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个问题，郑雪华也想知道。
郑雪华原是石城中学的老师，十几年前因故办了病退。
这些年，她一直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家庭。
这次之所以出山，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郑雪华的丈夫是前进纺织厂的老职工，儿子和儿媳也都在纺织厂工作。
再者，郑雪华的人脉广，提前得知了某些事，看看自家十几岁的小儿子，老太太决定再赌一把。
在接手前进纺织厂这个夜校学习班之前，郑雪华也知道，估计过来上课的人不会多。
但……
能坐三四十人的教室愣是只坐了不到一半，而且大部分都只在后面，还是让郑雪华挺生气。
所幸，也不是没人认真来学的。
“岳兰初，你站起来读下面一段。”
“是，郑老师。”岳兰初站起身，认认真真读着下面的课文。
字正腔圆，一字一句舒缓好听，让郑雪华满意点头。
“读的不错，坐下吧，其他人也要认真跟岳兰初学习啊！”郑雪华又号召其他人跟着岳兰初学。
但看看后面说小话，做小动作的女工们，郑雪华忍不住暗暗叹气。
作为一个老教师，她对于这些人是真的看不过眼，也想着能拉一把是一把。
奈何，有些人总是抓不住机会啊！
既然如此，郑雪华希望认真学习的能抓住机会！
她看向岳兰初，眼底多了一丝希冀。
来自于后世的岳兰初，是很擅长自我学习的。
托岳兰鹏提前给她找了初中课本和《中学基础知识丛书》的福，这几天岳兰初已经快速把初中知识大致过了一遍。
再加上课前预习课后复习，上课时岳兰初自然得心应手。
偶尔有听不懂的。
她也会及时问，不积累问题。
好学生什么时候都会受到老师的宠爱。
就算只是个学习班也是如此。
正反馈也让郑雪华越来越喜欢她。
经常会给她开些小灶。
比如说，给她弄点考题，或者推荐本辅导书之类的。
岳兰初从郑雪华身上的圆圈可知，这位老教师虽然也有点自己的想法，却骨子里也是为了她好。
岳兰初可不是不听劝的性子，自然是欣然受之。
这也让岳兰初越来越忙碌。
忙到周晓玲想跟她说说话，都得见缝插针。
“兰初，你最近是真忙啊！这会儿还看书？”周晓玲吃着窝窝头，眼神微妙。
岳兰初无奈笑道：“这本书是前几日郑老师借给我的，我得赶紧看完了还给她。”
周晓玲看了一眼岳兰初手中厚厚的书籍，只觉得头晕脑胀。
她揉额头，“你可真是喜欢念书啊，要是还能……嗯，总之你读书真厉害。”
说到一半，周晓玲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
岳兰初笑了笑。
她心头微微一动，说道：“晓玲，你也应该多看看书，有好处的。”
“哎呀，你就别劝我了，”周晓玲额头疼，“你自己说吧，这个补习班有几个真正去念书的？”
还真没几个，岳兰初叹气。
要说最开始，夜校学习班还是有几个认真学的。
奈何读书本就属于很枯燥的事情，再加上一群“坏学生”引诱，定力但凡差一点，就指定不老实学了。
很不幸。
岳兰初的同班同学们，多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岳兰初这种知后世的，定力多是不足。
学习班刚刚开班不到十天，班上的同学已经接近个位数了，正儿八经的学生也只有岳兰初一人了。
郑雪华对此恨其不争，又觉得无奈。
毕竟现在读书无用论还是流行啊！
幸好还有个岳兰初，所幸将全部心力都给了岳兰初。
这一日上完课，岳兰初问了几个没听懂的问题，顺利得到解答后，就听郑雪华说道：“岳兰初，你可要好好学，学习总是有好处的。”
岳兰初瞄了一眼郑雪华身上的圆圈，笑道：“郑老师，我知道的。”
“嗯。”郑雪华点头，“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有人接你吗？”
“有哦，我大哥会来接我。”
和郑雪华告别。
岳兰初走出了教室。
这处教室是前进纺织厂专门倒腾出来的一处二层小楼。
位置相对有些偏，但对于学习班而言，却是个好地方，足够安静。
但这会儿时间已晚，前进纺织厂里除了值班的和保卫科的人，几乎空无一人。
岳兰初就算胆子并不算小，也难免有点心里发毛。
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快。
到纺织厂门口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小跑了。
等在前进纺织厂的岳兰敬吓了一跳。
“小四，这是怎么了？”
“二哥？怎么是你？”岳兰初一脸惊讶，“你今儿早上不是说又要出差么？”
“临时有点事，我和人换班了。”
岳兰敬将岳兰初拉到门口的避风处，从随身带着的袋子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将其打开，里面是两个肉包子，递给她，说道：“饿了吧？来，先吃个肉包子垫垫肚子。”
