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乔鲁诺对即将开启的学习旅程相当兴奋,他虽然表情变化和老板一样不明显,但涉及高兴的事还是会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要去瑞士了吗?”

    卡特琳娜撑着下巴看他,帮他把书包拉好。

    科赫的总部大楼在德国,后来拓展了小部分业务到瑞士,参与苏黎世州财税方面的优惠,并与本地医疗与生物高校相互输送人才,分公司离米兰非常近,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去学习。

    迪亚[bo]罗给乔鲁诺在米兰安排了另一个临时住处,让他可以方便地从瑞士来回,以后连周末都不必回家。

    不知是不是因为某种奇怪的默契,乔鲁诺认为老板是出于“自己不喜欢回家”的理由,才这样安排。

    老板虽然对他人情感迟钝,但一旦了解透彻后,又会做些奇妙的“尝试”。

    人[xing]果然很复杂。

    乔鲁诺十分开心地想着,把那不勒斯的小家当装进包里带走。

    “瑞士啊,真[bang]。”卡特琳娜看这个小孩如今的样子,回忆他当年的灰头土脸,感慨时间流逝。

    “我要走了……谢谢你,卡特琳娜。”

    乔鲁诺向这位多次照顾自己的女[xing]表达谢意。

    “再见乔鲁诺,金发染得不错,很帅。”

    卡特琳娜调侃他。

    乔鲁诺报以微笑。

    有些孩子按部就班在父母的照顾下长大,有些则早早走上了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因为是第一次去瑞士,迪亚[bo]罗给乔鲁诺安排了火车,还派人陪同。

    “你要去读书?”

    接送乔鲁诺好几年的司机坐在他身边,虽然混血少年认为不必,但他除了替身使者的身份之外,还只是快满11岁的小孩子。

    “是的,我会为了老板以后的事业发展而学习。”

    “真好,可以读书,我当初就是没好好读书……”司机一边嚼[kou]香糖一边表达羡慕,跟乔鲁诺聊起瑞士人的高收入,看着植被渐渐改变,火车在明净澄澈的蔚蓝天空下驶入阿尔卑斯山。

    进入瑞士后,地形明显崎岖起来,四处绿植,城市建筑明显干净整洁了很多,等抵达科赫分公司那栋简洁的四方形白[se]科技风大楼时,迎接乔鲁诺的人也站到了门[kou]。

    是布鲁诺·布加拉提。

    乔鲁诺记得这个人,当初在病房门[kou]等老板和纪尧姆先生出来时,他试着和对方说过话。

    “吃苹果吗?”

    乔鲁诺维持着客套与谨慎,把水果递出去。

    布加拉提看了一眼,用表情表达“我不喜欢吃苹果”,以及“你别来打扰我”,无视了乔鲁诺。

    ……是不好对付型的,如果不知道他的深层想法,可能很难一次[jiao]流成功。

    乔鲁诺结束评价,把[bo]兰苹果擦了擦放进书包里,准备晚上带回去吃,不再偷瞟布加拉提。

    现在的布加拉提比前几年长高了一大截,也成[shu]了不少,严肃的脸一点没变,态度也是,身着白[se]西装,朝着乔鲁诺深深鞠躬。

    “乔鲁诺·乔巴拿,老板吩咐我来接你。”

    他对洛[lun]佐的恩人乔鲁诺非常客套,尽最大礼节。

    他还是那么敬业,乔鲁诺心想。

    “我会带您去参观科赫的各部门,介绍我们的工作流程,老板还在开会,请您稍等。”

    布加拉提挂上亲切笑容,朝乔鲁诺伸手。

    迎面过来一个人,乔鲁诺一头撞在对方腰上,脑袋被皮带扣磕到。

    一抬头,白大褂,无聊的蓝[se]格子衬衫,大约四十岁左右,褐[se]头顶秃了一半的戴眼镜男[xing],手里拿着罐装咖啡,嘴里咬着牛角包。

    等等……这个人好像?

    “这位就是科赫先生。”

    布加拉提把乔鲁诺拉回来,适时地替他介绍。

    原来是他,希格鲁特开发二人组的另一位,洛[lun]佐的挚友,掌握药品研发过程中大半期刊版权,希格鲁特[jing]制法的改良者,医学界天才,未来的诺贝尔奖提名候补——马吕斯·科赫。

    这个药企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洛[lun]佐反而退居幕后,不争夺光芒。

    洛[lun]佐不爱名誉很奇怪就算了,科赫本人竟然是这样一位……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科学家?乔鲁诺恍惚想起老板嫌弃他衣着品味的话。

    “布加拉提……这是你弟弟?”

