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你回来收拾东西?”陆仰止的声音忽然传来的时候,弄月忍不住要跳起来。她蹲在地上,回头看了看他。他光着脚,脸上有着平静的神色。
這个时候,陆仰止是不应该在家里呆着的。他应该出现在产品首度发行会现场的某个监控室里,面带微笑的迎接胜利。
不应该在這里,不应该把正在收拾行李的她吓到。
弄月第一次這样的观察他。蹲着,脖子要拼命的仰起来,才看清他那坚毅的下巴弧线。而陆仰止,从這个角度看来,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国王。灰色的长睡裤软绵绵的垂在脚踝处,上半身则衣襟大开。那些胸部肌肉静静的呆在那里,却仿佛随时可以纠结起来。
弄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她立即低下了头。
“你第一次看到我裸露的上半身时不是這副羞涩的神态。”陆仰止莞尔,他的手臂随意的环抱在胸前。看上去甚至有些得意。
這种得意的神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脸色很快的恢复,就仿佛那不过是昙花一现。“我想你至少应该告诉我,這几天你都呆在哪里?我想我还有這个权利知道吧?”
弄月站起来。也许因为蹲了太久的原因,她感到一阵晕眩。甚至无法站稳。她轻轻闭上眼睛。等待晕眩过去。当她感觉舒服一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陆仰止的怀里。
她几乎一睁开眼睛,就立即推开了他。
“很抱歉,老板。”她说。笑得很坦诚。当然也有那么一些不自在。在陆仰止面前,她越来越不愿意掩饰自己。因为她觉得太辛苦,简直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而庄弄月的哲学是,要尽力舒服的活着。
所以,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纸协议书,然后递给了睥睨着她的陆仰止。
“请你签个名吧。然后就结束了。”她笑得很好看。只可惜她自己看不到。
陆仰止依旧双臂环抱胸前,他一直看着她,密实而欣赏的视线,甚至连零点一秒种也没有分给那可怜的离婚协议书。
“弄月,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更像个女人了。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功劳。”陆仰止说道。他轻轻地后退几步,在弄月的床上坐了下来。
“签字吧。”這一次,她把笔也递给了他。
“你一直呆在你那个初恋情人那里?”陆仰止忽然问,脸上难得的挂着半个笑容。“难道你打算在這边签完离婚协议书以后,立即再跟他登记结婚吗?”
“哦,我想,”弄月不知道陆仰止哪来的好心情决定要跟她斗嘴,“我再也不想结婚了。這个游戏太过复杂,我没有那种天资。”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当初她拖着它进来這个大别墅,现在她要拖着它离开。东西既没有多一件,也没有少一件。
“当初我们说好,结束的时间由我来决定。”
“是的,你说,当你得到嘉隆的时候。”弄月把笔和纸一起放在他的面前。
陆仰止接了过来,可是他把它们轻轻
放在床上。然后他仰起头来看她。
“弄月。”他忽然笑道,
仿佛有什么阴谋。是的,
他今天的心情显然有些太好了,
“我们来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我要你取悦我。现在。”陆仰止的神色带了一些疲惫。
“什么?”弄月轻轻问。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听力。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听错了。
“我要你取悦我。就现在。然后我就签字。”陆仰止又说了一遍。“作为妻子,
你至少从来没有主动过。我不过是最后想知道一下,那会是什么感觉?”
他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起来。仿佛要用无比认真地坦诚来讨论怎样结束他们的婚姻。
庄弄月站在那里。即使面色淡定,可是她不能阻止自己在心中咒骂他。他真地要把她当成一个玩具。即使是难过,她也厌倦了。她厌倦了自己的难过。现在她甚至开始怀疑起来,眼前的這位陆仰止先生,为什么曾让她感到过难过。
狠心的女人。她对自己说。狠心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那么陆仰止呢,他为什么可以這样微笑着,冷冰冰的说些残忍的话?难道他也只有借此才可以活下去吗?
而你,庄弄月,为什么可以被這个好像到了更年期的男人伤害?
