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之后,还要照例做身体按摩。

    沈初是没想到谢时铭连这个都会做,在医院的时候,虽然他没去过多少地方,但也知道谢时铭现在的成就肯定不低。

    这样的人,竟然又是当他的护工,又是当他的按摩师......

    大概想着赶紧让他恢复好,好甩掉他这个包袱吧。

    不过......

    沈初此时坐在床上,身上穿的也是宽松的衣物,卧室的床,也就比病房的床宽大一些,人也还是那个人,但却总觉得,现在这样的情景,变得有些古怪了点......尤其是在谢时铭也换下白大褂的情况下。

    特别调制的药油抹在身上,没几秒钟就会随着药效而发热,室内灯光调的不是太亮,中性的柔和灯光有助于放松身心。

    ——但沈初放松不了。

    他的小腿被谢时铭放在掌心按揉着,皮肤传递的温度是其次,而是他们两个此时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医院更显得正规,又或者是在医院的时候,谢时铭都是站在床边给他按摩,而现在,他们两个都在床上......

    床够大,坐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这里之前又是谢时铭的卧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沈初也都开不了口让谢时铭站起来。

    显然谢时铭也没有这个意识。

    毕竟这里又不是医院,他可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坐着总比站着舒服。

    就是此时谢时铭坐在床上,沈初的小腿被他放置在自己双膝的位置,暖黄灯光下,药油流淌着光泽,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交错而行,几乎片刻不离,莫名让人生出一种在狎/昵/把/玩的错觉,当然也的的确确是错觉,却还是让沈初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小腿。

    但很快就被人按压住。

    “怎么了?”

    谢时铭抬头看过来,眼底神色平和,多少让沈初更不自在。

    见沈初抿着嘴唇不说话,谢时铭又开口问道:“按疼了?”

    “没。”

    沈初手指抠了抠床单,有心想说,要不然谢时铭还是去上班好了,按摩这种事,交给别人来做。

    可是先前谢时铭安排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这会儿却又改了口风,感觉怎么看,也多少显得他有些不知好歹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谢时铭面前示弱?

    一觉醒来,他和谢时铭现在差

    距这么大,即使安慰自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沈初心底,还是避免不了那种落差感。

    但不是嫉妒,也不是不甘。

    早在摔下楼那一刻,临近死亡的阴影,早让他心生后悔了。

    后悔自己前面那十几年都在荒芜度日一般,盲目追求着什么,现在回想过去,又什么都抓不住,感觉什么都不属于自己。

    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想要什么呢?

    沈初有些茫然的看向谢时铭,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当医生?”

    这是他醒来之后最费解的事情,没有之一。

    他怎么都想不到,谢时铭会成为一名医生。

    “你当初说,你有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大概是跳跃了五年的时间,所以“一睡不醒”前的记忆,还在沈初脑海里,他还记得谢时铭当时在二楼栏杆前和他说的话。

    沈初只是想提醒一下,怕谢时铭忘了。

    可是他话音才刚落,腿上就骤然传来了加剧的力道,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那力道像是被吓到一样,又倏然松开。

    “抱歉。”

    谢时铭舒出口气,头发向后拔了拔,凌厉锋锐的五官越发显露出来。

    “我当时是那样说没错。”

    “当医生是我一直以来都打算好的事情。”

    谢时铭垂了垂视线:“至于为什么选择当医生......其实没有太多为什么,只是想去做而已。”

    “我只是觉得,死亡是最不可控的事情,可如果我有能力,至少不会干看着而无能为力。”

    ............

    原来谢时铭是这么想的。

    一早就打算好的事情,一直朝着一个目标坚定前行。

    而且他也成功了。

    这种感觉,肯定很不错吧。

    沈初下意识盯着人看,其实在此之前,他对于眼前人,一直有种细微的割裂感,可现在才发现,原来谢时铭一直都没变过。

    只是对方一直在向前进,而原地踏步的只有他。

    沈初低声喃喃道:“也不知道我以后能做什么......”

    不再想要去追逐某人脚步之后,放下这些,他也该考虑自己的未来才是。

    “你想做什么?”

    沈初点头:“是啊,我——”

    “你现在没必要考虑这些。”

    沈初一顿,才反应过来谢时铭刚才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重复他的话而已,好像在对他刚才的言论表示惊奇一样。

    他不由得抿了抿唇:“怎么,你觉得我以后什么都做不了?”