    科赫睁眼说瞎话,他用标准的高度近视表情凑近乔鲁诺,努力想看清这个金发小孩,眼角皱起来。

    “科赫先生,这是老板提到过的乔鲁诺·乔巴拿。”

    布加拉提挂着礼节[xing]笑容,无视了科赫漂浮的眼神。

    “乔鲁诺……乔鲁诺……乔鲁诺!你好,我听说过你,你救过洛[lun]佐的命。”

    科赫反复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走神时用手快速兜了摇摇[yu]坠的牛角包,导致油腻的[su]皮片片往下掉,又想用同一只手去跟乔鲁诺握手。

    布加拉提一把拦住他的油腻脏手。

    “科赫先生,我想我们还是边参观边自我介绍吧。”

    黑发少年把科学家狠狠推了回去,巧妙避免了自己和乔鲁诺被弄脏衣服,并转移话题。

    “这里是市场部,研发中心在二楼,餐厅和休息处在三楼……”

    科赫的分公司楼很大,新装修过非常整洁,只不过房间暂时没什么独特风格,一路从走廊望过去,总感觉房间都一模一样,漆成白[se],墙上贴着健康注意事项,地板光滑平整。

    “老板说要让乔鲁诺尽可能了解公司的生产经营过程,这样他才好决定未来是否留在这里学习。”

    布加拉提介绍。

    乔鲁诺四处张望,就差拿出笔记本,却被身边的科赫叫住。

    “噢噢~这么说,你也想加入我们的行业……”

    科赫两眼放光地靠过来,跟看到什么宝藏一样。

    “那我问你,乔鲁诺,你是反对动物实验派,还是支持动物可以为人类牺牲派?”

    乔鲁诺一头雾水。

    “……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自由意志……还是命运论?”

    科赫更加激动。

    乔鲁诺后退一步。

    “诶,答不上来吗?那……再问一个问题,你喜欢研究词源吗?”

    布加拉提终于阻止了这场尴尬提问,不动声[se]打断了科赫的话。

    “先生,乔鲁诺听不懂您提的问题,当然我也听不懂,您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请直接说出来就好。”

    “不要这么严肃啦布加拉提,了解对方是[jiao]友的第一步……要是遇到跟我观念不合的人,不就当不了朋友了吗?”

    科赫两眼灼灼看着乔鲁诺,对金发小孩非常感兴趣。

    “其实您只要说话正常一些,就可以[jiao]友了,不需要套用这种课本知识,上次吓跑别人的经历想必您还记得。”

    布加拉提脸上带笑,乔鲁诺却感觉他在威胁科赫。

    “我先去忙,老板应该开完会了,乔鲁诺,你可以在生态厅这边休息。”

    布加拉提微微一笑,礼貌地转头离去。

    等布加拉提走开后,科赫小声贴着乔鲁诺说话“别理他,他是个无聊的死正经,我直接带你去参观……”

    科赫制药又干净又[bang],尤其是生态厅,这里有一个非常大的玻璃房绿植园区,种植着[jing]心选育的各类[cao]木,用来提升建筑内部的自然感。

    乔鲁诺跟科赫坐在咖啡机旁边聊天,遵循布加拉提的要求好好洗过了手,并整理衣着,恢复到了不说话还挺像样的见客状态。

    “走走走,小朋友,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给你看好玩的东西。”

    怪人

    科赫一惊一乍,又兴奋起来,拉着乔鲁诺朝自己的办公室跑,比乔鲁诺更像个小孩。

    他的办公室相当……不医学,乔鲁诺刚进去时就四处张望。

    空间虽大,可并不是想象中严谨的科学家办公室,杂乱无章,花花绿绿的书乱翻乱扔,还有模型玩具,在洁白严肃的墙面衬托下,显得非常突兀。

    “这边是漫画,那边是桌游,架子上是我出国玩带回来的收藏品。”

    乔鲁诺意外地很感兴趣,他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慢慢听科赫介绍自己的藏品。

    “那个是什么?”

    乔鲁诺指着置物架上伸出长舌的灰[se]多臂神像,神像手里还提了个头。

    “那是迦梨女神,湿婆之妻,饮下恶魔鲜血的最强战士,我求我的印度朋友带给我的,很酷对吧?!”

