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竹发现自己的文下，评论最多的还是那群“阴间读者”，不过那群读者都是在自己更了好几章后才突然冒出来的。
因此前几章的评论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片空白，就连他的榜一大哥都是从后面才开始每章追评。
可就是这样，他居然在前几章的评论区发现了留言，清一色都是按爪，且一章不落，按爪时间还都在同一天。
而这留言好巧不巧，正是他先前留意过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看到还十分欣慰，给对方发了个小红包。
现在一回想才反应过来，这人按爪的时间正是那叫述悲的作者开文的头一天。
而从那天开始，那作者每更新一章，自己的文下便会提前一段时间多一个按爪的留言。
姜白竹试着点开这人的后台，果然，对方甚至没有收藏自己的小说。
那每天按爪也说的通了，想来是既不愿意给自己添收藏，又怕没收藏找不到“素材库”，这才一章不落的按爪。
不过这人倒是挺谨慎，没有用作者号来留言。
虽是如此，姜白竹还是注意到了他两个号的ip都在锦城。
嚯！倒还挺近的。
这边群里看他半天没消息，有人忍不住艾特了他。
「轮回司.泰媪」：@「白竹道长」大大……你没事吧？
「阴鬼使.日游巡」：大大不会被打击到了吧？
「拘魂使.谢必安」：大大别难过，我们举报他！
姜白竹叹了口气。
「白竹道长」：他避开了平台规则，这种举报不作数的。
「轮回司.泰媪」：岂有此理！抄了就是抄了，还得平台来定吗？
「阴鬼使.夜游巡」：岂有此理！
「拘魂使.范无咎」：岂有此理！
群里众人纷纷大叫不公，有人安慰他，有人提议先举报试试，离谱的是有人建议直接把这人揪去地府罚恶司等着入畜牲道。
姜白竹一时又是感动又是无语。
他这群“阴间读者”虽是聒噪是聒噪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提供情绪价值的。
不过他其实也没打算举报对方，想着反正现在自己也没写多少章，要不先停更一段时间，等那人更新的差不多了再继续。
结果刚一提出，就遭到了群里的一致反对。
有人甚至祭出了王牌——
「轮回司.泰媪」：@「酆都大帝」不好啦！大大的文被抄袭，伤心欲绝要停更啦！
姜白竹：……
他只是有些膈应，伤心欲绝倒不至于。
他都没说上话，被艾特的人就跳了出来。
「酆都大帝」：谁敢抄他的文？
姜白竹：……
好霸道，不愧是“地府头头”。
“霸总”一发言，群里安静瞬间，下一刻便开始告起状来。
「轮回司.泰媪」：报告老大，请看【转发链接http//sbcxg……】
「拘魂使.牛头」：老大！这人太嚣张了！
「拘魂使.马面」：是呀是呀，他以为没人发现，还偷摸的来大大文下评论，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拘魂使.谢必安」：我们已经锁定位置了，今晚我和老黑要去那片干活，怎么也得让他长长教训。
「拘魂使.范无咎」：嗯。
「拘魂使.牛头」：嘿！那不得算上我老牛一个！
「妖冥使.鸟嘴」：还有我还有我！
「妖冥使.豹尾」：我也去。
姜白竹看着群里的中二发言，一时哭笑不得。
「白竹道长」：没事的，就停更一段时间，我先存稿，等他更的差不多了再发文。
「酆都大帝」：不行！
姜白竹：……
「轮回司.泰媪」：这样吧大大，你最近就少更点，榜单字数更够了就行，慢慢收集证据，大家都想想办法，说不定那人知道自己被揭穿了就不敢抄了呢！
姜白竹想了想，也觉得在理，停更也不是办法，他总不能一直不写文，毕竟他也不能保证那人抄了他一篇文，还会不会再抄他第二篇。
群里众人都对此表示赞同。
「酆都大帝」：大大快去码字吧。
「白竹道长」：……
「酆都大帝」：别停更哦（微笑jpg）
「白竹道长」：……
姜白竹看着那个微笑的表情包，不知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他摇了摇头，这时先前预约的快递小哥来了。
他把装了符的信封交给了对方，付了邮费后又接到了师兄的电话。
师兄那头十分嘈杂：“小白竹啊，想我没？”
姜白竹翻了个白眼：“想，怎么不想，这不才给你寄了符还债。”
师兄笑声爽朗：“呀！这回怎么这么快就画好啦？我都以为要拖到过年呢。”
姜白竹才不会给他说这批符的由来：“我那不是天天惦记着你，紧赶慢赶的才画完了。”
师兄哈哈一笑：“那敢情好呀，我这也有活正想介绍给你呢！”
