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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斑斓多姿的架子煙火一盞一盞地綻開,照亮了整座院子。
    煙火折射而下的光影斜斜掠過身側女子的臉頰,忽明忽暗,女子驚豔的神情中閃爍着煙火落下時的斑駁光影,沈聿白的心跳倏爾漏了一拍。
    他思緒中閃過不久前她道出的話語,品着話語中的意?思須臾,下意?識地挑了挑眉。
    檐下的八角燈籠也被投上了煙火的顏色,煙火中閃過略顯眼熟的玉佩之姿時,秦桢側眸看?向站在?身側人,隔着絢麗煙火,沈聿白的目光似乎要比煙火溫度要來得灼熱,灼得她雙頰微熱。
    灼燙的目光投射,她雙頰上的熱氣悄然?暈開,粉嫩之色蔓延到耳垂。
    秦桢故作沒有看?到般若無其事地看?向悄然?謝幕的架子煙火處,她入府後才得知,工匠們之所以會挑着煙火來?到國公府,是沈聿白命人尋他們來?的,道:“我很喜歡。”
    話音落下,中場謝幕的煙火再次綻開。
    聞聲而來?的喬氏攜着田嬷嬷等人靜站于廊亭廊下,主仆幾人都沒出聲,靜靜地望着不遠處已經多年未見的一幕,田嬷嬷等人疑惑之餘又不由得欣喜,尋思着空落多年的宣晖園,好似又要迎回它的女主人。
    看?着兩人長大的田嬷嬷笑得尤為燦爛,餘光觑見喬氏沉靜神色間的擔憂,她臉上的笑也?随之淡了幾分?,揮手散去了跟在?身後的丫鬟們,“夫人是在?擔心桢姑娘。”
    喬氏聞言不作聲,也?沒有否認。
    直到院中煙火謝幕工匠們上前擡下架子,她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靜默須臾方?才繼續向前走。
    田嬷嬷提着燈籠跟在?身後,走到雙叉路口處時,只見夫人拐向了另一處徑路,而這條徑路通往的院落,如今只有鶴園有人居住。
    夜幕漸深,與沈聿白道別後,秦桢回到鶴園。
    不說是聞夕,就?連與她少有接觸的灑水丫鬟都能?感受到她步伐中的雀躍,心情看?上去也?甚是愉悅。
    守在?檐下踮腳眺望的丫鬟睨見院中的身影,回頭看?了眼身後小?跑到秦桢跟前,微微福身,道:“姑娘,夫人來?了。”
    秦桢微怔,挑眸越過丫鬟落向卧閣窗棂,這才看?見映在?微阖窗棂上的倒影,邊邁開步伐往裏走邊問:“姨母什麽時候來?的?”
    “一刻鐘前。”丫鬟回話。
    秦桢步履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凝着窗棂上的倒影,心底大概猜出姨母是為何而來?。
    想來?,她是看?到了院中的架子燭火,也?看?到了并?肩而立的自己與沈聿白。
    秦桢踏入卧閣,只見姨母坐在?紅木圓桌案前,微微擡起的手心中落着形狀怪異的玉佩,是她今早取出相看?時沒有收回去,丫鬟們也?沒有亂動她的東西,就?這麽擺在?桌案前,也?被前來?尋她的姨母看?到。
    “姨母。”
    喬氏聽聞聲響,眸光不疾不徐地往上挑起,向她招了招手,話中有話地問:“誰人制的玉佩,如此之糟蹋璞玉。”
    秦桢沒有錯過她語氣中一閃而過的揶揄,嗔道:“姨母都猜到了,何故又來?問我。”
    多年不見她這番害羞的模樣,喬氏沉下的心情不知不覺間漾起了幾分?,動作輕柔地将玉佩放回匣盒中,“前些日子聽你姨夫提起聿白常常走動蘇府,我還不以為意?,以為他只是因為你喜歡玉石才前去讨教幾番,沒想到他是學雕刻去了。”
    她眼神嫌棄地看?了道匣盒中不倫不類的玉佩,啧了聲,“還雕刻成如此模樣,我要是蘇琛就?将他逐出去,莫要敗壞師門。”
    秦桢哧地一笑,探身拿過玉佩,神情專注地前後打?量着它的模樣,薄唇微揚,頗為理解地道:“初學者,已經着實?不易了。”
    雖然?她當年第?一次上手雕刻玉石時,也?沒有刻出如此慘不忍睹的玉飾,要不是忽而想起留在?宣晖園中的畫卷,是萬萬想不到眼前的玉佩和畫卷中的草案是同一樣事物。
    “你就?替他說話吧。”喬氏眸光掃過她手中的玉佩,又瞥向她漾起笑意?的笑靥,掀起茶盞蓋子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水,佯裝不經心地問道:“和好了?”