    科赫的脑袋在架子旁出现,暗藏兴奋地介绍自己的小收藏。

    酷……吗?

    “迦梨是图基教的信仰,英语里的Thug,Thug你知道吧?那是暴徒的意思,这个词就起源于迦梨女神的信徒。”

    “迦梨喝下了魔王罗乞多毗阇的血,并踩在湿婆身上跳舞,她的舞蹈会毁灭一切,所以她被尊为毁灭者,图基教的信徒们认为,只有自己主动化为邪恶,实行毁灭,才能令世界的毁灭与重生得到平衡……”

    乔鲁诺听科赫讲了足足20分钟图基教的暴行,以及Thug一词是如何成为现代英语一部分的历史。

    “所以他们……杀了那么多人?”

    平[ri]很冷静的混血少年目瞪[kou]呆,被过于冲击[xing]的内容刺激到表情失控。

    “是的,很可怕对吧?”科赫激动起来语速都变快不少,配合眼镜架,看起来像只失控的螳螂。

    “所以……他们因为信仰女神而杀人?他们不会愧疚吗?”

    乔鲁诺的知识面和道德观,都不足以理解这种疯狂行为。

    “但那是他们的正义,他们认为这是替女神行使正义。”科赫扯扯白大褂。

    “为正义而杀戮是无罪的,反正死亡终会到来,在毁灭面前寻求永恒根本没意义,所以不如直接先杀掉,就像种树一样,把老叶片剪掉,才能给新的叶片留出空间,所以加速这种过程的人,就可以自称正义……这种截然不同的观念,印度真是太有趣啦!”

    科赫大概一惊一乍惯了,高度沉迷自我世界,没注意到办公室门[kou]的动静。

    “……所以,我把迦梨的雕像搬了过来,CERN门[kou]有湿婆,那么科赫制药里就应该放着一尊迦梨……哦哦哦CERN你知道吧?那是欧洲核子研究组织,我听说他们在建史上最大粒子对撞机,太酷了,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撞出未知结果,带领我们全人类一起毁灭了……”

    科赫用超高语速步步紧[bi]乔鲁诺。

    这个德国人大概是饮水碱[xing]太重,又或者智商太高,这全部从他令人担忧的发际线,和过于亢奋的[jing]神上体现了出来。

    他说话根本顾不上乔鲁诺听不听得懂,只是单方面抒发疯狂想法,名词个个匪夷所思,内容也也越来越过分……

    乔鲁诺差点用手撑住桌子后退,好逃开科赫可怕的包围圈。

    “哇乔鲁诺,从来没人听我说这些,这个地方实在太无聊了,你一定也是那种吧?那种小天才?天赋过人,无法融入社会,所以才年纪轻轻就来这里学习,所以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对吧!”

    乔鲁诺偏头躲开科赫的呼气,已经感觉到了这场学习之旅的压力,然后手就被对方抓住。

    “乔鲁诺,我们来看漫画吧!”

    科学家的手力气还挺大,起码乔鲁诺反抗不了,只能看到对方喘着粗气的热切大脸逐渐贴近……

    “……科赫先生,您在干,什,么?”

    一个含着怒意,分贝不高却非常富有力量的声音从门[kou]传来,像神圣之剑般劈开科学家和中学生。

    乔鲁诺和科赫同时往门[kou]看去。

    布鲁诺·布加拉提正站在门[kou],锐利的眼神朝科赫[she]来。

    “您把小孩子带到办公室里,还对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不该对小孩子说的话……

    无非就是几种谋杀案手法,上百万受害者惨状,迦梨女神的血腥祭祀……

    “您又想写检讨了吗?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听您的兴趣爱好。”

    布加拉提语言内容柔和,但其中迸发的威慑力却让乔鲁诺都想退后。

    “知道啦知道啦,他是小孩子嘛……”

    科赫僵硬身体,尴尬笑了一声,绕过布加拉提按开了桌上电视机,上面频道刚好在播动画片。

    “哈哈哈,你看啊乔鲁诺,是全套蓝熊船长海外奇谈,你喜欢看的……对吧?”

    蓝熊船长没能挽救科赫,这个怪人被布加拉提拎出去教训了,走的时候大喊“我错了”,想也知道教训过程一定非常“温柔”。

    “我是想给他放动画片啊啊啊!我是怕他一个人太无聊,给他放动画片而已啊!布加拉提你听我解释!”

