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高学真用手撑起自己，脸颊很快爬上细细麻麻的刺痛，一滴血缓缓滑下滴在地面上。身上被一脚踹到的地方太痛，他一时间爬不起来。
季宪宇收回脚，还是笑着看着他：“奇怪，怎么到我这你就不会说话了？”
高学真垂着眼沉默，如果不是他的手臂隐隐在发抖，季宪宇还真以为他一点不怕。
忽然，季宪宇嘶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单手插兜走过去，弯腰抓住高学真的头发迫使其仰头。
季宪宇嘴角带笑，微眯着眼打量起高学真的脸，没看多久他就挑眉做出恍然大悟状道，“我是不是之前见过你？”
一直没有特别大反应的高学真在这时骤然抖了抖睫毛。
“......哈。”季宪宇看见了他的反应，加深笑意道，“原来，是你啊。”
“你看你看，本来我都忘了，但一见到你，我就又想起来了。”他将脸凑到高学真的耳边，眼里满是森然的恶意。
被刻意放低的声音在高学真的耳侧响起：“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晚上你在不远处躲着吧？”
“如何？看着你父亲像猪狗一样跪地上求我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高学真按在地上的手徒然握紧。
季宪宇收敛笑意直起腰，神情阴鸷，安静地观察高学真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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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要算起，高学真想，他第一次见到越时的地点并不是在那天的教室。
在开学的第三天，因没有适应在这个学校的生存模式，他精神恍惚地撞上了一位alpha，因为睡眠不足头昏得厉害，等被撞得后退几步他才反应过来。
只匆匆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就条件反射弯腰道歉，他说了自己的班级名字，告诉那个alpha如果有事等会可以去他的班级可以去找他。
他急着要去帮班里的alpha买烟，幸好被他撞的alpha是个不错的人，似乎是看出他的着急，没说什么就挥手让他走了。
起码那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他忘到脑后，直到第二天他被唤到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很突然，主任通知说，他可能要被退学。
像是笑话一般，他前三天还在拼尽全力努力与班里的有钱人交好，才刚起效，就突然被告知退学。
没有任何正式的理由，只空口说有人举报他偷东西，行为恶劣，学校的领导正在核实，主任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他在听到后就怔住了，不记得最后回了什么，也不记得是怎么走出主任办公室的，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拨打了母亲的电话。
嘟声响了很久，最终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他又打，这次打给父亲，嘟声响了一会被接听。
“什么事？”父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他没什么表情，语速飞快道：“爸爸，我可能要被退学了。”
电话那头骤然失声，随后咆哮般的怒吼从声筒传出。
从旁边走过的人被吓得顿了顿，然后白了他一眼，他没在意，语气平静继续道：“爸爸，你可能要过来一躺。”
电话那头比他着急得多，很快挂断电话。
之后就是和他想的一样，父亲慌忙赶到学校，然后在主任的办公室千求万求。
只是夹私货送礼的办法这次没有任何用，主任没有松口的意思，只说他也没有办法，都是上面领导的意思。
而他，早在父亲听到他偷东西传闻后，就把他按在地上对着主任下跪道歉。
见平常打通关系的手段不管用，父亲就开始按着他对主任磕头，嘴里满是对学校的赞美，和他能考上这个学校的荣光。
话里话外都是想见一见被他偷东西的人，让他祈求那人的原谅。
主任拦不住父亲，被逼得没办法，只好隐晦透露道，“没有办法，谁让你儿子不小心得罪了不能惹的人，我要是帮你我主任的位置都要坐不住。你也可怜可怜我，这么跪着是要闹成什么样子！”
听到这里他还是懵的，没人比他还要清楚这几天他活得多么幸苦，他怎么会得罪人。
父亲也愣了，他虽然可以马上相信他偷东西，但不会认为自己从小到大都非常听话的儿子会得罪人。
父亲委婉地问主任是不是误会了，主任没理父亲，转而问他最近有没有冲撞到什么人。
他刚想摇头，但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得罪是没有，但他在昨天好像撞到过一个人。
主任看他的反应决定不再多说，只让父亲先回去。
之后他和父亲说了那个可能性，只是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父亲临走前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用什么办法，在这两天赶快找到那个人，然后想办法取得对方的原谅。
在不知道对方姓名年级班级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在诺大的学校里找到人的概率几乎为零。
但好在老天还是眷顾他的，就在第二天上学的路上，一辆Ghst 6.7T从他身边开过，他之所以认得这辆车是因为这是父亲老是挂在嘴边的梦车。
但这不是他驻足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车子后排那个位置坐着的人，车窗是开着的，他看见了那人的脸。
只一眼他就记起来了，这就是昨天他撞的那个人。于是他明白了，原来那个时候的挥手不是原谅他的意思，是觉得他太挡路了。
用这样的车当接送上下学的代步车，不会是富家少爷又会是什么。