姜白竹来了兴趣：“什么活？”
师兄卖了个关子：“你知道井泉神吧？”
姜白竹想了想：“井泉龙王？”
师兄道：“没错，就是井泉龙王，这回我们观里接了个祭祀井神的单子，到时候你一起去，报酬我们四六分。”
姜白竹：“可以啊，那你四我六？”
师兄哼了声：“好小子，口气挺大哈，你四我六。”
姜白竹：“不行，五五。”
师兄这回沉默了会才道：“五五就五五！”
挂断前姜白竹还听他嘟囔：“真是掉钱眼子里了，一点同门爱都没有。”
姜白竹才不管什么同门不同门，他只知道师兄的钱不赚白不赚。
他算了算日子，二月二龙抬头，正是祭祀井神的日子，现在离春节都还有几天，时间还宽裕的很。
听师兄说请他们去的村子自古就是靠井水而生，故而年年都要祭井龙王，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用水充足。
往年都是村里人自己简单地办一办，今年却也不知怎么了，花了大价钱来请了道士登门操办。
说来近些年好像除了各地宫观庙宇组织祭祀典礼，极少有大规模自发性的祭祀活动了。
所以这样的单子可不常有，想来也会更加热闹些。
姜白竹被师兄的电话一打岔，就忘了先前答应更新的事，第二天记起时都已经是晚上了。
他看群聊没动静，点开才想起自己昨天开了免打扰。
难怪今天一天除了榜一大的留言和几个读者的评论，他后台都没收到什么通知。
群消息一堆未读，他还当是在催更，结果一看，居然又是些迷惑发言——
「拘魂使.牛头」：那小子胆小的很，一看到我原身就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拘魂使.马面」：夸张了哈老牛，明明是看到我小马哥的原身才被吓尿的。
「轮回司.泰媪」：哥几个吓归吓，别违规操作了哈，把人吓死了得扣工资的。
「十殿.宋帝王」：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人命开玩笑。
「十殿.楚江王」：好文采！
姜白竹：……
他看的直乐，虽然不知道群里一天天的都在聊些什么，就觉得自己这群读者似乎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幻想成了地府的鬼，有意思的很。
姜白竹不紧不慢地码了两千字，卡着零点传了上去。
码完他顺带看了眼那个叫述悲的作者的文，发现他请了假。
看来是没的抄了。
姜白竹这边没当回事，第二天一早却是被手机后台的提示音叫醒。
他迷迷糊糊点开一看，发现自己评论区被一群眼生的ID“攻占”了。
「阿里巴子」：我还当写的有多好，就这文笔也配我们大大抄袭？
「快乐的大汉堡」：谁给你的胆子举报的呀？hyb逮谁咬谁吗？
「该账号不存在」：这个点击率，这评论数，和收藏一对比，很明显有问题了好吧。
「幼稚园」：写的这么拉，早点完结吧！
「垚垚垚垚」：踩一脚。
……
姜白竹还迷糊着，没翻几条就见有人发来私信。
「喻」：没事的，别管他们。
姜白竹醒了醒神，去群里看了看，果然发现群里正在说这事。
翻了好长一段，他才弄清楚事情的缘由。
原来是今早凌晨，那个叫述悲的作者在平台上哭诉，说自己被人污蔑抄袭，还被人恶意举报，导致无心写文，着重讲了自己构思的不容易，又说对方是新人，连抄袭和撞梗都分不清，一再强调自己没有抄袭，最后不忘带上了自己文章被举报失败的链接，又隐晦地点出了举报自己的人居心不良。
互联网时代，想查什么自然简单的很。
很快便有人在网上扒出了姜白竹的文。
有理智的选择旁观，但不少述悲的书粉都因为他的断更冲昏了头脑。
很快便攻陷了姜白竹的评论区，一群人仿佛蝗虫过境。
姜白竹看着群里义愤填膺的“阴间读者们”，松了口气，好在他们只是在群里闹，没有真的在评论区和那群人对骂。
他的读者还是很有素质的。
可姜白竹不知道的是，他的读者不是素质高，不和人对骂，而是空有骂架之心，没有对战的平台。
一场单方面的骂战就这么持续了三天。
姜白竹照常更新，没有被评论区的恶评影响，另一边述悲也重新开始更文。
这一回姜白竹特别关注了下对方更新的章节。
本以为经过这次之后，对方先前在平台上那么硬气地表明自己没有抄袭，之后更的内容多少也会避开雷同的点。
结果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不仅没有避开，还再次嚣张的在文中套用了他的情节。
姜白竹是真被气笑了，有些佩服对方的心理素质。
这回不仅是他看了出来，有几个细心的读者也在评论区提了一嘴。
「小小辉辉」：别说，这章好几处我还真在另一本上看过。