    “等您学会不要[sao]扰别人后再放动画片也行!”

    布加拉提的怒斥从门外传来。

    科赫毫无四十岁成[shu]科学家应有的尊贵与社会地位,在布加拉提面前像只鸵鸟,几乎快把头钻进沙子里逃避谴责。

    虽然不知道搞科研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不正常,但乔鲁诺决定自己参观。

    他又看了一下科赫收藏的印度装饰品,恍惚想起老板在办公桌上放着的一张纸,一份旅游企划。

    是的,乔鲁诺“无意”瞟到的企划,似乎是一艘开往印度的游轮。

    也就是说,老板此刻就在迦梨女神的故乡吗?

    乔鲁诺想的没错,不同于正在科研场所接受一尘不染优待的他,几千公里外热情老板正在南亚次大陆的脏乱差中痛苦煎熬。

    [bo]鲁那雷夫看着从人群里钻出来,难得灰头土脸的迪亚[bo]罗,然后灵活躲过几个十岁出头,手指灵活的未成年小偷。

    他们去了孟买,按迪亚[bo]罗的说法,他要来考察这里的钻石加工业。

    结果刚下轮船进入市区,等待接船司机那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迪亚[bo]罗就被数个小偷光顾。

    “迪亚[bo]罗!我早就说了,你平时的打扮在这里是不行的,那不勒斯火车站治安都比这里好……贵重物品不要放在外面,你这种看起来就有钱的人最危险了!”

    [bo]鲁那雷夫在[sao]乱中大声喊叫,竭力躲避小偷们脏兮兮的手,南亚气候炎热,肮脏,蟑螂四处乱窜,他以前来过一次时受不了,再来一次依然受不了。

    都怪迪亚[bo]罗这家伙非要来!

    热情老板同样十分狼狈,只能用手护住项链,连裤子都被割出[kou]子,把他可能携带的值钱物品都洗劫一通。

    他们好不容易坐上车,在迟到司机的连连道歉中一路入住市中心的高级酒店,[bo]鲁那雷夫勉强关上车窗,差点把小偷的手夹缝里。

    “怎么会这么乱……”

    迪亚[bo]罗很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刚好被[bo]鲁那雷夫听到。

    “大老板,你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不出门,哪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呢?要知道我可是去过约翰内斯堡,差点被枪击还毫发无伤呢~”

    [bo]鲁那雷夫在逃生成功之余,也不忘嘲笑迪亚[bo]罗的失策。

    确实,非洲之行拉高了[bo]鲁那雷夫的忍耐阈值,在乍得,苏丹等国家晃过一圈的结果,就是他现在看到随意扔在路边的尸体,也不会急着检查对方是不是还活着,而是立刻寻找近处掩体,躲避子弹。

    比起替身使者,银[se]战车大部分时候都被用来对付抢劫犯了。

    比起替身使者的小规模[sao]乱,普通人世界动辄就发生的大规模纷争才更可怕。

    经历下船的困难后,热情老板意识到自己还是过于轻敌,低估了孟买的贫民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意大利跟印度比起来还是太井然有序……

    他在检查全身确认失窃品后,决定适应有限环境,听取[bo]鲁那雷夫“不要太打扮”的建议,中午就在酒店里换了衣服,免得沦为小偷的靶子。

    ……然后[bo]鲁那雷夫看到迪亚[bo]罗牛仔裤两侧大开的长缝,一时失语。

    热情老板理解中的“普通人服装”到底是怎样的?!

    他发誓从迪亚[bo]罗的毛衣底看到了根根黑[se]蕾丝。

    “你确定你要这样穿?!”[bo]鲁那雷夫指着迪亚[bo]罗和他的铆钉牛仔裤。

    迪亚[bo]罗垂头,把一头长发从粉紫[se]薄毛衣的高领里拉出来,他的胸[kou]开了一条同样的大缝,腰全露在外面,黑[se]蕾丝不知道什么结构,就这么从裤子缝里往上延伸……

    “这样穿不可以吗?”

    整理完毛衣,从正装老板化身音乐节摇滚歌手的迪亚[bo]罗,把静电导致的头发飞舞抚平并编好,询问[bo]鲁那雷夫这身打扮的细节。

    看着清爽,随意,同时具备另一重意义上的好下手。

    [bo]鲁那雷夫有些绝望地意识到,只要迪亚[bo]罗,或者迪亚[bo]罗的奇怪时尚执念还存在,这场印度之行的[bo]折就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