    已有心理準備的秦桢聞言微微搖頭,又颔了颔首,別說是喬氏,就?連她也?不知該如何準确地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
    “算是和好,又不算和好。”
    若是放下前塵往事,給彼此之間一個機會若是稱得上和好,那就?是和好。
    她說得不明不白,喬氏卻聽明白了,眸中的笑意?漸漸淡去,沉默良久,問道:“桢桢,姨母想知道,你是心動,還是愧疚。”
    悄然?落下的話語意?味深長,秦桢凝着手中的玉佩多時,微啓的唇瓣許久都沒有溢出片縷聲響。
    喬氏看?在?眼裏急在?心中,可又不好表現出來?,遲遲沒有等到她的回話,心底嘆了聲氣,“你和聿白是兄妹,他出手相救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何況他曾愧對于你,也?斷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你陷入困境中,作壁上觀。”
    “不論是六載前亦或是現在?,我都希望你是聽從心底的喜歡而與他交好,而不是他救下你後,你心中有所愧疚而去滿足他的私欲。”喬氏定定地凝着垂眸的侄女,思忖幾息,又道:“你若是不喜歡聿白,姨母有得是辦法替你解決當下的事情,讓你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兒。”
    喬氏不是不心疼自家兒子,而是打?心底裏覺得愧對于秦桢,如今看?着燭火掠過臉龐的小?丫頭,心中也?不好受,仿佛她前往秦家大房院中領回不過是昨日的事情,可算下來?也?已經有十多年之久。
    領着秦桢回國公府,喬氏翌日就?前往瑤山對義姐許下承諾,會替她照顧好她的女兒,視如己出。
    如果說最初對秦桢好是因為許下的承諾,後來?也?是真心疼愛年歲雖小?卻很是懂事的小?丫頭,由衷地希望她不要這麽懂事,希望她能?夠有自己的小?脾氣。
    喬氏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懊惱之中,但凡當初能?夠不顧秦桢的意?願,堅決地否決秦桢與沈聿白的婚事,她就?不會被南牆撞得頭破血流。
    他們重逢的這段時日來?,喬氏嘴上不說實?際也?在?觀察着他們,也?能?夠看?清自家兒子眼眸中日漸升起的欣喜,及那顆時時藏不住的心思,他不曾與其他女子有過感情,處理起與秦桢的事情時冒冒失失,全?然?沒有平日中勝券在?握的模樣。
    可是也?正是如此,喬氏也?更加憂慮。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要是這份動心來?得再早些,那就?好了,而不是如今才跌跌撞撞地闖入,搖擺着秦桢的內心。
    “姨母希望你開心自在?的,遵循內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被我,或是被萦繞在?心底的愧疚絆住了腳。”
    淡淡的語氣如同袅袅炊煙,慢慢地融入微風之中穿過層層疊疊的阻礙,一下一下地敲擊着秦桢的心房,道道敲擊不痛,是雀躍而又令人滿足幸福的力道,漾得她返紅的眼眶微微濕潤。
    言語時,嗓音也?凝了半響方?才落出響音。
    “今夜您看?到我和他站在?一起,那時的我心中是雀躍的,也?很是愉悅。”秦桢擡手擦去姨母眼角禁不住溢出的水光,道:“離開國公府的三年,我也?沒有過得特別難捱,後來?的日日夜夜我都是歡喜的,只是……”
    她頓了頓,沉默半響,“只是那樣的歡喜,與今夜的歡喜是不同的。”
    就?算是到了今日,重新踏入了同一條河流之中,秦桢也?不覺得曾經的三年是白白浪費的無用功,獨自生活的這三年中,她漸漸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會去想的事情。
    與其去追逐求而不得的事物,不如将心思落在?自己的身上,如同打?磨玉石般抛光,變成更好更耀眼的自己。
    “對他的愧疚是有,但這份愧疚不是促使我選擇他的理由。”秦桢抿了抿唇,本不想将山中的事情告訴喬氏讓她擔心,可如今好似不說又會讓她陷入另一種憂愁之中,思忖須臾,還是道:“失蹤的那幾日,我的記憶曾經有短暫的缺失,我忘記了我是誰,也?忘記了他是誰。”
    聞言,喬氏神色霎時凜起,在?此之前她對這事一無所知,“是傷到了頭嗎?你怎麽不早說,現在?就?尋胡大夫來?給你——”
    “已經大好了。”秦桢邊說邊攔住欲要喚來?田嬷嬷去尋胡大夫的喬氏,停頓少頃,又說回了适才的話題,“但其實?在?很短很短的幾日中,記憶全?無的我又對他起了好感。”
    喬氏上下打?量着她的額頭多時,确定真的是恢複後忽而懸起的心才落回了實?處,又睨見她神色間的歡喜,心中的憂慮也?散了幾分?,随之而來?的是淡淡的慶幸,慶幸她尋到想要的幸福,“只要你覺得歡喜那就?好。”
    秦桢笑着颔了颔首。
    說到這兒她眸光掠過窗棂,清澈瞳孔中映着模模糊糊的院中景色,稍顯狐疑地回眸看?向這三年時不時會去院中小?坐的姨母,不解地問:“您不覺得我的小?院與鶴園很像嗎?”
