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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花宴
    日暮西沉, 衆人自胡馬院歸家。
    唐窈才?進侯府,就有?管事拿着請柬過來?,說雲州知州夫人邀她兩日後過府賞花。
    “知州夫人?”唐窈眉頭輕蹙。
    大晉各州知州每五到八年一換, 現任雲州知州夫人她應當沒見過。
    楊氏看了眼請柬, 提醒道:“雲州現任知州夫人姓蘇, 是中書令範公?的外甥女,在京呆過數年, 說不定?以往你們曾見過。”
    “範公??蘇夫人?”唐窈隐隐有?點印象,好像是曾見過。
    “既是故人相邀, 那便過去看看吧。”她?同意了邀請,讓管事娘子寫了回帖,表示會準時登門。
    她?留在雲州,遲早要跟雲州的衆命婦打?交道。
    這位知州夫人的邀請, 來?得正是時候。
    第二天, 郁棠興致勃勃還想?學騎馬, 唐窈要整理帶來?的行禮沒陪着出門, 便由郁清珣帶着他們去了胡馬院。
    第三天如是。
    到了第四天,唐窈跟二嫂楊氏前往知州府赴宴。
    知州夫人聽到下人通禀,笑着親自出來?迎接:“一朝睽違多年,再見夫人仍是仙姿玉貌,容顏姣姣, 可真是羞煞我等俗人也。”
    “數年不見,夫人豐姿淑美,光彩照人, 才?真是令人見之忘俗。”唐窈順着寒暄。
    兩人明明沒見過幾面, 卻好似相識已久,歡歡喜喜地一個道哪裏一個回謬贊, 便相邀着要往府內去。
    衆人還沒跨進府門,後方又陡然傳來?聲音。
    “唐窈?”
    要進府的衆人停住步子,詫異回首。
    就見一身?穿深綠華服的貴夫人,被丫鬟婆子簇擁着迎面走來?,眼睛看着唐窈,內裏有?着驕矜好奇:“昨日聽雪映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沒想?到今天還真就碰到了你。”
    那貴夫人柳眉纖細,說話間已經走到近前。
    “林夫人。”知州夫人笑着颔首招呼,悄然擋了過來?。
    楊氏在旁提醒:“這是梁雪映的長嫂,長定?伯世?子夫人,林半秋。”
    唐窈點頭,她?也認出來?人。
    雲州城就這麽大,顯貴世?家就這麽些?人,想?不認識都難。
    何況,這位跟她?自幼關系就不好。
    “我聽雪映說,你将你家那姑娘也從?京城帶了回來?,怎麽沒見她?跟你過來?赴宴?”林半秋笑着,眼睛往唐窈身?後掃了圈,又故作?好奇道:“我聽說你有?一雙兒女,你将小姑娘帶了來?,不知那小郎君是否也跟來?了雲州?”
    “不勞挂念。”唐窈平靜回複,“我的兒女自是都跟我。”
    “呀,都跟着你?你這是和離還是被……哈,我聽聞郁國公?僅有?一子,他若跟着你,那往後豈不是還得另娶另生?”林半秋仿似詫異,眼裏浮出笑意,“這可不大妙啊~”
    “哈,這天氣炎熱,其他人已經先在園裏賞荷了,我們也快些?進去。”知州夫人眼見氣氛不對,忙笑着插話進來?,隔在兩人中間,先邀唐窈入府。
    唐窈掃了眼林半秋,沒理她?地先跟知州夫人進了府。
    楊氏默契轉過來?,擋了想?跟上的林半秋,面上帶笑寒暄着:“林夫人今日來?得早啊,伺候的人還真多。”
    林半秋嘴角笑意淡了淡。
    衆人閑聊着,一路朝花園去。
    知州府的花園裏種了一池子蓮花,池子中心還有?一涼亭,涼亭兩側有?曲廊可供來?回賞花。
    唐窈等人過來?時,廊上已有?其他貴夫人說笑着賞荷。
    池中粉蓮綻放,綠荷搖曳,正是夏日好時光。
    知州夫人笑着将其他夫人太太,一一引見給唐窈,這裏有?跟唐窈自幼相識的舊友,也有?未曾見過的其他官宦夫人。
    衆人寒暄落座,聊起近期種種。
    宴上茶酒過三巡,氣氛輕松起來?,跟唐窈相熟的舊友聚在一起聊起舊時。
    林半秋坐在對面,單手端着青梅酒杯,柳葉細眉矜驕稍擡,忽地插話道:“說起來?啊,唐窈你帶着一雙兒女,将來?要是改嫁的話,要将兒女也帶過去嗎?這郁國公?能允許?”
    席上衆人一靜,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這等私密話題,哪能在大庭廣衆下詢問??這不誠心給人增加笑談嗎?
