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只是東華那話語說的尖銳,這突然而來,出現在此的瑤池王母卻又并非是什麽忍氣吞聲,忍氣吞聲而不做任何反抗的。
    伴随了東華話音落下,瑤池王母終是出現在東華眼前,開口,以細細的眼尾挑起,屈指彈了彈指尖那并不存在的灰塵。對着東華帝君做出回複道:
    “本宮可不是什麽腦子進水之輩。”
    自非是叫所謂情愛等種種迷了眼,如世人所揣測的那般,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抑或者僅僅只是內心變态,所以見不得織女、七仙女等獲得真愛之人。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瑤池王母此來,自然不會只是為了同東華帝君做那些無謂的争端而來。這倆仙神之間的糾葛同樣不必多言。
    自不會是什麽見面就掐的,有着深仇大恨的關系。又或者說恰是因為這倆仙神之間的關系超乎尋常,所以方才會是這般不拘小節,互相揭短。
    但這同那局勢似乎并不相幹。東華也好瑤池王母也罷,并沒有插手到其中的打算。唯有泰山之上,封禪臺周圍,司法天神楊戬将手中武器收回,以目光望向虛空。
    原本的疑惑似乎是由此而得到了解答,得到了答案。
    “人類的恐懼、信仰誕生神明,但神明所存在的意義,卻并非是如此。而是......”
    是什麽呢?
    自然是将凡人的信念、想法、祈願等種種接受,幫助他們從蒙昧裏走出來,獲得成長。
    神愛衆生,神自當愛着這衆生。又如何能夠真正的高居與超脫在那九天之上,将衆生視作是蝼蟻和可以随意撥弄的棋子,而忘記了自己究竟是從何而來,又将自何而去呢?
    遑論是玉皇這等因人間王朝之信念、氣運等種種而形成的神明。
    普通的仙神們尚且會因為神道香火的影響,偏離本性偏離自身,被那紛繁錯雜的凡人念頭所影響。本就是因此而産生的,被生造出來的玉皇......
    玉皇自然是逃不脫的。
    這自以為可以以權術、算計等種種,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三界之主不曾注意到,其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等種種,同那人間精于權術的帝王之間,并沒有太多的區別。
    但這樣的權術水平在嬴政看來,固然是登峰造極的。足以用最小的代價将其所想要的目标達成。但......
    帝王之道,堂皇正大赫赫煌煌,又豈能是盡做了小人手段?
    因而在嬴政看來,他此番作為,不過是——
    “替那位玉皇陛下,找回本真而已。”
    只是嬴政有此心,更似乎具有着這樣的能力。那位玉帝陛下卻又顯然是不願意領情的。
    風吹起,天地間的一切好似是陷入靜止與沉寂。那偌大的封禪臺也好,臺上的官家和侍從,以及一旁的楊戬等也罷,俱是如同失去了色彩的畫卷一般,變得模糊。
    唯有嬴政眼前,目光之下,有身形顯露出來。
    恰是那九天之上,本應當安居與高坐在那禦座龍椅之間的玉帝。
    那身神光湛湛的,象征了其地位與威嚴的服飾被更換。呈現在嬴政眼前的,自是一目光與神情俱是溫和的,望之平平無奇的青年人模樣。
    看上去,似乎全然不具有任何的威嚴與威脅。同一衆仙神們在那天宮所見的,又有所差別。
    但甫一開口,縱使語音裏并沒有半點強硬的意思,卻似乎是将其內心裏最深處的想法暴露,并沒有任何遮掩。抑或者說,這位玉帝陛下便未曾想過遮掩。
    國際慣例,那将身形顯露的餘地先是禮貌且友好的同嬴政,或者說同這顯然是擁有了人皇實力的秦皇打過招呼。而後目光沉沉,對着嬴政将笑容扯出道:
    “秦皇陛下如果想要的話,我大可以同你天上天下,分而治之。又何必如此?”
    又道是,“秦皇陛下當知曉,縱使你擁有了人皇實力,可......”
