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陈小侯爷,赵若歆回身走进善堂。
善堂里面很大，赵若歆在城西平民区的荒僻地段租下了四五间大院,打通了连成一片，组成了眼下的这片长条状的收容所。
走进院子，看到一个精壮的汉子被绳子捆缚住，满脸写着不服，汉子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抹眼泪。不少妇人和老妪们都无声地看着，还有许多在指责小姑娘什么，独中间单手叉腰的王菊花正手拿菜刀冲汉子骂骂咧咧。
王菊花本是煜王爷庄子上的佃农。当初被楚韶曜从长公主的地窖中救回来后，没有再回庄子,而是留在了城里煜王爷的店铺中讨生活。京畿疫情爆发，王菊花在京里看到赵若歆在街头宣传抗疫法子,就辞了东家过来帮赵若歆的忙。
“主子娘娘来了，咱们让主子娘娘来评评理！看我捆你捆得错没错！”见着赵若歆，王菊花立刻挥着菜刀大喊。她认为赵若歆迟早要嫁进煜王府当王妃,就不肯喊赵若歆叫赵姑娘，但也不好直接叫王妃娘娘或是主母,于是就不伦不类地喊成主子娘娘。
“怎么回事？”赵若歆皱起眉。
“赵姑娘，您可算来了！”被捆着的张三说，他是善堂护卫队的队长，平时很受大伙儿敬重,在赵若歆这里也很有几分薄面。眼下一见着赵若歆，张三就大声嚷道：“菊花妹子是赵姑娘您的贴心人，所以俺张三也让着她,平日里从不曾对她有过一分不敬。可现在菊花妹子仗着自己在赵姑娘您跟前受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俺捆了，俺实在不服！”
“放你娘的屁！”王菊花挥着菜刀大喊,“我是不分青红皂白捆得你么？是你先欺负了小兰！”
小兰就是旁边默默垂泪的十三四岁姑娘。
“俺什么时候欺负的小兰？”张三大喊，“俺香疼她还来不及，还会欺负她？”
赵若歆蹙眉，看向小兰：“他欺负你了吗？”
小兰看了看赵若歆，又看了看被捆着的昂首挺胸张三，摇了摇头。
“哎你！”王菊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跟我说的张三老欺负你吗？现在主子娘娘就在这里，你怎么又改口了？”
“张队长没有欺负我。”小兰摇头，突然躲到张三身后：“张队长对我一直很好。”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王菊花伸手去捉小兰。
“诶诶诶，你捉不着！”张三活灵活现地闪身护着小兰，挑着眉毛洋洋得意地道：“菊花妹子，你自己冤枉好人，还想拉上小兰与你一道。我看你就是在故意报复俺，就是想在赵姑娘跟前抹黑俺。”
“我报复你什么？”王菊花呛道。
“你报复俺跟你提亲啊。”张三双手被绳索捆缚在后，对着赵若歆控诉道：“赵姑娘，俺也想请您帮着评评理。俺虽不才，但得赵姑娘您看中，也忝担任了这善堂的护卫队长之职，算是小有地位。而菊
花妹子虽帮您做事()?()，
却不比青桔姑娘那般是您真正的贴己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况且她还是个破鞋。俺张三配她()?()，
绰绰有余！”
“俺瞧菊花妹子一个破鞋嫁不出去()?()，
后半生无依靠只能同男子一般在外打工干活，俺就央人向菊花妹子提亲，愿意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不想菊花妹子却将俺请的媒人给打了出去！还口口声声地骂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赵姑娘您评评理，菊花妹子这么做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王菊花气愤大喊，“原本主子娘娘就定了规矩，不许外人进来接触咱们善堂的人。你倒好，你堂堂护卫队长还把外面的媒婆朝善堂里领，万一她携着恶疫传染了大家怎么办！”
“什么接触！你们不也日日上街去接触别人宣传抗疫法子的吗？哦，你们去过外面，还可以再进来善堂，人家媒婆就不能了？”
“我们进来后都先洗过澡的，媒婆她洗了吗？”
“媒婆拿艾草熏过了!”
