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之余很快冷静下来,画面播放着他从出生到会说话上学的画面,他想,大概这一生的画面播放完,他就可以去往某处地方。
    可当洛桑那张慌乱纯真的面容出现在他的人生画面中,他本镇静的心,瞬间被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搅动起来。
    而视角,随之变换。
    在洛桑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也曾经恩恩爱爱,家中虽贫穷,可爸爸仍会在回家的时候给自己带一块龙须糖,她的的童年有一段时间,是甜甜的龙须糖味道。
    可后来,家里的欢笑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整日哭泣的妈妈和夜不归宿的爸爸,再后来,家没了,她被送到奶奶家中,转学到了一所新学校,新学校小小的,旧旧的。
    而奶奶,是凶凶的。
    在奶奶断断续续的责骂里,她才知道爸爸迷上了赌博,他还不起赌债扔下妈妈,妈妈只能把她放在奶奶家中。
    她每天上下学都小心翼翼,还是被追债人追到了她面前,她被一群人堵在角落,为首的一团横肉的男人凶狠地问她爸妈在哪。
    她手足无措地不停摇头,恐惧令她说不出一句话。
    就当她孤立无援时,次仁就那么闯入了她的视线里。
    那是洛桑与次仁的第一次见面,虽然他被揍得狼狈不堪,可洛桑仍觉得他像天神下凡一样闪闪发光。
    自那之后,次仁便成了她身边的保护者,别人总说他是自己的跟屁虫,她总是红着脸反驳不是。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到的童话故事,跟同桌争辩。
    次仁是骑士,勇敢的骑士。
    可她的骑士也会有苦恼,他厌烦这里,厌烦父亲只关心藏羚羊不关心自己。
    洛桑却并不理解他的想法,她曾经去过次仁家里,那是一栋漂亮的小房子,次仁的妈妈漂亮温柔,像极了她儿时的妈妈,次仁的爸爸跟次仁长得很像,虽不苟言笑,却总会在饭桌上默默给她夹好多肉。
    那是她许久不曾拥有过的幸福,她有时候会生气次仁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当她听到次仁说安定好后会带她一起走,所有的不理解变为期待,手里的格桑花就会递给次仁。
    格桑花的花语是是永恒不变爱,他应该是知道的吧,她想。
    可她的期待,顷刻间化为乌有。
    那么好的叔叔阿姨相继离开次仁。明明昨天阿姨还红着眼悄悄拉着她让她劝劝次仁,他最听她的话。
    她强拉着次仁去自己家小声劝慰他,直到天色渐晚,她看着次仁松动的目光,放心让他离开,却没想到,阿姨却在那晚被人报复连捅十几刀。
    而那一晚次仁图方便去了离洛桑家不远的奶奶家。
    天葬那日,那是她一生中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隔着茫茫人海,她见到了一脸木然的次仁,次仁的奶奶哭得数次昏厥,他只是冷冷看着远方。
    泪水爬满她的脸庞,奶奶问她哭什么,她摇摇头。
    若是她没有拉走次仁,那么他的妈妈还会死吗。
    那之后,他不再跟着自己,她记着次仁妈妈的话,开始默默跟在她身后,纵然次仁总是冷漠让她不要跟着自己,她也只是回以一个平静坚韧的目光。
    同桌笑她现在变成次仁的跟屁虫。
    她亮晶晶的眼底透着坚定。
    “不,现在我是次仁的骑士,永不离开他的骑士。”
    她坚信只要自己一直默默陪伴他,他便一定能重新变回那个她所熟悉的次仁。
    直到她得到次仁奶奶离世的消息。
    她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眼里的光渐渐熄下去。
    她平生第一次逃学,捧着一束格桑花站在门前,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次仁要带她走的话。
    次仁在屋里坐了一夜,她在门外站了一夜不小心睡着,再醒来时,屋门紧闭,屋内已没了次仁的身影。
    好在,次仁如她所料去了拉脊山。
    她将手中的格桑花递给次仁,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她低着头,心中还是冒出些许期待,可直到他坐上离开的汽车,她也没能听到那句话。
    她唱着自己最喜欢的歌目送车子远去,心脏像地上的碎石子一样碎成一片。
    她站在原地直到天光大亮,想起他曾说过的那座想去的城市。
    骑士离开了守候的人,那就不叫骑士了。
    想到这儿,她满心欢喜,雀跃着回家偷偷收拾东西和自己这些年悄悄攒下的钱,她要去找次仁,找到他,告诉他,她喜欢他,不要赶她走。
    她幻想着次仁见到他时的模样,脸颊微红。
    门外,粗暴的敲门声响起,她困惑着去开门,多日不见的爸爸站在门外,她还没来得及惊喜,他的身后,又多出几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