    起身取來?木梳的喬氏聞言揚唇笑了笑,知道她在?困惑什麽,“你院中的池塘還未搭起時,我就?看?出了它們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
    秦桢離開國公府的年歲中,她不僅僅會去宣晖園,偶爾也?會來?鶴園中小?坐,是以當秦桢那座獨居院落成型之時她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只是一直不說罷了。
    “不過就?算是知道,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喬氏拆下她頭上的簪子,與年幼時那般替她梳着烏黑秀發,“我那時覺得,既然?已經有了另一個‘鶴園’,又何必讓這個鶴園留住你。”
    秦桢聞言,眼眸又熱了幾息。
    她仰頭忍住在?眼眶中打?轉欲要落下的水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語的暖意?,很難去言說這一刻的心思。
    很多時候秦桢都覺得自己年少時刻的不幸中又帶着別人豔羨的幸。
    雙親的驟然?離世讓她成為了孤女,這是不幸。
    而姨母的出現,是她不幸中的幸運。
    十一歲的那年冬日,喬氏忽而出現在?秦桢眼前時那是她們的第?二次相見,彼時的她并?不清楚跟着眼前被她喚做姨母的人領走後将過着怎樣的時日,可是再壞,也?不會壞過待在?秦家大房的日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是她幸運的開始。
    嫁給沈聿白前,秦桢度過了平靜而又備受寵愛的五年。
    如果沒有那場忽如其來?的意?外,令她陷入困境的三年,可能?她與沈聿白不會走到一起,而是帶着心中的喜歡走向另一個人,過着全?然?未知的日子,想來?也?不會過得那般痛苦難捱。
    這一夜,秦桢做了個很美很美的夢。
    夢到了盛大煙火下,她站在?姨母的身側。
    而另一邊,是沈聿白的身影。
    夢醒後,秦桢想起夢中的場景時,仍然?覺得确幸。
    翌日的清晨,不似昨日那般煙雨綿綿,初升的朝陽懶洋洋地擡起了頭。
    周琬來?時,秦桢正在?側院尋着合适的玉石。
    “不好好歇着,又在?做些什麽呢。”
    神情專注挑選玉石的她忽而聽到好友頗為不悅的嗓音,身影倏地顫了下,手心捂着胸口神思未定地看?向她,“吓死我了,走路怎麽都沒有聲音。”
    聽秦桢這麽說周琬氣得笑出了聲,指尖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手背,道:“我可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是誰太過于專注了沒有聽到我走過來?,還要反過來?怪我走路沒有聲音。”
    她忍不住走上前看?了眼看?不出所以然?的玉石,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閨中密友可是名聲赫赫的祁洲,“又準備刻什麽豔驚四座的玉雕呢。”
    “只是刻個玉佩而已。”秦桢翻出被人放在?箱子深處的玉石,是三載前幾近轉手的那塊玉石,看?着色澤明亮且大小?正好合适的玉石,她笑着瞥了眼聞夕早早去宣晖園中取來?的畫卷,道:“算個回禮?”
