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幻夢
幾乎是在看到那張熟悉面孔的那一刻，盛煜就知道，自己正在做夢，可又僅是這一眼，他就迅速放棄了抵抗，如願沉迷了進去。
那雙黑白分明而膽怯的眼瞳注視着他，小小的孩子瘦得連他一半重量都沒有，下巴尖尖細細，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盛煜又看清了自己周圍的環境，他站在慕俞的卧室裏，但那本該受到破壞的房間，卻整潔依舊。
小孩身後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開了口：“盛煜？你怎麽……”
盛煜壓根沒等那男人将話說完，上前就牽住了那黑發小孩的手，面對小孩疑惑的雙眼，他紅了臉，道：“我、我知道你之後就要住在這裏，我是特意來這裏等你的！”
“以後你就是我哥哥啦！”他知道慕俞喜歡什麽，便迫不及待對着這個矮自己一個頭的小孩大聲道：“哥哥！”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中疑惑更深，但他只盯了盛煜一會，就慢吞吞點了點頭，“哦。”
在他的夢境裏，慕俞沒有失去聲音，也沒有失去父母，他不過是因為研究員父母過于忙碌得不到照料，才被接到盛家的，盛煜卻時時刻刻都追在對方身後，嘴裏“哥哥”“哥哥”不停地叫，好似一只過于大條的尾巴，小慕俞雖然喜靜，但盛煜只要一叫他“哥哥”，他就沒了轍，只能默許盛煜追在自己身後，或是在自己看書的時候緊緊地貼在自己身邊。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慕俞的父母就過去了最忙碌的時候，回來要接走慕俞，盛煜心中是一萬個不舍，抱住慕俞說什麽都不願他走，眼淚很快就把慕俞衣服都打濕了，慕俞很無奈地看着他，小小的人，卻成熟得像是大人，還擡手拍盛煜的背，說：“別哭了，我只是回家了，又不是死了。”
像是被戳中了什麽，盛煜哭得更大聲了。
哭泣中，他聽到慕俞嘆了聲氣。
“你哭得這麽厲害，我都不知道，之後還要不要去你的學校讀書了。”
盛煜的哭聲一停，他瞪大了包着眼淚的眼，他知道這樣很幼稚，但反正這不過是夢，而夢裏的慕俞最吃這一套。
“真的？”他問道。
慕俞點頭，煞有介事道：“真的，我爸媽也知道他們忙，沒空照顧我，就準備把我送到你們學校讀書了，你們學校離你家又近，到時候說不定會到你家住上個幾天，可是你哭成這樣，我都想拒絕了……”
“我絕對不哭了！”盛煜立刻就收住了眼淚，恨不得豎起三根手指發誓，“小俞你千萬不要拒絕！”
“男子漢大丈夫……”
“寧死不掉眼淚！”
慕俞果然到盛煜的學校裏念書了，他長得好看，性格又好，幾次考試都霸榜年級第一，很快就成為了學校的風雲人物，小學還只是孩子王，到了中學，卻開始有人給他寄起情書來了。
盛煜一直知道他受歡迎，各種嚴防死守，一看到有人給慕俞送情書，就跟攪屎棍一樣硬是攪進去，非得把所有對慕俞抱有不軌之心的人都趕跑。
可他防成這樣，卻還是有個omega趁他不備，往慕俞衣櫃裏偷偷噴了自己的信息素，慕俞聞不到信息素，無知無覺地把衣櫃裏的衣服拿了出來，盛煜卻一下子就抓住了他拿着衣服的手腕。
慕俞疑惑地看向盛煜，卻發現，盛煜俊美的臉上竟是紅成了一片，一雙濃眉緊緊擰着，灰色眼眸染上紅意，死死盯着他。
“你怎麽……”慕俞還沒說完，眼前便是一黑。
微薄的火焰氣息湧進他的口腔之中，幾欲探入他喉口當中，慕俞被吻得不覺間松開了拿着衣服的手，背後靠上冰冷堅硬的衣櫃門，身前卻是熾熱卻同樣堅硬的男高生。
盛煜好像……分化成alpha了？最後浮現于慕俞腦海中的，是這個念頭。
可他為什麽不對omega發情，而是對他這個beta？
盛煜最終克制住了自己不停湧現的欲.望，任憑慕俞撥打學校的應急電話，在隔離室打了抑制劑，這種抑制劑一年只需要打一次，并且打完之後便不再受信息素的影響。
但盛煜卻發現，他似乎本就不受信息素的影響。
或者說，他受信息素影響的方式，似乎與其他人并不一樣，別人是會被不同的信息素吸引而對信息素的主人産生欲.望，而他只對一個人有感覺。
灰色眼眸中緊緊注視着黑發少年，注視着他清冷精致的容貌，注視着他纖長的睫羽與那緊抿着的……被他吻得豔麗腫起的唇瓣。