「幻想未来」：前面几章也是啊，我一直想说来着，一两个地方像没啥，好几处雷同就真有点不正常了吧？
这两条的留言很快被述悲的书粉压了下去。
有人嘲讽他俩是红眼病同伙，还有人建议作者直接删评。
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
姜白竹看的直头大，关掉了对方的文。
他回了榜一大哥一个微笑，又去安慰群里的读者们。
下来就开始了解抄袭举报的流程，虽然他是不想掺和进这些麻烦事的，但要是能一劳永逸也是好的。
听说鉴抄还得做什么调色盘，他哪会这个，就去网上挨个找，小姜道长难得的碰上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简直忙得团团转。
谁知他这边调色盘还没搞定，那头原本还气焰嚣张的述悲书粉却又莫名其妙地过来道歉了。
「快乐的大汉堡」：大大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呜呜呜！
「幼稚园」：滑跪rz。
「阿里巴子」：大大对不起！我收回之前的话，大大的文还是很有意思的！
姜白竹：？
他被这些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搞的有些不适应。
直觉应该是述悲那又发了什么。
果不其然，他点开平台论坛，置顶便是一条述悲的致歉声明。
「述悲」：本人述悲，在这里诚恳地对@「白竹道长」道歉，请原谅我先前的融梗抄袭行为，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承诺会将融梗雷同的地方全部改正，希望能得到大大的原谅。
姜白竹皱眉，搞不懂对方又在做什么。
群里的“阴间读者”们对此倒是喜闻乐见，纷纷发来贺电。
「轮回司.泰媪」：喜大普奔！
「十殿.宋帝王」：恭喜。
「阴鬼使.夜游巡」：嘿嘿，收工回府～
「拘魂使.谢必安」：干得漂亮@「阴鬼使.夜游巡」。
「阴鬼使.夜游巡」：你也不赖@「拘魂使.谢必安」
「酆都大帝」：不错。
姜白竹无视了他们的奇怪发言，反正这么久他也发现了，自己的读者都不太正常。
他给榜一大哥发了个消息。
「白竹道长」：没事啦，那个人道歉了！
榜一大哥很快回了消息。
「喻」：撒花jpg。
「喻」：记得更新。
姜白竹：……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姜白竹的文没受到什么影响，倒是因此小火了一把，评论区越来越多的正常ID让他看的眼花缭乱。
不过奇怪的是，依然没有一个正常ID加群。
好像他的群从集齐一个“地府行政系统”后就再没进过新人了。
姜白竹想着要不再建个新群，就叫“阳间读者群”好了。
可找来找去他都没看到建群的地方，回头再翻当初的通知邮件，发现邮件只能保存30天，早就打不开了。
他的想法只能作罢。
而他不知道的是，屏幕的另一边，有人看着他文章猛涨的收藏和一片和谐的评论区，恨得咬牙切齿。
……
述悲是个在校大学生，因为性格内向，极少和同龄人交谈，大多数时候都是独处。
也不是没有人和他接触过，但了解了一段都觉得他这个人不大好相处，渐渐的也就没了联系。
对此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时常愤愤不平，觉得都是他们的问题，那些人都看不起自己。
好在写小说让他的情绪得到了发泄。
奈何文笔不行，小说始终没有起色。
开始他也是想努力提升文笔的，可无奈没有这个天赋，于是他常年在平台上搜罗各种好文，试图学到些精髓。
渐渐的就变了味道，学习变成了模仿，模仿变成了抄袭。
一开始他还有些拘谨，只是小小的借鉴一些灵感，后面胆子大了，有了经验，就开始琢磨怎么把别人有意思的文变成自己写的。
他发现平台对抄袭和雷同的判定十分局限，于是便试着将抄来的情节或句子拆分，融到自己的文中。
这样写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流量，很快他的第一本书就有了上千收藏。
有了第一本书的经验，他第二本“抄”的更加得心应手了。
他盯上了刚上榜不久的一篇新文，他看这篇文收藏虽然多，评论却没几个，只当是对方买了数据。
他拆文有个习惯，只评论不点收藏，这也是怕被人顺藤摸瓜找到，同时也是不想给对方带来流量，他只用在要抄的章节评论，下一次就能直接点进来找自己想要的内容。