    “回誰?”周琬循着她的目光看?向畫卷,注意?力頓時被畫卷中的玉佩樣式吸引,寥寥幾筆中,于雲層展翅高飛的仙鶴栩栩如生,正要開口詢問時又看?到秦桢掀開壓在?畫卷邊緣的匣盒。
    看?到匣子中的玉佩時,周琬啞然?無聲,嘴角張了好半響,忍不住道:“如果它不是圓的,我都看?不出來?它是塊玉佩。”
    秦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沈聿白刻的。”
    周琬:“……”
    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不過看?此情形,她忽而意?識到被忽略的事情,若有所思地盤問:“你們倆有情況,他在?追求你送你親手打?磨的玉佩不奇怪,奇怪的是你竟然?收下了,而且還想着給他回禮,快好生給我說說如今到底是什麽個情況!”
    “正常情況。”秦桢卷起畫卷,又将裝着玉佩的匣盒蓋好,沉默了會兒,問:“你還記得多年前譚家小?女的生辰宴上,沈聿白曾經讓我将玉石取來?轉贈于她嗎?”
    “當然?。”周琬毫不遲疑地說,“印象深刻。”
    那時她是真的想狠狠地給譚家那個小?丫頭來?一下子,後來?則是想着給沈聿白來?上一錘,這個念頭最終還是沒有得以實?現,不過章宇睿倒是挨了道。
    “收到玉石的時候,我當時想着給沈聿白刻個玉佩,草案都已經畫好,後來?發生了這些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秦桢神情淡淡地說着。
    提及這件事時她的心情也?不似多年前那般難受,就?僅僅只是曾經的往事而已。
    不會忘卻,但也?不會再因此而感到難過。
    “如今他按照你當時的草案給你刻了個不倫不類的公雞?而收到這塊公雞後,你的回禮則是想把當年未盡之事完成?”周琬聽着聽着也?就?明白了,自顧自地推測着:“你們倆的事情還沒有個譜呢,怎麽就?互換定情信物了?”
    定情信物?
    秦桢啞然?失笑。
    睨見好友雙頰悄然?蕩起的粉嫩之色,周琬眼眸中的笑意?漸深,意?味深長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言語中的意?思卻不似神情中蕩起的這般揶揄。
    “确定就?是他了嗎?”
    縷縷陽光穿過樹蔭落在?門檻上,秦桢微微颔首‘嗯’了聲,“就?是他了。”
    周琬聞言,輕笑了聲,“如果确定了,就?大踏步地朝前走吧,不論什麽時候回頭,我都會在?你的身後。”
    “不勸我嗎?”秦桢擡起腳越過門檻,望着院中悄然?落下的葉子,“我還以為你會勸我慎重選擇。”
    “如果是三年前我會勸你,不過……”周琬語氣微停,眸光不疾不徐地掠過她的臉頰,笑道:“如今的秦桢和以前的秦桢可不同,以前的你滿心滿眼都是沈聿白,追逐着他的身影而走,以他為中心,現下的秦桢可不會。”
    她與秦桢相識至今近十二載,她們之間甚至不需要言語,只需一個眼神就?能?夠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
    再遇的那日,周琬就?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秦桢與多年前不同,她的生活中不再只有沈聿白,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事物吸引過她的目光。
    “就?是沒想到兜兜轉轉,我的妹夫還是沈聿白。”
    陡然?聽到妹夫這個稱呼秦桢哧地一笑,忽而想起很久之前周琬也?這麽‘口出狂言’過,可每當到了沈聿白面前時別說是妹夫,就?連‘妹’字也?無法脫口而出。
    思及此,秦桢心中蕩起的陣陣漣漪慢慢地恢複平靜,“哪日去沈聿白面前喚聲妹夫試試。”
    “去就?去,誰怕誰。”周琬挑眉道,語氣神色都與多年前無異。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了眼,相視一笑。
    周琬來?了,秦桢也?就?沒有急着去打?磨玉石,挑選好的玉石交給聞夕放入卧閣後,兩人也?就?坐在?院中納涼閑談。
    聊着聊着周琬就?意?識到,這些時日秦桢雖足不出戶京中的各式活動卻都有所知悉,追問下才知道是沈聿白日日寫信給她的緣故,不由得感慨,“沈聿白竟然?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
    秦桢呷着清泉甘露笑了笑。
    看?到好友明媚燦爛的笑容周琬心中也?舒心了不少,淡笑須臾她神色微頓,擡手心疼地撫摸着秦桢額頭已經消淡不少的傷痕,“送來?的祛痕膏還有嗎?”