少年似乎被他注視得有些不适，扭過頭去，盛煜卻緊接着盯着他通紅的耳垂與後頸，灰眸愈發晦暗。
背過身後，慕俞的聲音顯得有些冷淡，“不用看了，我知道你是因為分化，又聞到我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才會吻我，我會當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的。”
盛煜卻有些不悅，“什麽都沒發生？我不這麽認為。”
慕俞加快了腳步。
見他不願聽，盛煜立即加快腳步，長腿快邁幾步，便擋在了慕俞面前，壓着眉，眼中滿是控訴，“小俞，你難道打算親完我就跑嗎？”
“你在說什麽？明明是你……”在盛煜颠倒黑白的話語下，慕俞也難掩情緒。
“我愛你。”
慕俞的話還沒講完，卻張着嘴，滿臉都是詫異。
如果盛煜說的是“我喜歡你”，他也許還能接受一點，畢竟青少年的喜歡是很容易來的，親了一下就喜歡，也是很正常的。
可盛煜說的是“我愛你”。
這太奇怪了，慕俞退後了一步，罕見地有些結巴，“你、你在說什麽？你是聞了omega的信息素，腦子不正常了吧？”
慕俞下意識就要跑，盛煜卻猛地緊抓住了他的手臂，壓身便再度吻了下來。
幾乎是吻上去的一瞬間，盛煜的眼淚就湧了出來。
溫熱的唇瓣與他相貼，就連懷中人的掙紮都顯得真實異常，是鮮活的，美好的，他已經幾乎忘記自己有多久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多美好的夢。
多可惜是夢。
慕俞一開始還掙紮，可當他感受到盛煜落在自己臉上的淚水，卻漸漸停了掙紮的動作。
為什麽要哭？慕俞有些茫然。
盛煜從慕俞唇上分離時，竟有一瞬的膽怯，他移開了眼。
他害怕從慕俞臉上看到厭惡。
……就像在游艇上一般。
可他卻感覺到落在臉上的冰冷手指。
慕俞在擦拭他臉上的淚水。
“怎麽哭成這樣？不是說好了男子漢有淚不輕彈？還是已經分化成了alpha的人。”慕俞冰玉般的聲音傳了過來，似乎并不生氣，只是有些疑惑。
盛煜下意識反駁，“所有性別都是一樣的人，誰都可以哭。”
一聲輕笑。
盛煜從背脊麻到了不應當的地方，他終于敢虛着眼去看慕俞，卻見慕俞一邊從口袋中拿出手帕，一邊唇角竟是挂着點笑。
下一刻，那手帕便一股腦拍在了他臉上，屬于慕俞的體香比所有信息素都令盛煜無措，混亂間他松了握住慕俞手腕的手去接臉上的手帕，卻聽到慕俞清淺的聲音透過手帕傳來，“擦擦眼淚再愛我吧。”
盛煜呆在了原地，僵硬如雕塑。
等他反應過來，慕俞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盛煜根本等不及擦眼淚，猛地追了上去，像是看不到明天了一般不停問慕俞剛剛說的那是什麽意思，根本不在乎自己臉上的淚痕引來了多少人的側目。
慕俞終于被他問得煩了，丢下一句：“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騎上自己的自行車，把盛煜丢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卻又停下車，單腳踩在地上，回首，露出沾着紅暈的白玉臉龐，道：“明天見……”
黑發少年停頓了片刻，才不情不願地再度張口，小聲道：“愛哭鬼男朋友。”
他如一陣風離開，只留盛煜呆呆站在原地。
多麽美好的夢。
他寧願永遠沉醉其中，再不醒來。
“請兩位新郎交換戒指！”
銀色戒指被小心翼翼套進纖細修長的無名指，熱烈音樂聲卻不如盛煜心跳震耳欲聾。
臺下是無數歡呼的賓客，就連擁有銀色頭發與灰色眼眸的無面孔人都含笑鼓着掌。
戴着戒指的兩只手緊緊相扣，盛煜緊緊注視着他美麗的新郎，而他美麗的新郎，也仰着頭，黑瞳倒映着他的模樣，唇角彎起，是一副幸福的模樣。
“盛煜，”他輕輕道，“我愛你。”
冰冷的辦公室中，盛煜靠在轉椅上，淚水不停從緊閉的雙眼中湧出，唇角卻是帶着一抹幸福的笑。
一塊形狀精巧的貼片貼在他額側，正是幾年前就被前理事長廢除的“海妖計劃”的唯一産品。
導片将使用者腦電波轉化成失真而機械的聲音，于此時此刻不停響起。
“慕俞慕俞慕俞慕俞慕俞慕俞慕俞慕俞慕俞慕俞慕俞……”
“……”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