    裤腿被往上拉,按揉交错的双手往上移。

    谢时铭换了个姿势,单膝跪在床上,一条长腿落地,闻言抬起头,以一种面对面,却稍低的角度来看着他——

    “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太劳累。”

    “可我总不会一直这样。”

    沈初抬了抬手:“我又不是残废,现在不考虑以后干什么,难道我要一直被人养着吗?”

    “那也没什么不好。”

    谢时铭答得太顺畅,沈初一噎,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啊。

    这人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谢时铭,你还记得我摔下楼之前——”

    沈初话没能说完,他嘶了一声,下意识按住了谢时铭的手。

    “你怎么又——”

    一边说着,一边对上了谢时铭的视线,这句话,还是没能完整说完。

    “我记得。”

    眸色如墨,晦涩不明。

    “是我说错话。”

    “所以......”

    ............

    所以?

    所以什么?

    晚上好不容易按摩完,沈初躺在床上,不由得辗转反侧。

    心想怎么后面没继续说下去呢?

    谢时铭要说什么?

    而且......他竟然说“是他说错话”?!

    这算不算是在他面前低头承认错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初还真转过头看一眼窗外,然后又转回来。

    哦,现在是天黑......

    只有月亮,没有太阳。

    明天早上再看。

    不过不得不承认,当时谢时铭说得也没错啊。

    不然他也不会恼羞成怒想要离开。

    那谢时铭干嘛还要认错,这也不像他......

    沈初忍不住撑起身体,又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句话,所以,针对他之前说的,谢时铭以为他那样说,还是因为他五年前说的那些话?

    让他想好以后要走的路,想好自己想要什么......虽然当时说的语气可能有些气人,但现在想来,也确实是沈初想认可的

    。

    可谢时铭说他说错话,是指他当时说的语气不对,还是认为,他现在不需要按他说的那样做?

    他以为自己那样说,是还因为五年前谢时铭说的那些话而耿耿于怀吗?

    “不行!”

    沈初忍不住开口,不能让谢时铭这么误会下去。

    他才不是!

    他是想明白了,想要走自己的路好嘛!

    虽然还没想好自己以后要干嘛,但是他早已经决定放弃过去那些执着的事情。

    要去说明白才行。

    看了看时间,还好,还不晚,沈初抿了抿嘴唇,就慢蹭蹭挪下床去。

    两个房间开了一扇门的地方很有些突兀,也不知道谢时铭怎么想的,等他走了,难道还要再把这扇门堵上不成?

    不过现在倒的确方便了他。

    最起码现在着急找谢时铭解释清楚还挺方便。

    沈初想着这些,就没想着别的,再加上这又不是房门口的门,他到了门边,就下意识把门给拉开了。

    ?)

    “我有话想跟你——”

    “说......”

    门后面,谢时铭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正对着这边。

    视线也是。

    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真不是沈初多想,也不会是判断失误。

    而是谢时铭那样子,就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门后面,一直在注视着这边。

    沙发是随意摆放的,可谢时铭的目光却并不随意。

    而且看见他拉开门,还稍微有些诧异。

    虽然很快就将情绪掩了下去,但应当是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推开门,所以没能及时调整过来......

    这多多少少有些让人惊悚了。

    为什么要盯着门这边?

    沈初的声音有些哽住,想问却问不出来,只能傻呆呆站在原地,对着谢时铭的目光。

    半晌,还是谢时铭先动作。

    他站起身要走过来:“你站太久了。”

    到了身边,想要伸手过来,沈初下意识要后退。

    但很快,就被谢时铭抓住胳膊。

    “不行。”

    谢时铭皱了皱眉,坚定且不容拒绝地按住沈初的动作:“后退容易重心不稳。”

    “别做这样的动作。”

    沈初默不作声。

    他觉得......谢时铭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我,我可以自己走。”

    沈初也按住谢时铭的手,抬起头:“要不然我只有复健的时候走吗?”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着。

    半晌,谢时铭开口道:“如果你再出什么事......”

    “?”

    沈初想了想,开口道:“放心,不会一直赖着你。”

    他以为谢时铭这样说,是怕他再出点什么事,加重身体负担,到时候要更长时间来麻烦他了。

    可说完之后,却见谢时铭表情有些奇怪。

    等谢时铭把他扶着坐好后,沈初就想要解释谢时铭之前误会的事情,却听谢时铭主动先开了口——

    “我之前说,你没必要考虑以后要去做什么。”

    沈初点点头:“嗯,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

    “其实我的意思是,沈初,我可以一直对你负责。”

    “什么?”

    沈初眼底有些茫然,一直对他负责?

    “你可以当成这是我的责任也好。”

    谢时铭慢慢开口道:“我是说,时限可以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