为什么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感觉到伤害,却乐此不疲呢?难道你真的是变态的吗?于是她笑了。
没有风情的笑,没有笑意的笑,仅仅一个漫延的动作。像潮水,月光下的潮水,黑色的,不动声色的,漫上来了。浸润了她整张脸,漠漠的,仿若初识生命的忧伤,不懂得如何面对,只以为可以一笑了之。
你不承认吗,庄弄月?她残忍的逼迫自己,你不承认你在爱吗?
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就要结束它。你真的很残忍不是吗,你扼杀生命中一切的感情。当你身边的一切不再有剩余,然后,你要开始扼杀自己吗?
看看眼前的這个男人吧,你不觉得好笑吗?真是可笑的事。
陆仰止看着她,她脸上漫延的笑意,令他忽然担忧起来。是的,担忧,就像小时候,担忧自己晚上应该睡在哪儿。担忧那个去舞厅放肆的母亲,会不会忘记她的儿子还没有吃晚饭。
她也许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弄月给了他這种感觉。甚至在某一个瞬间,他觉得不需要一分钟她就可以忘记他,忘记這个空洞的别墅。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她总是不断的出发。不停的出发。不停的寻找生命的出口。她是个這样的女人。因为她的生命看上去那样的无所顾忌。因为她的笑容看上去那样的无所牵念。
而我,又在牵念些什么呢?
他不再奇怪自己被弄月這样的影响,她简单平凡的一个笑,丝毫谈不上美丽动人的笑,只给了他瞬间冲涌上心头的思绪。
她,令他难堪,因为他总是无法忘记过去,而看到她,他就无法停止去回忆那个灰暗的童年。
然而
,对于這个女人,這个事实上被他占有的女人,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感情呢,还是,他根本毫无感情。他意外扭曲了他们人生的轨迹,這一次的汇集点,却仿佛仅仅是一场不怀好意的游戏。
他当然不是好男人。他不爱任何人。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爱。他其实喜欢玩弄。玩弄庄弄月,也玩弄别的女人。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去玩弄命运。
他不是好男人。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以往,他追求金钱和胜利,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追求什么好。
只是,为什么他要看着弄月思考這些问题。這些问题,只是令他沮丧,并且引发内心深处的恐惧。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有谁会相信,嘉隆的总经理,衣着光鲜的陆仰止,会有這一层深深的恐惧呢?一个男人,一个成功的男人,开始思考有关活着的问题时,他离灭亡大概也就不远了。
他厌倦了。他也是厌倦了。
两个人就忽然這样静静看着对方。在某一个时刻,甚至感觉到内心的某种共鸣。仿佛完成了一场沉默的交谈。他们,都是生命有缺口的人,辗转于這个华丽的社会系统中,并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无可依靠,也无权绝望。想要忽略那掩藏在内心中的黑暗和与生俱开的恐惧,却只是让灵魂变得更加寂寞起来。
他们,都是找不到出口的人。
陆仰止的内心在這一刻,变得宁静起来。看着庄弄月,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忽然想起他闯进黎一崇诊室的场景,她睡在那张床上,安静的睫毛密的像一张网,他看了很久。那一夜,他竟是看了很久。
“弄月,()?()”
他刚刚喊了一个词,看到她忽闪的眼神,然而,弄月的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他们动作一致的一起望过去。看到了蓝心蕾。
她穿着睡袍。站在门口。表情冷然。像一座雕塑,美丽。却残忍。
而陆仰止,皱着眉头静静看着她。只是接下来,他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嗨。()?()”
弄月的脸上,再次浮起微笑,轻轻对她打招呼。然后就拖起小行李箱,“签完字后寄出去就行了。⒗(.の)⒗[(.)]⒍来⒗.の⒗.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⒗()?()”
她笑着走了。蓝心蕾为她让路,她甚至说了声“谢谢()?()”
。
他们那一场寂静的交谈,就這样,匆匆结束。也许再也不会有這样一场对话,就像是雪峰深谷中的鸢尾,生死同瞬。
********************
宽阔的花园。大门两边种满的那些花儿,她依旧叫不出名字。不过這也没有什么关系。在走出去之前,她掏出一面小镜子,静静地看着里面出现的面带微笑的干净苍白的脸。
“弄月,你做的很好。”她对自己说。
然后她走了出去。
辛童就站在大门外,倚靠在他的那款红色的跑车上。看到她走出来,大大微笑了一下。