    “嗯。”秦桢颔首,回京之後各處都給她送來?各式藥物,鶴園中僅有的五個藥匣子都裝不下送來?的藥物,“都用不完。”
    周琬撇撇嘴,唾棄道:“這蘇霄可真不是人!”
    秦桢莞爾一笑。
    蘇霄要是人,也?不會有這些個事情。
    “不過——”周琬着意?拉長了尾音,很是了解地吊起她的好奇心後不疾不徐地咬着糕點,等她好奇心即将溢出眸底時道:“和蘇霄有關的事情,他應該少與你說過。”
    好久沒有聽到蘇霄的名字,聽到他的名字時秦桢嘴角的笑意?斂下了幾分?,不過正如周琬所言,沈聿白甚少和自己提過他的事情,“他怎麽了。”
    “京中盛傳蘇霄真真是個狠人,被關押在?大理寺中将近五十日,都不曾服軟半分?。”話都已經說出口,又事關蘇霄,周琬也?沒有繼續吊她的好奇心,“可是你我都是了解大理寺的行事風格,再窮兇極惡的殺人兇手被關入大理寺,不過十多日也?禁不住酷刑将事情吐出,又怎會撐得住這麽久。”
    “我昨日問了章宇睿,才得知是沈聿白着意?命人用藥吊着他的命。”
    秦桢聞言,摩挲着杯盞花紋的指腹滞了幾息。
    她知曉沈聿白在?大理寺時的行事風格,朝夕之間手起刀落,絕不讓犯人茍活于人世間,蘇霄這樣的結果,還是第?一次聽聞,靜默半響,道:“前日蘇霄說想要見我。”
    秦桢思忖了許久都沒有作出決定,實?際上回到京中的時日中,她都沒有想過要去見蘇霄的事情。
    “你怎麽想的。”周琬放下糕點,接過帕子擦去指腹上的糕點痕跡,“他真的就?是個瘋子,前些時日我外出時遇到了蘇大家,平日間意?氣風發的他如今鬓角滿是白發。”
    白發人送黑發人,心再硬之人也?難以承受。
    “我拒絕了。”秦桢道。
    沈聿白說起時,她不曾遲疑半刻,毫不猶豫地拒絕蘇霄的想法。
    秦桢知道,沈聿白是将選擇的權利交給自己,由她來?選擇是否要與蘇霄相見。
    而她的想法是,不想。
    秦桢始終認為,蘇霄與她的聯系,就?應該斷在?玉雕展出的那日。
    若不是他的妒忌轉化為濃濃的恨意?,而這道恨意?驅使他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他們之間早已經沒了幹系,而且她也?沒有什麽話想要和蘇霄言語半分?。
    秦桢自認沒有這道善心,對她下以殺手的人自己還要對他好言好語,如了他要見面的想法。
    “他對祁洲的恨意?早已經超過了對作品的愛意?,打?磨作品之時想着的也?是要超過祁洲而不是作品本身,這樣的人也?沒有什麽要再與他交談的必要。”
    “就?算和他說再多,他與我要說的也?只有對我的恨,恨我的出現奪走了他擁有的一切。”
    祁洲橫空出世三載,三載間蘇霄都沒有反思過分?毫,不斷地通過各種方?式來?惡心他人,知曉她就?是祁洲之後更是起了殺心,秦桢不相信短短的個把月間他的想法就?會出現變化,
    而且,若是讓沈聿白作出用藥吊着蘇霄的命不讓他離開大理寺的決定,必然?是中間又發生了她不知曉的事情,又何必去和他相見,自讨心煩之事。
    周琬聞言,贊同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言盡于此秦桢也?不想再提起蘇霄,沉默幾息,着意?轉移了話題:“今日過來?,怎麽不把念念帶來?,我也?有段時日沒見我的幹女兒了。”
    “娘親帶她入宮陪太後娘娘小?坐去了。”周琬道,眼眸微轉,笑着揶揄:“這麽喜歡小?姑娘,日後自己生一個。”
    秦桢:“……”
    夫君都是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更何況不知在?何處等着她的小?丫頭。
    睨見她神情中閃瞬即逝的微微羞澀,周琬眸底的笑意?更是濃了些許,揶揄之意?漸漸溢出:“我可得和章宇睿說一聲,讓他好好提點提點我那位妹夫。”
    秦桢忍不住嗔了她一道,眼角餘光瞥見匆匆而來?的璧玉,神色異常的焦急,微微揚眉示意?她往後看?,“璧玉來?尋你,好似有重要的事情。”
    不等周琬瞥眸望去,璧玉就?已經小?跑到她們身側,凜住了喘息聲對兩人福了福身,而後俯身到自家主子的耳側,低聲言語着。
    本不打?算聽她們主仆二人言語的秦桢将将端起杯盞時,就?對上周琬頗為凝重的眼神,她微怔須臾,逐漸意?識到這份凝重是對着自己的。
    秦桢放下杯盞,眉梢微蹙看?向欲言又止的好友:“為何這麽看?着我?”