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根据车子的路线，他推测这个人住在他家那边的别墅区里。
很快，这个就被证实了。
放学后又是他打扫教室，本来还有一个人和他打扫，但因为他被孤立排斥，那人连借口都没给就走了，独留他一人打扫到很晚，等他回家天已经全黑，原以为没有再碰到的希望。
但等走到每次回家都必经的路上，他看见好几辆跑车停在路边，几位正alpha靠着车抽烟。
几乎是在遥遥看了眼后他就躲了起来，因为他看见那个alpha也在那。
没有犹豫，他拿出手机告诉了父亲。
等父亲从家里出来赶到，抽完烟的alpha已经坐进车里要走了，刚从巷子里跑出来的父亲看见他们要走，也没管为什么没看到他，直接就拦在了alpha们刚启动的车子前。
高学真承认自己是害怕的，他看着那些alpha骂骂咧咧地下车，他们完全没有对年长者的尊重。
父亲祈求无果，故技重施跪在地上，但这并不能使alpha们产生任何同情心，他们甚至动起了手。
不过不用误会，父亲能做到这个份上并不是为了他。
原本父亲算得上是小老板，也有可以任意打骂的下属，但自几年前生意遭到挫折后，他便卖掉了外面的房子还债，然后搬回来了这里。
从此再也没有什么阿姨上门和母亲对峙，家里也很少再出现母亲对对天歇斯底里的咒骂。
父亲母亲从快要破碎的婚姻对象变成了恩爱的模范夫妻。只是一个已经享受过奢靡生活的人怎么会永远这样蹉跎下去。让他入学温格立鸣就是父亲计划的第一步。
所以他被学校退学父亲比谁都着急。
他藏在黑暗里，瞳孔唯一的光亮来自那边微弱的路灯。
如果不出意外，父亲这顿打怕要白受了，但没有关系，他让父亲来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不被退学。
他只是想让父亲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有时候你自认为放下面子的诚恳请求，其实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以前穿的西装再怎么熨也平不了，早该丢了。
他看见那个被他撞的alpha似乎在旁边看烦了，转身走进了一个附近的巷子里。
在之后没过多久，变故横生，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出现。
等他发现的时候，那道身影就已经站在了那里，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看见那边有人过来，他所在的位置完全可以将那个位置的情况全部尽收眼底。
到底是快到什么样程度的速度能让他完全毫无察觉。
那道身影的出现让还在动手的alpha们停下了动作。隔的有点远，他无法看清那些alpha的表情，只见那道身影像是没有看见殴打现场一样慢慢走过去。
然后那人就被一个alpha拦了。
但他猜想的冲突没有发生，没两句话的时间，拦人的alpha放下手，全程那身影连插兜的手都没拿出来过，并且极为轻松地再次抬腿走了。
然后......还带走进巷子里的那个alpha，那个一句话就能让他被退学的alpha。
他从始至终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但他知道，能让那些少爷alpha做出那样的表现的，只会是比他们还要高贵强大的alpha。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晚后父亲住院了一天，而他退学的事奇迹般的不了了之，因为本来一直催他签手续的主任第二天再没来找过。
也是后来他才从别人的闲聊中知道，那个被他冲撞的alpha叫季宪宇，身后的背景让其即使在温格立鸣也能照样随心所欲。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也得心甘情愿地称呼越时为哥。
是怎么知道越时就是那晚那道身影的呢。
也是很巧，越时来上学的那天刚好是周五，除了越时和他，班里的其他人早就在前几天就加入了社团，越时是没有开上学，而他单纯是没有社团愿意让他加入，连平民学生居多的社团也拒绝他的申请。
不用上社团课，他早早打扫完卫生就回家了，然后他就在途中看见了走在前面的越时。
他恍惚了一瞬，竟然觉得越时的背影有种熟悉感。
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他跟得很小心，已经是慢一步就要跟丢的距离，可alpha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他。
alpha没有穿校服外套，但仅仅是穿着简单私服也散发着无法掩藏的魅力。没有预兆的，alpha缓缓停下脚步侧过头，黄昏剪影。
高学真知道他被发现了。
什么都没有想，他转身就开始跑。他对在这里的路况非常熟悉，遇到交叉路时也没有丝毫犹豫，再加上他也是alpha，尽管精神力很弱，但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不会有人可以追上他。
“哈...哈啊......！”他听见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突然剧烈的奔跑让他的大脑开始慢慢缺氧，两旁的墙面飞速往后略去。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都跑这么快了，为什么后面的气息却一直在不断靠近！
他甚至能感受到后方的凉意爬上他的背脊。
肯定会被抓到的，肯定会的！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被抓住的结果，还是在害怕看到alpha发现是他跟踪后露出厌恶的表情。
......总之绝对，绝对不能被抓住！
努力压住小腹传来的剧痛，就在快被追到的下一个拐角，他看见了出院回来的父亲，母亲在一旁小心搀扶着。
之后就很顺利的，母亲在看见他后就将他拉到身前开始怨骂，父亲因为昨晚打完电话就消失的事对他有怨气，冷眼看着他被母亲骂。
他听不进母亲的声音，全身心都在注意着身后的气息。
感受到alpha的靠近再离开，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忽然，父亲“哎”了一声，惊讶道：“那不是......”
