀碎的糖果。
但他偷偷怀念了那丝甜味好久好久,在华丽颓靡的游郭里,亦或是在深夜安静的书桌前,他总是不自觉地陷入不切实际的幻想中。
如果倾奇者没有被伪装的博土欺骗,没有将踏鞴砂的一切丢弃,如果人偶没有加入愚人众,没有摧毁雷电五传……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那些只存在于梦里。
所以……天生对他怀有好感,会对他温柔的笑,一直陪伴着他不离不弃的「散兵」,一定只是梦中的光景,也只能是梦里的幻觉。
这就是一场由陨石引起的白日梦。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可是,当方鉴望进那双平静的蓝紫色的眼眸中时,博土的声音突然钻进脑海,像一柄小锤,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脑壳,引起阵阵钝痛。
「你觉得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你身边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假的?
走廊尽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方鉴深吸了一口气,松开对「散兵」的桎梏,后退几步。
“……我也不知道。”
最后,方鉴踏着一地狼藉,疾步离开,只给「散兵」留下一个背影。
***
【我该醒来了。
在那时,我反复这样告诉自已。
可我无论如何努力,不管多少次闭上眼又睁开眼皮,眼前的景象依旧是斯拉维亚的夜色。
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有点可怜,只有几只小虫乱飞,嗡嗡的陪着它。
最后,我放弃了。
我去了天台。
那里很安静,我很喜欢。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待了多久。
大概很久吧,反正到了最后…就连星星和月亮都不陪我了。
我没想到最先找到我的人是博土。
他依旧是一身「普雷克医生」的装扮,一如往常惹人厌的微笑面具一样黏在脸上。
他慢慢在我面前半蹲下来。
换做以前,我一定是要好好“问候”他一下的,但是这次我连抬眼皮的兴致都没有。
无所谓。
我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心情。
管他打算说什么,我只当是几只乱飞的牛虻,像老黄牛一样随意甩甩尾巴意思两下就罢了。
见我这副样子,他脸上笑意更深。
他问我现在觉得这里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回答:「我愿意把这一切当成真的。」
「那就是“假的”。」他这样说。
我没有反驳。
下一秒,他的表情变了,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眼尾略微下敛,近乎悲悯、又仿似戏谑地俯视着我。
活像是站在彩窗下的神父,虚伪的慈悲。
「斯卡拉姆齐探索深渊快回来了。」他状似悲叹的开口,紧接着他又说:「我也要离开了。嗯,如你所想,我是去接应他的。」
这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的时间大概真的很紧,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大笑,他便表示出离开的意思。
只在临走时,他偏头回眸,用那双血色的眼睛盯着我。
「经过斯拉维亚的寒潮可不只一个,你可千万小心别冻死在雪里了。」
他是这样说的。
————《白桦林遗梦》·八】
***
终于从天台离开后,方鉴经过大堂时,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上的栏杆处。
莫尔安安静静地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