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想活命?
见他们车上孩子不少, 赵大壮表明立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汉子正有此意,“行。”
丰迩镇的这帮人没有牛, 赵大壮让所有人上车挤着坐,离开丰迩镇的地界再说。
这样一来, 明夏几家就甩在了后面,几家人害怕丰迩镇的人出尔反尔,苦苦哀求起来, “大壮, 亲戚一场, 载我们一程啊。”
九辆车皆坐满了, 许是负荷过重,牛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赵大壮怕牛吃不消,说道,“行李放过来,你们自己走。”
平时族里就是部分人走路部分人坐车, 赵大壮觉得仁至义尽了。
哪晓得几家人扭扭捏捏不乐意, 赵大壮懒得猜他们想啥, 吩咐,“快点。”
西边的村子坐落在山脚, 大火一蔓延, 整片山都得烧起来, 不快点就走不出去了。
众人挥着鞭子,牛跑起来。
眼看距离越拉越长,那几家慌了,“行李, 行李给你们。”
这座山绵延十几里,牛车奔跑时,官道一侧时不时有脑袋探出来。
“兄台,出啥事了?”他们挑了块隐秘的地儿过夜,不料动静如此大。
赵大壮回,“西边着火了。”
天干物燥,火一旦烧起来恐怕会绵延数十里,当即也不睡了,卷起竹席,挑着桶就跑。
西边浓烟大起,空气似乎有焦糊味儿,赶路人大急,“不会烧到这儿来吧?”
其他人回,“一座山,你说呢?”
“旱灾没过,山火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快点吧,再磨叽,真就活不了了。”
万籁俱寂的官道,因西边的大火变得热闹起来,除了赵家牛车,还有几辆牛车追了过来,“你们让点位置啊...”
他们行李轻,牛跑起来的速度快一些,赵大壮指挥牛车往右靠,很快就有牛车冲出去。
走路的人害怕慢了烧死在这儿,大喊,“有没有识路的,带我们抄近道啊。”
选择官道是怕路过村庄被打劫,但眼下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
人群里没人回答,但到一岔口时,有难民往小路去,其他人纠结一会儿后,自发地跟上。
慢慢的,官道没什么走路的人了。
给老村长擦汗的老吴氏忍不住感慨,“幸好咱买了牛,否则这么多人可怎么办哟...”
老秦氏抱着孙子,神思还有些恍惚,“咱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老吴氏抬头,“孩子们没少,棺材也在,水也有...”
老秦氏摇摇头,“说不上来。”
她怀里的孙子哭起来,“阿耶,我阿耶没回来呢。”
“!!!”是了,跟赵青牛他们约好明天在丰迩镇汇合的,如今起了大火,赵青牛他们怎么办?
族里人慌张起来,齐齐看向脸颊冒汗的老村长,然后看向梨花。
梨花站起,沉着冷静道,“我大伯看情势不对会直接北上的。”
赵广昌那人最是聪明,绝不会做冒险的事儿。
“他们不北上呢?”老秦氏放心不下儿子,“咱要不要派人回去等他们啊。”
火已经烧起来了,谁回去就是找死,梨花道,“堂奶奶想回去?”
老秦氏回头望了眼蜿蜒的道路,“我哪儿走得动啊。”
这儿离丰迩镇已有七八里,她脚上的水泡没好呢。
“那咱们就去奎星县里等他们。”
回去是不太可能的,尽管担心,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赵文茵不满,叫嚣起来,“大堂伯他们去接人,你坚持要等,轮到我阿耶你就不等了?你是不是盼着我阿耶死?”
阿耶死了,族长之位就是三叔的,赵文茵指着梨花,“你不是爱逞能吗?你回去!”
赵文茵在族里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前些年,以为她是别人的种,哪怕知道她是赵广昌亲生的后,私下也没少说她名不正言不顺。
老太太最不喜欢她,当即回怼,“你这么有孝心你回去!”
“我回就我回。”赵文茵撩起裙子就要跳车,元氏忙拉住她,歉意的跟老太太道,“文茵担心她阿耶出事,还望娘别往心里去。”
“老大是她爹,不是三娘爹,她要尽孝别拉着三娘去送死。”
三娘要回去,老三肯定跟着,老三要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训斥元氏,“再让三娘回去,看我不收拾你。”
想到那么多人可能会死在大火里,赵铁牛自荐,“三娘,要不我回去吧...”
“我大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梨花知道赵铁牛好心,但她大伯经商多年,极会审时度势,像她二伯,出去采购粮食至今未归,以为他出事了?不,人家在戎州城安乐窝待着呢。
二房闭口不提,恐怕也是知道的。
这些年,两房的人没少背着老太太敛财,就阿耶信他们钱财被贼偷了,铺子生意不好亏损严重呢...