思考了两秒没有忍住，他顺着父亲的目光回头看去，然后他又再次看见了alpha的背影。
他听见父亲说：“这不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吗？”
母亲大惊，以为是alpha打了父亲，父亲赶紧摆手解释说是alpha在昨晚救了他，虽然alpah明面上没做什么，但在alpha走后那些人也没有再打父亲。
是的，他是看见的，他全程都在看，确实是那道身影走后那些alpha就没再理过父亲，但他没想到那道身影会是越时。
像是命定般的缘分，他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慌张，脑子一热，将母亲的呼喊声抛下，什么都不顾地重新跟了上去。
alpha这次没有在回头追他，默认了他跟随，他一路跟到那边的别墅区。
看着alpha畅通无阻走进去，他停在拐角处静静地注视着。
这是他和alpha之间的秘密，他们一起放学回家，一人走一人跟，到前天截止一共二百零八次。
不过这份关系也于前天戛然而止。
一节普通的常理课，主讲内容是精神体。
老师问他们班里有没有alpha可以将精神力化形，也就是拥有精神体。
这其实属于私人信息，没有哪位alpha愿意主动承认自己没有精神体。拥有精神力化形能力是代表此alpha强大的标志，顾名思义，也就是只有顶级alpha才能做到。
所以一般来说不会有alpha会隐瞒自己拥有精神体。
老师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班里有没有人有精神体他最清楚不过，会这么问就说明他是故意的。
他确实也是故意的，因为他问的时候，视线从始至终都放在教室后排靠窗的那个位置。
那是越时坐的位置。
教室外面的景色一定深得其喜爱，alpha像往常一样懒懒地看着窗外。
在老师问完后，全班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看向alpha。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alpha的精神体，也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过此方面的话题，但没有会怀疑alpha不会有。
察觉到视线的alpha转头对上老师的眼睛。
老师问其能不能上讲台给同班同学展示一下他的精神体。
alpha静默了两秒，随后起身走上了讲台。
仅仅是回想到那个时刻的记忆，他的身体还是开始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季宪宇坐在司机开来的车子后排位置，车门大开，高学真跪在旁边的地上。
季宪宇察觉到他的停顿，听不出情绪地开口道：“你说，你是最近才知道越时和你同路的？”
“......是。本来...我在前几天就想偷偷跟着...他，但我害怕他发现我，所以做了几天的准备。”
季宪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真是找死。”
“继续，他走上讲台之后。”
高学真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之后，他，他放出了精神体。”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他绝对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
当alpha站定在讲台上几秒后，他首先感受到了一股冲击，随后就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就像是纵身坠入幽海，一瞬间失去控制双腿的能力，藏于深海下的冰川极寒包围在周身，无法挣扎无法逃脱。
没等他缓过来，寂静的教室里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游走。
季宪宇睁开眼打断，“所以你最后摸了是吗？”
高学真知道这个时候没有掩饰撒谎的必要了，他没有点头，“是，老师让他挑一位上去近距离观察......我第一个举手了。”
他顶着众人的异样目光起身，无视越时的同桌杀人的眼神，径直走上讲台。
充满着越时信息素的触手在他眼前动着。
他最终选择了缠着越时手腕的那条。
是的，他没有经得同意，擅自上手触碰了越时的精神体。
而之后的结果也比他料想的严重得多，越时抽回手看了他一眼，就直接走出了教室。
当时那是最后一节课，他没有听见下课铃，越时开门出去时他才看到，教室外已经围满了别班的人。
那份特殊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个时候的他像是被引诱了一般，明知前面是永无明日的地狱，没办法回头，他还是做了。
他主动献祭了自己，然后在下一秒被狠狠地抛弃了。
季宪宇听到这里突然笑道：“你是说，你在摸上去的下一秒就被甩开了？”
高学真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是。"
但就这一个字，他竟然隐约感受到季宪宇的心情在转好。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季宪宇终于施舍给了高学真一个眼神，话锋一转，“姓谭应该都处理好了吧。”
高学真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越时的同桌，也就是昨天晚上派人到家里通知他退学事宜的mega。
这次的退学没有任何周旋和缓和的余地。
今天他没有去上学就是因为这个，他被父亲勒令去别墅区蹲守，等到越时回去，然后祈求对方的原谅。
但他没有遵从父亲的命令，这是他第一次反抗，他回到了起点，等着越时走过他，然后他像之前的二百零八次一样跟了上去。
他就想在走之前让越时知道，是他陪了对方一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特殊的，他应该可以被对方记住，哪怕是极其不堪的形象。
只要能被记住就好。
问了想问的，季宪宇没再多说，让司机关上门后他移下窗，对还跪在地上的高学真淡淡地留下一句。
“狗能回狗窝了，应该高兴点才对嘛。”<div class="ex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