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心修不定。”

    他放于桌上的指尖缓缓用?力,指骨修长,透着玉石一般的冷白:[因为,我心有?愧。]

    这?熟悉的“有?愧”二字,便?又叫苏淼淼忍不住的想?起了?上次在三清殿内听到的心声。

    因为对她心存算计,所以有?愧。

    还有?这?桌上的净心神咒,苏淼淼先?前来稽山的路上,也曾经听元太子在心中默念过好几次,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是什么。

    可见人做了?亏心事,是会亏心的,还需要一次次诵默咒文,才能安定心神。

    知道赵怀芥自个也觉惭愧,虽然心底里还是难免介意?,但苏淼淼还是觉着舒服了?许多。

    罢了?,说打底,元太子到现在谋划她的婚事,都还只是心里的打算呢,言行上,还并没有?当真欺哄过她。

    便?是当真做了?,他知道心中有?愧,也没有?打算伤害过公主府与母亲,总比箫予衡那样的忘恩负义好到了?不知哪里去。

    说到底,她也是有?私心的不是吗?

    这?么想?着,苏淼淼心境愈发平和了?几分,加上桌上的字迹,叫她好容易找到了?能够搭得上话的话茬,便?也真心赞了?一句:“表兄的字写得好,一看就是自幼练过的。”

    转瞬的凝滞之后,赵怀芥的面色也恢复了?平素的疏淡:“我听闻,你习行书,也颇有?所成。”

    说着,心声还又疑惑了?一句:[方才似乎气恼,现在又好了?些。]

    被发觉的苏淼淼有?些心虚的撇过头,只当不知道,只是继续接着书法的话头道:“我不成,也就好好学了?四年功夫,上个月里撂下,就再也没动过笔,肯定又退步许多。”

    赵怀芥看着她:“四年光阴亦不易,为何?忽然停了?笔?”

    为什么?

    苏淼淼想?起旧事,下意?识的按了?按心口?:“因为给萧予衡写贺他新宅的四条屏,心里难受,便?连笔墨带字帖都一并扔了?。”

    她发觉现在提起箫予衡,心里仍旧会有?些难过怅然,只是不像刚刚听到天音时尖锐,换成了?隐隐的闷痛。

    怔愣间,苏淼淼手上,忽的被赵怀芥塞进了?圆润的笔杆。

    赵怀芥仪范清冷,几乎看不出?是在安慰:“试一试,不论原本是为了?什么,自己一日日练下的本事,不会那么快丢。”

    苏淼淼回神,低头看了?看手中竹笔,顿了?顿,便?也当真挺直腰杆,手腕轻点,缓缓落下了?第?一笔痕迹。

    还是她上次认真写过的四条屏里的贺词——

    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

    没有?合香净手,没有?那些添几滴水,用?什么墨的琐碎讲究,就是临时起意?,蘸了?清水,写在粗糙的石桌。

    但不知为何?,苏淼淼却只觉这?几个字,比她在家中书房千斟万酌,来来回回试过多少次写下的四条屏,还更加得心应手,行云流水般顺畅。

    赵怀芥也赞了?一句:“字好,寓意?也好。”

    说着,他心中还又凉凉补了?一声:[还好这?样好的字,没有?赠给箫予衡……]

    这?句心声叫苏淼淼听得好笑。

    她嘴角抬了?抬后,又想?到什么一般,搁了?笔,抿唇反驳:“比平时写的好些,但比起自幼习字之人,就不过平平。”

    “说寓意?,也不过就是寻常的吉利话,俗气得很,不如旁人饱读诗书,聪慧多才,什么诗文典故都是信手拈来,送出?去,旁人也不喜欢。”

    她想?起了?当初箫予衡在玉雨台上,说她“东施效颦”的心声。

    那时的震惊与难过太过深刻,深刻到即便?已?苏淼淼的豁达干脆,都在心里埋下了?一分动摇的种?子。

    说到底,在这?个世界里,她不是主角,只是厚颜痴缠的女配。

    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陈昂喜欢姐姐,血脉相连的父亲也更看重长女,箫予衡与赵怀芥更不必提,即便?有?心接近,也只是因为算计。

    除了?生身母亲,所有?人喜欢的人都不是她,这?是不是也说明,她实际并没有?那么好,不配叫人让喜欢?

    “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未必有?智慧。”

    苏淼淼抬起头,便?看见赵怀芥一双桃花眸深邃如渊,满是真心与澄澈:“你聪慧伶俐,真心赤诚,旁人难及万一,你很不该这?般看轻自己。”

    他的清冽声音,如同山间汩汩涌过的清泉,沁凉清润。

    这?样的澄澈与清润,便?也叫苏淼淼隐隐的低落与黯然,都如遇上了?温水的积雪,一点点的消融,一并化成了?爽冽涌动的春泉。

    她不是过来虚情假意?的吗?怎的三言两语,倒叫他哄得当真打心底欢喜了?起来!

    苏淼淼面颊红润,抚着心口?,却又忍不住瞪了?一眼?面前的萧疏身形。

    不愧是故事里大反派,太狡猾了?!

    第46章

    “陛下一路顺风。”

    蓬莱宫外, 苏淼淼身着墨色襦裙,大红的丝带束发,配以指腹大小的一套珠花装饰, 盈盈下?拜,嗓音清甜。

    延平帝立于阶下?,却摇着头:“怎的又叫陛下?”

    苏淼淼闻言抬头, 也果真笑着改了口:“舅舅路上慢些!”

    小?姑娘双颊红润,笑靥如花, 一双眸子闪亮如星, 鲜活的喜人。

    [怎么的宫中就没生下?这样伶俐的公主,实在可惜……]

    延平帝看见她这模样便觉喜人, 感叹之后, 又故意?逗了?一句:“你还要等怀芥一起?不如和舅舅一起回京, 公主府也别去了?,朕在宫里给你收拾出一处宫室住!”

    苏淼淼笑眯眯的:“舅舅现在才哄我可迟了?些, 我都快及笄了?,没那样好骗啦。”

    延平帝哈哈大笑:“好, 待你及笄, 朕为你备一份大礼!”

    一番言笑后, 长公主上前送行,苏驸马也说了?几句朝中政务要紧, 不好再多耽搁。

    箫予衡立在一旁,也低头恭敬道:“父皇放心?,明烈皇后入陵在即,待宫中备好牺牲祭祀, 儿臣再亲自来接姑母堂兄回去。”

    虽说赵皇后入皇陵的棺椁内只是?衣冠,但也是?先帝后正经合葬, 赵怀芥身为人子,自然也要到场祭祀。

    届时主人走了?,苏淼淼母女三个总不能自个留在蓬莱宫,必是?要一并回京的。

    延平帝点头,神色淡淡:“算起来大军再有半月便该到北境,又添了?明烈皇后祭祀,领着两厢差事,也是?难为了?你。”

    箫予衡神色谦恭:“儿臣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

    苏淼淼飞快的扫了?他一眼。

    她从前只是?知道陛下?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