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接了五通共长达两小时二十三分钟的电话,梁镜璇捏捏发烫发麻的耳朵,起身走出办公室。
    她询问员工:“宇光呢?”他不爱听什么总经理、老板之类的职称,坚持他就叫“蓝宇光”。
    同事纷纷指向门外,梁镜璇随之走向大门。
    忙完宋寒山的工作室设备,转眼间蓝宇光待在台湾的时问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能够时时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对梁镜璇而言是幸福且踏实的,只是,偶尔会涌上莫名的焦虑,比如找不到他的时候。
    下午四点,阳光还烈着,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屈身在庭院中,小心翼翼地松上、除车、施肥,然后轻轻按下种子。
    “你不是上星期才整理过花园?太阳这么毒,进来休息一下,喝杯水吧!”梁镜璇站在阴凉处,朝蓝宇光喊着。
    “我刚把前天吃的橘子籽埋进土里,以后,我们就有有机橘子吃了。”他挥挥汗水,忙得很快乐。
    梁镜璇倚在门旁,觉得好笑。
    他们两人的性格真的是天差地别,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两人走到一块,至今仍能维持着最初的激情。
    如果不是她拖着他成立这间公司,搞不好他早已参加垦荒团,到处去开辟荒田了。
    这样闲散胸无大志的男人却总在工作上屡创奇迹,她交托的任务没有一次不完美达成。
    他的身体里像隐含着巨大能量,认识他那么久,她还是不清楚他能力的极限,就连喝酒,她也没撂倒过他。
    他有一双如画家的眼,经常以有别于常人的角度看见商品的生命力,不少没没无名的设计师就因他的慧眼独具一炮而红,童凯就是最成功的一个例子。
    他的眼光加上她的行销能力,迥然不同的性格却意外成了实力坚强的组合。
    “镜璇,这个周末到山上住两天吧!就我们两个。”他将手冲洗干净,随手在身上擦了擦。
    “嗯。”她温柔地点头。
    “然后……我要走了。”
    “嗯。”她还是点头,只有唇角不易发觉地微颤了下。
    这些年他来来去去,她已有太足够的时间及经验练习维持语调的平静。
    他走到她面前,将她长发勾往耳后,静静地凝视她的眸。她从不挽留他,连不舍的眼神也未曾流露,她让他走得轻松,没有负担。
    两人不发一语,所有想说的话都在眼神的交流中道尽了。
    除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外,他们有一份知己的相知相惜,还有一份亲人的包容与信任,若只是自私地要对方为自己停留而自折羽翼,失去了洒脱,将再也不是他们珍惜的感觉了。
    她从来不曾等待他,他也不会为她而频频回首,宁可在广阔的天空中翱翔时偶尔交会,共享旅途中的心得。
    她忍着不投入他的怀抱,他忍着不低头亲吻她,虽然,两人都感觉到这次的分离似乎较过去来得让人难受。
    不过,他们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短暂的难舍很快便会被更多生活的精彩给掩盖了。
    蓝宇光与梁镜璇度过了宁静、没有世俗喧闹的两天假期。
    位于山中的碧蓝小湖,清晨罩着一层如梦似幻的薄雾,他牵着她的手,在翠绿茂密的林中漫步。
    脚下踏着柔软湿润的落叶,身旁傍着的是无需言语也能心灵相通的伴侣。
    他身上散发的宁静气息与山林间的清新空气凝为一体,梁镜璇经常讶于他的天赋异禀,有如复方精油,能抗焦虑、让人心情愉悦、安抚心宁,还带着振奋精神,恢复元气,令人顿时乐观平静起来的功效。
    “坐这边。”他随意找了棵正对湖泊的大树坐了下来,让她坐在自己两腿之间。
    “宇光,你看过‘香水’这本书吗?”她靠躺在他舒适厚实的胸前,突然问道。
    “听过,大概知道是怎样的故事,但没看过,怎么了?”他轻抚着她沁凉光滑的手臂。
    “书中的主人翁为了调配出一种足以令世人疯狂的体香,展开了一连串的谋杀,取得各个女人身上独特的香味。”
    “嗯……很疯狂的念头,也很耐人寻味。”
    “我看了那本书之后,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调配出你身上的味道。”
    他微笑,因为猜测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一个念头就是生产情人香水,单身女子可以以洒在房间、枕上,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一个迷人英挺的男士,伴着自己人眠,若是王老五,就出现一个林志玲或妮可基曼,多棒,夜夜好梦……”
    他开始大笑,这个女人的脑袋说复杂很复杂,不过思考的种类只有一种,就是如何为公司创造更多收益。
    “喂……你别笑,现在坊间很流行一种‘男友手臂枕’,就有如缩在男朋友的臂弯中入睡,而且比真实的男人手臂舒服一百倍,既然这种商品大受欢迎,情人香水肯定也能创造一股风潮。”
    “等你有了‘男友手臂枕’和我身上的味道,那我要做什么?”
    “放心,你还有其它特殊功能是男友手臂枕无法取代的。”她娇笑着,安慰他不要气馁。
    “不是也有什么按摩棒之类的情趣用品?”他似乎感觉地位岌岌可危,原来,男人这么容易被取代。
    “噗……那你真的好像没什么用处了。”她笑得乐不可支。
    “不行,不行,天然A尚好!”这是他几天前在电视上新学会的广告词。“现代人不都开始怀念古早味?所以,既然你都用了十多年,用得习惯最重要。”
    “你怎么知道我用得习惯?”
    “欸?!有什么不满意吗?”他心惊。
    “几天没用了,有点忘了……”
    她偏偏脸,皱着眉头思索。
    “你看,天然的就是有这种好处,不用电池,就地取材……”他的唇已经贴上她纤细的颈背,剩余的话语化成一团呢喃。
    梁镜璇心想——天然的是很好啊,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随传随到,而且,还限定使用期限……
    第六章
    清晨五点,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
    梁镜璇微睁开眼缝,看见微弱灯光下蓝宇光确认行李物品的背影。
    她又合上眼,压抑胸口一股直往脑门冲的酸涩。
    每一次离去,都是他自己搭车到机场,她从不送他登机。
    那种太沉重的分离场面,静坐候机大厅倒数剩余时间的感觉让她窒息,她甚至选择假寐避开他离开前的最后谈话。
    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
    随着背包上的塑胶扣环“喀”的一声,蓝宇光已经整理就绪。
    他转身看向她熟睡的脸,轻轻地在床沿坐下,抚过她细致的脸庞,挑开她披散的发丝,然后弯身在她发问落下一吻。
    “我走了。”无声的话语只停留在他的唇齿问。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背起背包,打开房门,走了。
    一直梗在她鼻腔中的水气才冲出眼帘,汩了出来。
    她侧躺着,张开眼,静静地流泪。唇角微微抽动着,鼻翼一张一歙,眨不完的泪珠很快浸湿了枕头。
    原以为认识久了,次数多了,她便能对这样的心情释怀,没想到一次比一次还难,一次比一次还要教人疼痛。
    想起他退伍后第一次离开台湾——
    当时公司业务正处于冲刺期,她一天花在公事上的时间平均超过十二个小时,他也还与父母同住,一个星期才见上一次面是正常的频率。
    当他提到要回出生地加拿大的时候,她还拼命搜集当地的通路资料,期许他能成功地将公司商品打入国际市场。
    那天,他背起鼓起的登山背包,拉着一只小型行李箱,里头装满了梁镜璇有备无患的资料及商品样本。
    “嘿,我去机场了。”他穿着牛仔长裤和宽松的休闲衬衫,一头刚退伍两个月还未长长的浓密短发,朝办公室里的梁镜璇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