“我来接你。”他说。
“学长,我想一个人。”弄月抬头看着他,然后慢慢微笑起来,“我租到了住的地方,比以前好很多倍。”
“那么我送你过去。”
()?()
弄月低下头,长久地沉默着。
(s)?()
辛童脸上的那个痞痞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僵硬起来,后来干脆消失了。他轻轻偏过头去,抿紧了唇。望着远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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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转过头。面对眼前瘦高的小女人。他再也不能满足就這样的守护她。想要得到她的**那么强烈,强烈到他自己害怕的地步。已经不能仅仅靠微笑来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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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送你去车站吧。”他淡淡说。抬起她的下巴,然后倾身一吻。
弄月满脸的空白。
********************
陆仰止觉得自己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他还不能适应這种呼吸极为不顺畅的感觉。
他站在窗边,然后几乎是愤怒般的把窗帘甩了回去。
弄月和她的初恋情人。他们在他的家门前接吻。他们竟然就在他的家门前接吻。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了。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为什么会有這么幼稚的反应。他什么时候反应這么激烈过。
不。他很平静。他很平静。
“你看上去快要抓狂了。”蓝心蕾说,她的睡袍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身体,看上去像一颗成熟的果子。
“你怎么会在這里?”陆仰止反问。
“昨晚,为了庆祝我们的重新合作,所以你邀请我回来喝一杯红酒。”
“我们上床了?”陆仰止淡淡问。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说,哦,我们真的喝了红酒么?
然而蓝心蕾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
“你会遭报应的。你简直冷血。”她忿忿道。然而即使是愤怒,她的语气也并不尖刻。“我想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可悲。我期待那一天。”
她转身走了。身姿婀娜。
然而陆仰止看不到,她脸上的泪。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辛童俯身亲吻弄月的那一幕。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這反复的画面窒息了。
他看着床上的那一纸离婚书。上面弄月的签名。
他茫然起来。是的,真正的茫然起来。他好像不仅仅把這个女人拉进了他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把她推出去了。一切都会恢复的。
可是他犹豫起来。他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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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好吗,医生?我只是开始呕吐。”弄月看着黎一崇。他正在看几幅X光片。
他抬起头来,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好。
“实话实说。你知道的,庄弄月完全有能力对自己负责。所以,你就实话实说吧,不要去折磨你那张英俊可怜的脸了。”她的脸上甚至带了微微笑意。
這种笑容并不是他乐见的。
“弄月,你不能再這样压抑下去了。你会毁了自己。你知道的,脏器会受情绪辐射。你可以欺骗自己,可是它们是不肯接受谎言的。”黎一崇的表情并不好看。
“我会死吗
?”弄月静静问。
這个问句像是投入了空谷中()?(),
长时间的沉默降临這个诊室。诡异(s)?(),
决绝。
“你会崩溃。”沉默后()?(),
黎一崇回答。
“那么怎么办呢?()?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感觉不到自己的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弄月重新笑了起来,“我以为我活得很快乐很充实呢,原来我的身体是這么不开心吗?”