岳兰初接过其中一个，摇摇头说道：“一个就够了，我等着回家吃饭。”
这时候的肉包子给的贼瓷实，个个将近成人拳头大。
岳兰敬看岳兰初确实只吃一个就行，三两口将肉包子吞下肚，随口问道：“小四，最近学习方面还好么？”
岳兰初眨眨眼，慢慢咀嚼着肉包子，一边说道：“挺好的啊，老师教的我都能听懂了。”
“学习这么好的？”岳兰敬眼睛一亮。
岳兰初疑惑，“二哥，你想说什么？”
岳兰敬想了想，笑道：“回去跟你说。”
他又说道：“放心，是好事。”
也确实是好事。
回到家。
家里人给岳兰初留了晚饭。
她正在石桌旁吃着，岳兰鹏和岳兰敬酒出来了。
岳兰初看他们哥俩都拿着烟，一脸嫌弃，“先说好，要抽烟离我远点哈，拒抽二手烟。”
哥俩虽然头一次听到二手烟的概念，但也听明白了岳兰初是啥意思。
岳兰鹏无奈摇头。
岳兰敬伸手拍了拍岳兰初的脑袋，“小姑娘家家的，毛病还不少。”
岳兰初躲开，哼哼道：“少抽烟，对身体不好，还费钱。”
看岳兰初这么抗拒。
岳兰鹏和岳兰敬其实都没烟瘾，只是习惯了。
两人索性将烟收了起来。
但干坐着真有点尴尬。
岳兰初咀嚼着二合面馒头，疑惑道：“大哥二哥，你们应该是找我有事吧？”
“哦，对。”
岳兰鹏和岳兰敬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出来可是单纯为了抽烟，而是为了跟她说点事。
偏偏一过来这丫头就呛人。
“所以，到底啥事？”岳兰初追问。
岳兰鹏和岳兰敬对视一眼。
老习惯，岳兰敬开口。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四，是关于你们厂那个夜校学习班的。”
“哦？”
岳兰初来了兴致。
岳兰敬说道：“我最近打听到了消息，据说市里打算牵头办个学习班。”
“市里？”岳兰初惊讶，她饶有兴致地问道：“消息确定么？什么时候办？学生哪儿来？要进去需要考试么？还是什么？”
岳兰初的问题太有针对性，岳兰鹏和岳兰敬惊讶的对视一眼。
岳兰鹏轻轻咳嗽一声，“小四，你这话意有所指啊！”
岳兰敬脑子转的更快，他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道：“小四，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消息了？”
他俩都以为岳兰初从郑雪华或者李翠玉身上，得到了什么新的消息。
岳兰初眨眨眼。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是难得的好机会。
一个增加自己话语权的好机会。
而岳兰鹏岳兰敬身上圆圈中的字也应对了这一点。
岳兰初微微一笑，声音压的更低了，“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据说，上面嫌弃现有的人才不够用，或者不好用了。”
岳兰初这话有点莫名，让两人摸不到头脑。
岳兰敬试探道：“因为干部无作为？”
岳兰初看两个哥哥没反应过来，低声直言道：“现在停止高考几年了？”
岳兰鹏和岳兰敬瞪大双眼，尖叫了半声，“小四，你是说……”
“嘘嘘嘘！”岳兰初赶忙制止。
索性岳兰鹏岳兰敬定力够强。
岳兰敬伸手摸烟盒，哆嗦着给岳兰鹏点了一根，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用力吸了起来。
岳兰鹏的手有点抖，他三口将一根香烟抽完，用力掐掉烟屁股，表情严肃，“消息……从哪儿来的？”
他看岳兰初打算张嘴，又赶忙摆摆手，“不，不用告诉我了。”
岳兰鹏脑子乱极了。
岳兰敬同样如此。
哥俩都觉得岳兰初想太多了。
理智也告诉他们，最好不要对上面多加猜测。
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冒出。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自家小四能有个新选择呢？
不对，还能算上小五。
如果，她们都能有一个新的未来呢？
岳兰鹏本就是石城机械场的干部，消息来源从来不缺。
报纸上的消息他也没少看。
他其实早就发现，上面的政策隐隐约约在变动。
岳兰敬更是如此。
身为一个卡车司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他也发现了有些地方暗潮涌动。
赌一把么？
哥俩对视一眼。
还不行。
所以……
岳兰鹏咬牙道：“小四，你接下来在学习班好好读书，工作方面，我再考虑下。”他还是不敢让岳兰初彻底脱产，只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