赵若歆挥手打断两人的争吵，冷冷道：“所以确实有外面的媒婆进来过。”
张三怔了怔，辩解道：“赵姑娘，媒婆也是洗过才进来的。而且媒婆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她要是身上带着恶疫，那善堂也早就出事了。”
赵若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平静看向躲在张三身后的小兰：“你过来。”
小兰犹豫地望了望张三，走到赵若歆身边。
“别怕。”赵若歆说，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糯糕递过去，“尝尝看，甜的。”
小兰怯怯地接过糯糕，小口咬了起来。
“菊花姐姐平时对你好不好？”赵若歆和声细语地问她。
“好。”小兰咬着糯糕点头，“菊花姐姐对我特别好。”
“那你为什么要说谎害她？”赵若歆问。
“害？”小兰握着糯糕的手顿住了，“我没有害菊花姐姐，我不会害她的。”
“今天王菊花捆了张队长，是为了替你出头。可你却说张队长没有欺负过你，这就代表王菊花撒谎了，代表她确实是在以公报私，报复张队长过去向她提过亲。”
张三得意地挺了挺胸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赵若歆声音猛地抬高，“意味着，王菊花将被我撵出去！我不止会撵她出去，我还会狠狠地打她板子，罚她的工钱，让她今后再也过不下去！”
“主子娘娘！”王菊花惊惧地看过来。
赵若歆视若罔闻，径自地望着小兰：“这一切，都因为她今天师出无名地私自捆了张队长，是她自己罪有应得。可是小兰，如果王菊花真得在为你出头，那她就是因为你的反水而蒙受了不白之冤。你说，你有没有在害你的菊花姐姐呢？”
“我、我不想的！”小兰猛地落下泪来，哭着道：“菊花姐姐是个好人，主子娘娘您千万
不要撵菊花姐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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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队长到底有没有欺负你呢？”赵若歆平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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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队长就、就扒了我的衣裳，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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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娘的屁！”张三猛然打断她，“俺何时扒过你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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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扒了！”小兰哭着喊道，“我身上有印子的！”她捋起袖子，露出青紫斑驳的淤痕：“你每次把我弄得疼死了，楼里的嫖客们也没有你弄得凶。”
“张三！”赵若歆喝道。
“赵姑娘，俺不是故意的。”张三舔着笑脸，讨好道：“而且小兰本就是楼里出来的下贱丫鬟，她原本就该干这个的。”
“才没有！”小兰哭着说，“我原来只是在楼里当丫鬟，并没有接客的。进善堂的时候，菊花姐姐知道我还是个完璧青瓜后，还说将来要给我说个好人家的相公，都被你给毁了！”
“晦气！”张三啐了一口，继续谄媚地对赵若歆道：“赵姑娘，这真的是小事，您若看不过去，大不了回头俺就纳了小兰做妾。不，您别生气，只要您开口，让俺娶小兰做妻也行！”
赵若歆没有理睬被捆着的张三，而是继续看向小兰：“既然张队长确实欺负了你，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还要帮着他说话？”
“我，我怕。”小兰说。
“怕他会以后会报复你？”
小兰点点头：“而且，而且也不止他一个人。”
“不止他一个人欺负你？”赵若歆蹙起眉。见小兰又畏缩了回去，她又递了块糕点过去，安抚道：“放心，我会保护你。前提是你要跟我说实话。”
小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还不是啊？”王菊花性子急，见小兰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忍不住张口喊道：“有主子娘娘在这里，你还怕个什么？说啊！”