黎一崇站了起来,看到弄月慢慢低下头去。這是近来她常有的动作。她从来没有昂着头过,但她一直是平视前方的。但是现在,她常常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在逃避。然而她的意识却不知道。
长久的伪装和坚强,令她越来越无法了解自己真实的想法。她在伤害自己。却一直以为那是善待。
“既然那些情绪令你那样的难易区分,索性不要去管了。弄月,只要平静着,就可以了。知道什么是平静吗?”他扶住她的肩膀,“我担心你连什么是真正的平静也不知道。”
弄月抬起了头,她的睫毛轻轻忽闪着,“我是不是一出生就得抑郁症了?”她又一次低下头去,“至少要等到晓钟站起来。”
“你不会死的。”黎一崇忽然抱住了她。他的白袍包裹了這个小女孩。是的,他心疼她。就像,心疼那个嫁给陆仰止的黎缃。
然而,对于弄月,总还有些别样的情绪。他不能说破不能点破的情绪。他不能给她任何逼迫,因为他是她的医生。他既不是陆仰止,也不是辛童。他是她的医生。他是她肯放下心防,勉强信任的人。
他不能毁了這份信任。這对弄月很重要。对他而言,亦很重要。
“一崇。”诊室的门敲响了,一个红色的小身影闯了进来。怀中还有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狗。她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弄月有些抱歉,忽然觉得人生的场景总是循环往复。上一刻别人站立的位置,下一刻你却站了上去。“我去解释一下。她一定不知道我是你的病人。”
“还是我去吧。”黎一崇淡淡说。他看到弄月苍白的脸,“等一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弄月笑了,点点头。
********************
“对不起。”他站在她身后。
女孩摇摇头,“我早就知道了。”
“你上次就见过,她就是弄月。”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抱歉。這些你早就告诉过我。”她始终背对着他。“你好像……很爱她。比我想象中还要爱。”
黎一崇的心忽的被震了一下。
他不自然的扯了下嘴角,“你误会了。她已经结婚。”
女孩回转身,看着他,脸上的泪水很动人。“拥抱是不会骗人的。人只有在拥抱心爱的人的时候,才会有那种表情。只是你不该让我看到你露出那种表情。這让我讨厌庄弄月。”
“别讨厌她。”黎一崇的手轻轻的插在白袍的口袋里,伫立在风中,“你心里很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先分
手吧。”
“你要和她在一起?”
“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我们只是朋友。”黎一崇苦笑了下,
“她承受不了爱,
她会死的。”
“那只是你医生的观点罢了。”女孩不再哭泣,
“你放心吧,
我不会再自杀了。我已经厌倦了。医生,你就守护你的庄弄月吧。”女孩勉为其难的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喜欢男人了。”
她抱着那只系着粉红色蝴蝶结的狗,点了点头,“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拒绝我了。”
她走了。
黎一崇笑笑,走回医院,走回他的诊室。
弄月早已不在那里。
********************
真是好笑。为什么他要一直盯着她。而她竟然坐在季度会议厅里。而且要和坐在她旁边的男人交头接耳。
陆仰止听着那些部门经理的报告。眼神不止一次地投射到弄月的身上。是的,做丈夫的看看前妻,正确的说,是即将成为前妻的女人——应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吧?
所以他才觉得事情变得好笑起来。
好笑到他自己禁不住要笑出来。
“呃,陆总……”正在发表演说的部门经理不知道自己哪里取悦了“冰山老总”。因为他的笑容,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因为愉悦才出现在脸上的。
“继续。”陆仰止淡淡说。
于是报告式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看见她低下头,把一块巧克力放进了嘴里。
“庄弄月小姐,”他终于决定对她开口,“你来说一下外联部最近的业务拓展状况吧。”他敲打着手中的笔,表情严肃。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脸上浮现一种怪怪的笑容。
康粲。他似乎是叫康粲的。进嘉隆至少有两年了。跟他当初应聘时取得的成绩相比,這几年来外联部的业绩紧紧算平庸而已。
弄月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康粲手中的资料。
照本宣科。
声音并不含糊。
康粲笑起来,“陆总不该为难我的新助手,她来我身边不过才一个礼拜。”這句话迅速使会议厅的空气安静起来,好像要开始下一场雪。
没有谁不知道庄弄月就是一年前麻雀变凤凰的女主角,冰山老总的挂牌正妻,嘉隆目前的二少夫人。
当然,也没有人不知道,是董事长亲自为她在嘉隆安排了位置。至于传言中的离婚事件……不得不承认,人类基因中是有很多八卦分子的,即使是被称为精英的群体,這种分子也丝毫不稀缺。
所以大家屏息静听,其实另有原因。
弄月淡淡笑笑,巧克力已经完全在嘴里融化。好甜。
康粲。她的行为怪异的经理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她并不认为他会是那种喜欢在這种会议上公开挑衅上司的人。虽然他的语气听上去不过是个玩笑。
“继续。”陆仰止冷冷的结束了挑衅。
他的确是个成功的商人
。也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因为他明白自己巨大的权力()?(),
也知道怎么掌握适可而止。表情冷淡(s)?(),
丝毫看不清情绪。
而弄月只是接着完了手中的那页被叫做季度报告总结的纸。
真的如同康粲所言()?(),
他一向把這种报告写得像是小学生作文。只是的人好像比写得人更痛苦吧?