    何況,唐窈跟林半秋并非密友,問?這話不是關心,更像暗諷。
    唐窈擡眸輕輕掃過,不徐不疾地淺淡開口:“嫁過這世?上最出色的兒郎,再看其他人便都如魚目,改嫁給魚目的蠢事我做不來?,若是有?人能自比珍珠,我到也不是不能娶了。”
    “怎麽?你林家有?自比珍珠的好男兒,想?要我納了?”唐窈回問?。
    衆人再是一靜,旋即都笑了起來?。
    郁國公?龍章鳳姿,俊逸非凡,這世?上比他顏色好的男兒沒他有?權勢,比他有?權勢的……目前還是個九歲稚童。
    其他男兒跟他一比,可不就像是魚目嗎?
    林半秋一口氣堵在胸膛,端着夏日清酒的手的手背青筋明顯,臉上矜傲再也維持不住地轉冷。
    什麽娶了,什麽納了,這是說她?林家男兒哪怕入贅,她?唐窈都不要,只能當男妾做面首?
    “唐窈,你不要太過分!”林半秋冷聲輕叱,差點沒忍住将手裏酒杯砸爛。
    對面主客位坐着的唐窈語氣平淡,“我哪裏過分,不是你先疑問?的嗎?莫非你疑問?,不是要給我送男妾,而你林氏真有?适齡男兒可入贅我家?”
    “唐窈!”林半秋氣得倏然起身?。
    旁邊兩位貴夫人想?勸,又不好貿然牽扯進來?。
    林半秋昏了頭非要惹唐窈,她?們可沒有?。
    唐窈是誰?那是靖安侯掌上明珠,長寧侯唯一親妹,還是郁國公?未來?世?子的親娘,整個雲州城就沒有?比她?地位更高的女人。
    何況,她?看着溫婉柔順,好比江南女子,實?則出身?将門,自幼受寵,要比嬌縱,整個雲州城怕是沒人能比她?更嬌更縱,更恣意。
    “需要我提醒一聲,我乃太皇太後親封的一品淑國夫人,而你不過伯府世?子夫人,沒有?品階诰命,直呼吾名,乃以下犯上,你想?要受罰嗎?”唐窈擡眼看去,眸色平冷。
    林半秋話語梗在心頭,胸膛起伏得更明顯。
    知州夫人忙笑着插話,“淑國夫人莫氣,這賞花宴主在賞花閑談,林氏許是喝多了青梅酒,已然醉了,讓伯府娘子攙回去便是。”
    說話間,給林半秋身?後站着伺候的仆婦使了個眼色。
    那仆婦強笑着忙攙上去,“夫人可是醉了?我扶夫人下去醒醒酒。”
    林半秋氣不過,又不敢繼續相對,便半推半就地随着那仆婦退開去,等出了宴,聲音不高不低地傳過來?:“神氣什麽,不過是被郁國公?休了的棄婦!連孩子都被打?包送了回來?!”
    宴上聽到的衆人動作?一致地低頭品茗。
    唐窈斂眸靜氣,看不出喜怒。
    在其他人看來?,夫永遠淩駕于妻之上,就算她?說是自己不要郁清珣,別人也只會當她?嘴硬強辯。
    唐窈不禁有?些?走神。
    她?跟郁清珣之間差在哪兒?差在對方權勢比她?更甚,地位比她?更高?
    不止,若是沒有?父兄依靠,她?根本就沒有?權勢地位可言。
    她?并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權勢。
    唐窈垂眸看着茶杯,如凝脂白玉般的精致容顏顯出幾分淡漠清冷。
    旁邊坐着的楊氏冷哼了聲,揚聲不屑道:“能當明珠的某國公?還想?着入贅呢,她?林氏連進我侯府當面首的資格都沒,也配在這兒吠!”
    嗯?
    這話讓周圍夫人支起來?耳朵。
    入贅?某國公??真的假的?
    “咳,來?人,将新制的荷葉茶端上來?給諸位夫人品茗!”知州夫人輕咳着岔開話題,将那尴尬氣氛撇開,微笑向唐窈道:“先嘗嘗我這新制的荷葉茶,賞荷品茶,才?是人間趣事,其他雞犬之聲不過庶人爾。”
    “是也,今年夏日比往年熱,連荷花都開得比往年早……”其他夫人也笑着搭話。
    宴上氣氛恢複,衆人繼續賞荷閑聊。
    唐窈心不在焉地坐着,待宴會接近尾聲,便起身?告辭,知州夫人親自送唐窈與楊氏出府。
    衆人穿過花園,還沒走到正門,就見一群穿着紫袍或紅袍的高官臣公?,簇擁着一人相向而來?。
    那人穿着深色圓領袍,一手抱着一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另一手牽着一精致靈動的小姑娘,金冠束發,身?姿挺拔,一眼望去豐神如玉,俊逸天成,真真是好一俊雅美郎君。
    衆夫人停住步子,還驚訝想?着這人身?份。
    “阿娘!”對面那小姑娘已經掙開手,歡笑着朝唐窈撲來?。
    那小郎君也掙紮下地,軟糯糯地跟着撲來?。
    唐窈沒想?郁清珣會帶着兒女過來?,愣怔着接住撲來?的兩小人,郁棠已先叽喳開口,“阿爹說您來?這裏賞荷了,我也想?要摘荷葉看蓮花!”