拆文时还念叨这人哪儿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灵感，什么妖啊鬼啊写的像真的一样。
他又没接触过这些，也不敢写的太内行，就把对方文里他觉得有意思的点都扒了一遍。
像什么猫毛做钥匙扣啊，他就觉得很有意思，不仅能写猫毛做饰品，还能写用猫毛做个窝，这不就是灵感了！
又像是什么主角做法事，他不敢照抄，但他可以把主角写成反派，再把法事内容一笔带过。
还有主角得到了一把玉雕的笔，他看对方写了许多对笔的描述，他刚好也想写类似的，索性就把对方的一句拆开分成两段，这段提一句“莹润透亮”那段带一下“通体由青玉制成”……
对了，还不能写“青玉”，换成红黄蓝都行，这样不仅能凑字数，还能避免被平台判定雷同。
他得意地码完一章，看着日渐上涨的收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不过好景不长，他再登录平台时就收到了被举报的通知，开始只有一条，他还没当回事，毕竟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最后也都是无事发生。
他照常把扒来的文东拼西凑，码完字就准备上传，结果突然后台弹出好几条消息，这一看他就慌了。
居然一连串的都是被举报通知。
他被发现了吗？
不可能啊，对方那么糊，他扒了这么久也没看到几个评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举报？
难道是之前的那篇文？
也不对呀，那篇文的作者举报失败后早就退圈不更了。
他心头打鼓，点开通知，发现果然是举报他新文抄袭的，对方不仅列出了他抄袭的每一个细节，还细致到了每一章每一个段落以及拆分后的标点符号。
可他看到这里却是舒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珠，他知道对方的举报不会成功。
平台的规定是连续重复25个字以上才算雷同，他每一章都很谨慎的做了断句，所以连雷同都算不上，又哪儿来的抄袭。
他越想越得意，眼珠一转，觉得要给那举报的作者一个教训，索性挂上了请假条。
正好那人这几天没有更新，多半是在忙着举报他。
哈！太天真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通知便下来了——平台判定抄袭不成立。
他冷笑着把通知链接发到了论坛里，又大肆表演了一番，哭诉自己的无辜。
这一操作自然是让不明缘由的读者大为心疼，纷纷上阵替他鸣不平。
他看着因此猛涨的收藏，只觉得大为畅快。
他以为有了这次的“营销”，自己的文马上就要大火了。
可自那天之后，夜里不知怎么，就总会梦到一些奇异又骇人的东西，张牙舞爪喊着的让他道歉。
他在梦中被吓的不清，醒来觉得是看了太多那个小糊文作者的文，产生后遗症了。
可他又舍不得断更，于是那作者每更一章，他就继续扒一章。
终于有一天他的梦成了“现实”，一个面如黑漆的鬼扯着他的头发要将他的天灵盖剥开，另一个身穿白衣、头戴高帽的男鬼则笑眯眯阴恻恻地道：“你偷盗他人之物，还造谣枉生事端，该入地府畜牲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骤然惊醒，只觉梦中所经历的事记忆犹新。
好在是梦，他长出口气。
可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开始日日梦见不同的“鬼”，无一不是说他偷盗、造谣，他简直心力憔悴，连着几天觉都没敢睡，更没了扒文码字的心思。
最后终于是熬不过了，他哆嗦着在梦中对那群“鬼”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干这些事了！放过我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白衣鬼苍白的脸上扬起“和善”的微笑：“该跟谁道歉你心知肚明。”
他直到醒来时脑子里都是这句话，如同被当头棒喝一般，面色惨白的打开了论坛，抖着手开始打字。
果然，他道歉之后就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些鬼怪。
可他的文以及他本人的评价却是因此一落千丈。
他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盯着屏幕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