她道,“先去奎星县。”
进入丰迩镇自始至终没说过话的沈七郎看众人听梨花的话,惊得五体投地,问老秦氏,“十九娘是未来族长?”
在南诏,女子任族长并不为奇,他以为青葵县也是这样的风俗,故而有此问。
老秦氏惦记长子,心神不宁的,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倒是老太太接了句,“十九娘聪慧过人而已。”
可几岁就这般雷厉风行的委实少见,沈七郎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梨花来。
小姑娘头发梳理过,瞧着没白天乱,坐在兄长身侧,一身打补丁的衣服皱巴巴的,但小姑娘笑容甜美,这一刻,竟让他跟着扬起了唇。
老太太看他,“都说乌蒙县人皮肤黝黑,小郎君倒是生得白。”
沈七郎垂眸,“常年读书,不怎么外出劳作,所以白一些。”
像他父兄,都是黑皮肤的人。
“读书人尊贵,若不是干旱,三娘也要进学的。”
镇上有女学,原本梨花去年就要进学堂读书的,但那会赵广安迷上看热闹,无论多远,只要哪家和离分家他都要去,怕他受到狐朋狗友的蛊惑,就让梨花跟着。
哪晓得这一耽搁就成了这样。
沈七郎不诧异老太太的说法。
有钱人家都会送姑娘读书识字,梨花虽衣着破烂,但气质明显和农家姑娘不同。
他说,“城里女学更多,到时可以给她找一个。”
“到时再说吧。”
束脩不便宜,照目前的情形,家里怕是拿不出来的。
前头,梨花正套赵书砚的话,“那日我找铺子账簿没找到,是不是大伯拿了?”
每间铺子都有账簿,方便老太太查账用的,但她跨进铺子就没见过账簿,当然,她也没找,以赵广昌的聪明,不可能把账簿放在显眼的位置的。
赵书砚偏头,“阿奶让你问的?”
“对啊,我在大伯屋里找到他的私房钱了,阿奶很生气...”
赵广昌有私房钱一事赵书砚是知道的,但比起那点钱,赵广安每年花的更多,因此他就没说过。
此时听梨花问起,赵书砚反问,“三叔没有私房钱?”
“没有啊。”梨花斩钉截铁,“阿耶的钱每个月都花完了的。”
老太太疼爱儿子,每个月都会给零用,赵广安能花,不到月半就没钱了的。
赵书砚知道这事,“阿奶偷偷给三叔钱了吧。”
梨花不否认,“都花了。”
“你找到的钱是我爹这些年的工钱。”
“我不信,大伯每个月五百文工钱,一年到头也就几贯,给大伯母买簪子后就没钱了,怎么攒得起几十贯?”
“......”不料她会算账,赵书砚卡了下,解释,“那笔钱是去钱庄兑的。”
“城里的钱庄跑路,他赶在之前兑了些银两出来。”
“那大伯手里还有多少银票?”
赵书砚摇头,“没了。”
“我不信。”
“......”赵书砚没辙,“那等我爹回来你问他。”
肯定要问的,那段记忆里,赵广昌一直说自己穷,先逼得族里老人自尽,然后撺掇族里卖孩子,遇到权势人家,慷慨的拿了五百两以示诚意。
想想分崩离析的族里人,梨花为他们不值。
所以,无论用何种办法她都会把那笔钱抢过来。
只是她翻遍大房的行李也没找到五百两的踪迹,看来还得让老太太出面。
她转身,“我和阿奶说去。”
车棚坐着的人多,梨花挤到老太太身侧,面对面坐她腿上。
“阿奶,刚刚大堂兄给我说了个事。”她搂住老太太脖子,贴到老太太耳朵边道,“大堂兄说大伯近些年攒了五百两银子。”
“什么?”老太太震惊。
梨花捂她的嘴,“小点声,大伯知道大堂兄告密会打他的。”
老太太眨眨眼,示意梨花松手,错愕道,“不能吧。”
一亩良田也就十两钱,老大真有五百两,能买五十亩地了,他为何不买地?
再者,就那两间铺子,怎么可能挣那么多钱?
“真的。”梨花用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大伯贩卖私盐。”
“!!!”
贩卖私盐可是犯法的,老大疯了不成?老太太瞄一眼长孙,“你大堂兄怎么说的?”
“大伯结交了南边的商人,托他们运盐去南边卖,收成五五分。”
盐税苛刻,好多盐铺做私盐买卖,只是明面上不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