受王菊花鼓舞，小兰也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不止张队长一个人欺负我，也不止我一个人被他们欺负。”她伸手点了点，善堂里竟然足有半数的年轻姑娘都囊括于此，护卫队里的青壮更是几乎一个没漏。
“好得很！”赵若歆银牙咬碎，“张队长平日里就是这么对待我定下的规矩么？”
“赵姑娘。”张三讪讪的，却并没有多么害怕，颇有一些法不责众的有恃无恐：“您看，也不是俺一个人，您就饶了俺这一回吧。”
“饶？”赵若歆冷笑，艳丽的眸子里散发出寒意。
“您，您难道真打算按规矩处置俺？”张三心里一怵，头一回发现赵府嫡女发起火来竟然是这般的威势森严，以往的娴雅和静似乎都是伪装柔弱的假面，眼前不苟言笑的肃穆威严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张三双腿一软，巨大威压之下，他竟然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
“既然是规矩，就必须要遵守。”赵若歆面容平静，声音却冷似寒冰。
“放心，不只是你，坏了规矩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姑娘！”这下不止是张三，护卫队成员们全都跪了下来。
“赵姑娘，您不能这么对俺们！”张三惶恐惊颤地喊道，他额头青筋暴露，冷汗涔涔落下，又气又急之下，竟然不管不顾地就张口喊道：“俺不服气！俺们不过是玩了几个女人，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男人玩女人，天经地义！她们被俺们玩得心里美得很！”
赵若歆安静地看着张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在少女嘲弄蔑视的目光下，张三的脸越涨越红，他气急败坏地破口骂道：“俺说的不对吗？女人本就是为了男人生得！何况现今这个世道，如果没有俺们男人护着你们，没有俺们护卫队的任劳任怨巡逻保护，你以为这善堂还能开得下去吗！若离了我们这些汉子，你赵姑娘早就会被人给糟践了去！””
“闭嘴！满口泼粪污了主子娘娘的耳朵！”王菊花上前一步骂道。
不想张三气怒交加之下，越发失了理性，骤然见到害自己倒霉的罪魁祸首王菊花，更加急火攻心。失了智的他，竟然不管不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就凶神恶煞地朝王菊和赵若歆猛地冲撞过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然而，他谁也没能撞到。
那个受他小觑又被他敬畏的赵府嫡女，看起来淡雅脱俗、淑丽姣好的一个闺中贵女，只轻轻一抬手，就轻易捉住了他。
少女戴着雪白的丝绸手套，随手就轻轻扯住他身上的绳索，看起来丝毫没有用力。仿佛她手中拎着的，不是一个百八十斤的青壮大汉，而是一只不足二两的小鸡仔。他使出了全身吃奶的力气死命挣扎，竟然都不能从少女的手中挣脱开去。
“张队长。”赵若歆牢牢拽住张三身上的绳索，制止他发疯野狗似的乱吠：“这段时间，承蒙你和诸位兄弟们照顾了。但是犯了错，就必定要受罚，这是规矩。”
她猛地一甩绳索，将百八十斤的张三狠狠地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凹陷的坑洞。
“以及，”她轻轻地说，“女人从来不是为了男人才生到世上。我这个善堂，没有你们几个护卫队男人的保护，也照样能经营下去。”
“铁判笔！”赵若歆突然高声喝道，“出来！”
一片寂静声中，竺右犹犹豫豫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挠着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走到赵若歆跟前，不太确定地问道：“您是在叫我吗？您怎么知道我在？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若歆打量着这位煜王府首屈一指的暗卫，微笑道：“原来铁判笔是竺右。魏国使团离京那日，多谢竺右你出手相救。”
“您认识我？”竺右诧异。
赵若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王菊，向她介绍道：“这位竺右竺大人是你们煜王府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武艺高强智勇双全，深受王爷的器重。从今天起，竺大人便是咱们善堂的武师傅。王菊，你这位护卫队的新队长，要好好跟着竺师父学武艺，带领小兰在内的娘子军们保护好咱们的善堂。”
“哎，主子娘娘！”王菊脆生生地激动应了。
“可王爷是命我全力以赴地护您一人安危——”竺右说。
“拜托了，铁判笔大人。”赵若歆打断他的话，手中把玩着那柄奉河山洞中楚韶曜随意抛给她的乌金匕首：“我要你全力以赴地替我训出一支娘子军。”
竺右神色一凛，单膝跪地：“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