    周琬猶豫了許久,道:“沈聿白受傷了。”
    話音落下,落在?秦桢手邊的杯盞忽而被打?翻,滲出的甘露頃灑流下浸濕了衣裳,她倏然?站起身,也?顧不上衣裳上的水漬,嗓音顫抖着:“怎麽回事?他在?哪裏?”
    “奴婢來?尋姑娘的路上恰巧經過璙園,看?到了世子和沈大人一道帶着承天府侍衛,緝捕一神色癫狂的男子,男子手中持着匕首刺向沈大人,見了血。”
    璙園,神色癫狂的男子……
    秦烨!
    沈聿白昨日分?明答應過她不會受傷!
    思及此,秦桢臉色稍顯難看?,一言不發地朝着國公府外走去。
    周琬見狀連忙起身跟了上去,牽過好友的手心微微捏着,“沒事的,說不定只是小?傷口而已。”
    “就?算是小?傷口,他的手臂也?經不住他這麽造作。”秦桢沉聲道,就?算是用于練武的稻草人,也?不見侍衛日日刺向同一個地方?。“他昨天分?明答應我不會——”
    秦桢微微失控的神色在?瞧見穿過拐角走來?的身影,霎時止住了言語,瞳孔中印出了沈聿白的身影,眼眶倏得一熱,潸然?淚下,她松開好友的手朝他走過去。
    原本是走,走着走着就?變成了小?跑。
    睨見她眼尾滴落而下的淚水,沈聿白呼吸窒了一分?,腳下的步伐也?邁得越來?越大。
    百來?步的距離,宛若萬年。
    秦桢雙手抓住他手臂的剎那間,又猛地收回手,怕不小?心碰到傷口,擡眸淚眼汪汪地四下打?量着他的手臂,看?了好半響,除了撒落在?衣袖上的絲絲縷縷血漬之外,半點傷痕都沒有,就?連衣裳也?沒有匕首刺入後拉扯開的洞口。
    她眨了眨眼眸,“你沒有受傷?”
    沈聿白的指腹擦過她盈溢在?臉頰上的淚水,神色狐疑地搖了搖頭,瞥見她身後跟來?的周琬等人時,倏然?明白過來?,“沒有,秦烨刺來?時我擒住了他的手腕轉了位置,匕首落下的時候擦過他的手臂溢出的鮮血染在?身上的。”
    秦桢稍稍止住的淚水又再次溢出,心底忍不住慶幸,還好受傷的人不是他。
    她哭得厲害,沈聿白的心也?被凝結成線的淚水拴緊,啞着嗓子道:“我答應過你,如果受傷了不會再出現你眼前,是以沒有萬全?的準備我不會去找他的。”
    聞言,秦桢羽睫輕輕一顫,擡眸望着沈聿白。
    指尖若有似無地輕觸着他的臉龐,悄然?踮起腳尖環上了他的脖頸。
    倏然?入懷的身子令沈聿白雙手怔怔地僵在?身側,不可思議地垂眸凝着她,怕這一刻是在?做夢,可悄然?浸濕衣裳的淚珠穿過疊疊阻礙熨燙着他的胸膛,喚醒了他的神思。
    眼前的這一幕,不是在?做夢!
    沈聿白僵懸在?半空中的雙手霎時覆上秦桢纖細的腰身,将她緊緊地摟在?懷中,不留一絲縫隙,他眼眶微濕,上下滾動的喉結滑動了好半響方?才發出點點聲音,問:“是和好的意?思嗎?”
    頃刻之間,他感受到懷中的秦桢點了點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