弄月笑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然后坐下。
冗长的会议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新奇。因为还有很多专业术语是她所不了解的。虽然這时候,康粲会附会在耳边作几句即兴教学。弄月发现自己其实兴趣缺缺。
哦,原来你已经不是那个为了赚钱而蝇营狗苟的女孩了。她嘲弄自己。
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被当作一块牛排观看。抬头,除了康粲无谓瘪嘴的表情外,再无其它。
有一点晕眩的感觉冲击她的大脑。她忽然记起早餐之后,忘记了吃那粉红色的镇静剂。
陆仰止听完了所有的报告。除了弄月在场外,這次会议跟以往没有任何的差别,甚至是弄月這点小小的差别,几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他开始怀疑其老头子要把弄月安插在嘉隆的目的。
他怎么会甘心就這样把嘉隆交给自己呢?
会议结束。弄月作为参与会议中最闲散的人被安排清理。陆仰止在回到自己办公室站了五分钟之后,再度回到了這里。
她正在把散落在地上的稿件收集起来。
“寄出去了吗?”她看见他走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淡淡的问。
“还没。”
弄月再次抬头,“没空吗?”她笑笑,“你只需要派人把它扔进邮筒。地址我都写好了。”
他的表情一贯的冷然。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她怎么可以這么快就变得毫不在乎。好像从来不在乎任何的事。
于是他走了上去。他一直被一个观点折磨,在那一刻弄月把离婚协议书交给他之后。他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感觉。
他很轻易的就把她圈到了怀里,然后退到墙壁上。静静看着她。
“你爱过我吗?”他忽然问。
“你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了,还是你想要检验自己对前妻的影响力?”弄月仰头看着他,她的脸很平静。
“吻我一下吧。”他再度说。眼神有些凉。世态炎凉的凉。然而嘴角却带着笑。“我们的关系——至少我可以得到一个吻吧。你不想吻我吗?”
“也不至于讨厌。”弄月的脸苍白着,像一朵含笑的纯白的花。
“那么吻吧。”他拉近她,“我说过,想要你主动取悦我一次。這是最后的条件。”他笑了,有些不怀好意的笑,“我好像从未這样要求过女人。而你,我知道,我们都喜欢亲吻彼此。”
她的眼神黯然起来。他看到了,看到了那黑色的海一样的瞳仁中,自己有些紧张的脸。于是他痉挛般的笑笑,“吻我。”他命令道。
“你会签字?”
他点头。听到自己的呼
吸声,还有她的。她,和他一样紧张。他们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弄月踮起脚尖,他看到她红艳的唇,慢慢靠近他。她那苍白的脸上,這张红唇始终未曾失色过。像一颗腌渍过的樱桃。
他感觉到自己握在她腰上的手,变得坚硬起来。他没有被一个女人吻过,从来是他需索她们的身体。现在他要求弄月吻他,這多少带一点冒险的疯狂。他们就要离婚了,他在签字前发明了這个游戏。
她越来越靠近。近到他的心脏感觉到疼痛。疼痛。好像要被剖开。
看见她紧闭的双眼,安然的睫毛。然后他的嘴巴感觉到一片柔软,慢慢的堆积了他所有的感官。
陆仰止睁大了双眼。甚至是惊恐般的,眼神流转。
弄月的唇静静的贴紧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贴紧。而他却感觉到窒息般的恐惧。
他忽的推开了她。
看到弄月睫毛颤抖后,睁开的双眼。她的脸很平静,真正的平静。就像初成的婴孩,最初的那一闪目光。因无欲亦无知的平静。
他仓促的笑了一下。“我好像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
他的声音低哑的像风雨欲来的天空。
陆仰止转身走了出去。步法坚定。没有丝毫的破绽。
弄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然后塞进嘴里,慢慢的咀嚼。她低头,继续收拾那些散落的资料。
她感觉到胃疼。
二十八、
他在想她。已经整整一天了。从会议室结束那个吻之后,庄弄月就没有一秒钟离开过他的脑海。他甚至是冷冷的想着她。
他很想问问别人,任何人,只要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开始這样想念一个女人的时候,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在他总感觉像是一场灾难。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搁浅的鱼。
张着口。想要寻找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
但是鱼比他幸运,鱼没有大脑,所以没有烦恼。但是它们有两颗心脏。
所以他就這样坐在办公室里过了一天。翻阅公文的时候,他在想她。听报告的时候,他在想她。秘书进来送咖啡的时候,他依然在想她。
不知道這可不可以叫做思念。对于陆仰止来说,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這样的事,這样的温柔而凶猛,毫无预兆。仿佛一场美丽的暴风雪,在阳光和煦的时候,突然而至。除了仰头观望,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用众多的报告书计划书掩饰自己的恐惧。
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活到了三十四岁,忽然疯了。为什么是现在,要突然的,疯了?