    “我也想?~”郁桉跟着重複。
    郁清珣加快腳步走到近前,細聲解釋道:“棠棠和桉兒鬧着要來?尋你,我拗不過只能将他們帶來?,可有?打?擾?”
    “未有?。”唐窈搖了搖頭。
    “國公?爺來?得正是時候,我們正要回去呢,沒想?國公?爺竟親自來?接了。”楊氏笑着接話,平白有?些?揚眉吐氣。
    先前林半秋那話就像卡在喉間的痰,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盡惡心人。
    偏生她?們還沒法辯駁争論。
    “沒打?擾到就好。”郁清珣回着。
    唐窈還沒開口,又見郁清珣忽地低頭看來?。
    “你鞋上落了灰。”他說着,不待唐窈反應,已先蹲下身?去。
    周圍衆人愣怔住。
    郁清珣蹲下身?,單膝點地半跪在唐窈面前,輕柔又克制守禮地為她?拂去鞋上塵埃。
    唐窈沒想?他會這般。
    她?鞋面自是不髒的,對方不過是找這借口有?意捧她?。
    連堂堂郁國公?都願意蹲下身?為她?擦拭鞋面,其他人又安敢輕視小瞧?
    “你……”唐窈想?要開口。
    “好了。”那蹲下為她?輕拂鞋面的人站起身?,眸光望過來?,其內潋滟水光,一如舊日深情?,“我聽說若自比珍珠,可入贅嫁你,不知我可否為珍珠?”
    他聲音不高不低,透着溫柔眷念,十分真誠。
    周圍嘩然。
    唐窈也是怔了怔,目光看着他。
    那雙熟悉的桃花眼裏有?着她?熟悉的情?愫,比以往更為真切。
    她?愣怔了會兒,驟然回神。
    “國公?說笑。”唐窈往後退了步,秋水眸看着他,話語輕而柔:“國公?爺這般可讓我惶恐,是嫁過您後,其他兒郎于我才?如魚目,将來?哪怕遇到自比珍珠的人,也遠在您下,只配招納入贅,唯您…曾得我真心嫁予。”
    郁清珣心口像被什麽刺了下,酸澀與難受驟然湧上來?。
    ——唯您曾得我真心嫁予。
    他曾完完整整的得到過她?最熾熱真誠的心。
    唐窈眼裏似有?水霧,眸光還看着他,“我知您是愛我重我,才?有?此?言為我增勢,讓他們不要輕視于我,想?來?其他列如林氏者已經知道,不會再犯,國公?不必當真。”
    “唐窈先謝過國公?。”她?斂衽行了禮。
    是我不好,才?把你弄丢。
    郁清珣想?再開口,但知過猶不及,表現太過不好收場,彼此?會更為尴尬,再無退路。
    “我确是想?自比珍珠,奈何夫人不要。”他笑着,眉眼輕柔舒展,好似說這話真是一時玩趣。
    唐窈接過話語:“國公?尊貴,于我而言是明珠寶石,豈是尋常珍珠能比?我是氣不過那林氏,随口玩笑罷了,當不得真。”
    郁清珣心底歡喜,連眸光都亮了亮,面上笑容更甚,哪怕明知她?只是随口說說,甚至是暗回拒絕,可聽到這話還是喜歡。
    她?說我是明珠寶石,別人都比不過。
    兩人談笑自如,仿佛剛剛真的只是一個玩笑,随意便掠了過去。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連忙笑着搭話,“确是那林氏不懂規矩。”
    “是林氏亂吠在先……”
    衆人七嘴八舌掠過先前之事,心內又不可抑制地想?要探尋更多,奈何當事兩人笑容得體,情?緒并不外露。
    倒是郁棠郁桉茫然插話:“不摘荷葉看蓮花了嗎?”
    “這是別人種的愛花,不可随意摘取,回頭娘帶你去另外的地方摘荷葉。”唐窈牽過她?手,邊說邊往府外去。
    “哦?”郁棠茫然。
    郁桉更是懵懂。
    好在兩人都乖巧聽話,沒因為摘不到荷葉、看不到蓮花就生氣鬧騰。
    一群人簇擁着唐窈郁清珣,自知州府出來?,還沒告辭慢走,街道那頭又陡然傳來?馬蹄聲。
    “阿姐!”餘既成翻身?下馬過來?。
    “賞花宴可散了?”青年笑着靠近,俊容朗朗,眉目清隽,“我來?接你回家。”
    “散了,正要回去呢。”唐窈笑着答話,“不必特意過來?,我知道怎麽回去,何況還有?二嫂在。”
    “聽妹妹這話,我倒是有?些?嫌棄将軍了。”楊氏故作?惱怒,“竟也不知過來?接我。”
    她?說話間,視線劃過後頭其他官員命婦。
    其他人接到她?意思。
    先是郁國公?,後是餘校尉,前一位權位顯赫,後一位前途光明,想?笑話唐窈被人抛棄沒人要?先看看自己夫君比不比得過吧!
    衆人一邊感慨暗嘆,一邊悄悄看向郁清珣。
    但見那位郁國公?神色如常,嘴角甚至還勾着縷笑,正低頭跟兒子說着什麽,絲毫沒有?因為前妻跟別人相好而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