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一直在做梦。
    有时候她是一个小女孩,每天门一开,就跑到大街上跟鸟似的飞来飞去,有臭小孩拿石头扔她,嘲笑她是孤儿,她就扑上去和那人扭打起来,把他的鼻子咬烂、脸颊咬破,浑身上下都是血。
    然后笑嘻嘻地咧着一口血牙说:“我把你打成丑八怪,看你爹娘还要不要你!”
    冯姨匆匆赶来把她抱到怀里,给臭小孩的父母低声下气地道歉。
    臭小孩的父母气得脸都扭曲了,指着她说:“这种顽劣的野种,你养她有什么用,不如让她自生自灭!”
    冯姨又是道歉,把她抱回家里后,拿毛巾给她把脸上的血污擦去,唉声叹气的,却没骂她。
    祝问善就也不吭声。
    后来院里来了新小孩,比她小几岁,自然而然成为了她的小跟班,指哪打哪,祝问善享受着小小的、权利的快乐,慢慢地放下了那些无足轻重的冲动和横冲直撞,毕竟指挥跟班,更重要的是动脑子。
    只是大姐和小跟班之间的感情似乎不在一个维度上。
    她把对方当成小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对方的言听计从;对方把她当成会保护自己的大姐姐,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所有的好东西,任劳任怨地接受差遣。
    直到祝问善长大,忽然有一天脑袋转过弯来,才用亲人的眼光看向冯书画。
    考警察是因为她有一次去欺负·欺负冯书画的同学,那个同学的舅舅是他们附近派出所的警察,穿着制服来学校给他撑腰,冯姨在他面前整个人灰扑扑的,又是熟练地、低声下气地道歉。
    祝问善翻着白眼地扭过头,那人就拿出配枪在办公桌上敲了敲。
    枪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反正她的头是被摁下去道歉了。
    于是祝问善就想,她也要当警察,要比那个人还要厉害,到时候她就再去找那个臭崽子,让他跪下来、涕泗横流地和她说对不起、哦还有,也要给冯书画和冯姨道歉。
    她就是这么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怀揣着一些朴实平凡的小愿望。
    很少去想以后,就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进了公安局可以吃公粮了之后,她都很少和冯姨撒泼甩赖要吃肉了。
    所以当病毒开始,生与死的问题摆在眼前,祝问善有些茫然感,这样的茫然倒不是纠结和犹豫,只是在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分析那么多和她无关之人的利弊。
    别人……关她什么事呢?
    “救救我……”
    梦里面,一个模糊的人影拉住她的手,它的声音很奇怪,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一会儿像是小孩一会儿又像是老人:“救救我……求你了,问善……”
    “你要我……怎么做?”
    冯书画凑近她的唇边听了听,好不容易听清楚这句话,又有些想哭了:“问善姐,你快好起来……你不要被感染好不好?”
    “救救我……问善……”
    “……怎么救你?”
    “杀……”
    杀?杀谁?
    她是警察,她不能随便杀人的。
    ……嗯,但如果是杀那些没救了的感染者,那她还能下得去手。
    第247章 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
    她的道德感很低,从小就是这样,给她一个稍稍站得住脚的理由,她就会去做自己想做、别人看起来却是大逆不道的事。
    “救我……”那声音苦苦哀求。
    “问善、问善!”
    祝问善生生地被摇醒了,她睁开眼,看见冯书画哭得一脸狼藉,瞧见她醒了,闪着泪光的眼睛很亮,他抖着唇说:“问善姐,你、你没事吧?”
    祝问善还是觉得有点累,不过意识回笼了:“我没事……你怎么哭成这样?”
    冯书画伸出手,似乎想贴贴她的额头,但没碰到就收了回来,他找寻自己的声音:“你发烧了……问善。”
    祝问善一愣,自己拿手背贴了贴额头,很寻常的温度,于是她又放了下来:“我烧了多久?”
    “一个晚上。”
    “那我现在是什么?”祝问善问可怜的冯书画,“我是感染者?”
    冯书画流着眼泪摇摇头:“感染者不会说话的,他们和怪物一样,见了人就咬。问善姐你……你不一样。”
    祝问善坐起来,掀起自己右边的裤脚给他看,上面的伤口已经发黑了:“我被咬伤了,还发烧……”
    冯书画“唰”地站起来:“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伤口,包扎起来,他们不会发现的……”
    “冯书画。”祝问善叫住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了,到了那刻,你觉得自己还跑的走吗?”
    冯书画转过身,又坐了下来,沙哑着声音:“我不会跑的,你也咬我一口把我变成感染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