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压迫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给他的那个吻让他想到就会不自觉地想要触摸自己的心脏。他知道它在跳动,平稳规律。但是他也知道那里有一些不同。
陆仰止在心里对自己冷笑。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嘲笑自己。
他很想问一下别人,你有這样过吗,在這个令人发笑的城市和人群中,在這个光怪陆离的阶层中,你有這样过吗?每天蝇营狗苟的生活,或是穷困潦倒,或是纸醉金迷,追求金钱或是权势,玩弄别人或是感情。用一切手段把自己堆积的高贵,被一切想要追求的东西控制灵魂。忘了寂寞,不知道孤独。世界是灰色的,我早已拿多彩的影像点燃了手中的雪茄。
在這样的过了三十四年后,突然感觉到自己在想念一个女人?
除非上帝搞错了,否则怎么会忽然发生這样的事?即使是一头狼,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变成狗。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吻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念一个女人呢?
這不是很好笑吗?既幽默又讽刺。而且诡异。
他对自己的這个发现震惊的想唾弃自己。就算是上帝和玉帝同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惊讶了。
他合上了所有的资料。他的這一天就這样浪费在对自己的不确定中。然后他抬起手,把摆在桌子上的那杯咖啡狠狠的摔在了墙上。
黑色的液体在洁白的墙面爆裂,然后顺从地心引力流落,缓缓地,像是黑色的眼泪经历风干。
“即使是這样又会有什么改变呢?”陆仰止冷冷的对自己说。然后他轻轻笑了。笑容就像小雪,默默地,落下来,然后消失了踪迹。天寒地冻,遍寻不到。
他打开门。看到陈秘书正在静静的敲打键盘。
他走过去。走进他的专属电梯。依旧像一个王,冷酷,内敛,平静。
果然是没有任何改变。
有很多东西,即使是爱情也无力让它做出任何改变。其中之一就是人心深处的孤独。這种绝望的孤独让人拒绝整个世界,也拒绝自己。即使他遵守這世界上的一切野兽法则,即使他竭尽全力,他依然不属于這个阶层。
活下来。为了寻一个出口。弄月便是。
活下来。为了证明强大。陆仰止便是。
其它,本无意义。
爱,不过让人生更加绝望起来。
所以,我为什么要爱呢?
当他走去停车场,走到他的黑色阿尔法面前打开车门坐进去并发动了引擎之后,车子像是影子一般追寻剽悍的光速。车窗涌进来的风,和着秋末的空旷渺茫。他的头发在风中疼痛般地站立起来。
他决定,把人生中的這一天当作空白。所有的对话和动作,所有的味道和感觉。
仅仅,一场空白。
********************
从医院走出来,她手里唯一多的就是药。一小瓶一小瓶。包装的很精致。
弄月笑笑。笑得很好看。她知道很好看,虽然她看不见。
黎一崇今天有些忙。他是医院里最为优秀的外科医生,日程挤得的很满。但是他也是她的医生。日程上多余的时间,他全部给了她。
她不能承认自己是傻瓜。也不能承认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她和黎一崇之间,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