    玉帝語音于此停頓,目光微凝,似是在試圖将嬴政說服。但卻又似乎是因此而有所感,所以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
    但僅僅只是一瞬間,這仙神卻又恢複到尋常。将神思找回,開口,對着嬴政道:
    “我以為,秦皇陛下同我之間,當是一類,當不應該有所對抗和矛盾才是。”
    玉帝這話語說的自然是沒有任何來由的,卻又并非是全然的無的放矢,沒有任何依據。蓋因為秦皇固然是在很多人眼中被神化,被視作是接近神明的皇帝不說。玉皇......
    因人間王朝之氣運等種種而生的玉皇,自然是接近于人間帝王,而非是接近于神明的。
    但這兩人之間卻又存在了本質的不同。并不僅僅是因為這倆人一個是凡人,一個是神明。一者是本應當消散在歷史塵埃裏的人間帝王,一者是被生造出來的、統禦天地的三界之主。
    所以嬴政搖頭,對玉帝那看似是極具有誘惑力的提議表示出反對道:
    “謝過閣下好意。只不過,”
    這帝王擡起了眼,眸中自是一派自信與傲然。是日月星辰入眼,卻又不曾将那神明、将那仙神菩薩放在眼裏的桀骜與張狂。
    “朕要什麽,朕自會來去。便不勞閣下憂心。”
    嬴政如是言,口中所說的,自不僅僅是不願接受,玉皇所提出天上天下分治,各自管理這一條。更有他現下之動作,所作所為,并不會因這玉皇陛下的三言兩語而停止這一事實。
    這并不是一位會因為他人之想法與意願,而将自身所要做的事情改變的帝王。除非玉帝所能提供的,是足夠的、能夠将其吸引的利益,以及足以将其說服的理由。
    但很顯然,于此時刻,這位玉帝陛下所提供的籌碼是遠遠不夠的。再者,小孩子方才會做的選擇,對自身、對自身所收攏之盟友的實力具有足夠自信的秦皇。又如何會樂意于如了這位玉帝陛下的意?
    所以伴随了嬴政話音落下的,是這帝王以手伸出,虛握。有長弓在其掌中緩緩成型。
    那弓的樣貌與制式究竟是如何且不去論。
    緊随其後的,是恰如同實質的、分明是經由了金色氣運生成的長箭在其搭于弓弦的指尖凝聚。
    “朕本是在憂心,當如何徹底将一切解決。又當如何使閣下你從那天宮內走出,出現在此間。”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于是在這一瞬間,伴随了嬴政話音落下,玉皇恍然驚覺,似乎終于是感受到了一絲無力。
    一絲恰如同那昔日裏的六國被大秦橫掃,大秦的戰車于那秦王政的掌控之下滾滾碾過。叫那六國的遺老遺少們不知當何以言說,又何以躲避的無力。
    奔湧而來的大勢之下,一切盡為蝼蟻盡皆要被碾碎。而玉皇,玉皇終于是發現,自己似乎是在自投羅網。在将自己,置身在這秦皇的箭鋒之下。
    攜堂皇正道而來,以絕對強盛之實力、大勢,甚至是大義等種種将那一切之魑魅魍魉碾壓。似乎從一開始,便是這秦皇所擅長的。
    不管是在八百年前,還是八百年後。
    “閣下之道既然是未成,朕便助你成了如何?”
    嬴政唇角笑容掀起,口中話語落下。伴随了此同樣落下或者說放開的,是嬴政指尖箭矢離弦而去。恰如浩浩蕩蕩之洪流,在虛空裏劃過金色的殘影,留下道道印痕。
    似慢實快,穿透了層層阻隔,向着那玉皇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是失去痕跡,褪去色彩。
    玉皇的眼中,唯有那不斷逼近了自己的箭矢留存。有......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你要做什麽?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夠成為神明。同那些仙神一般,你會怎麽做?”
    那是很久之前,是這玉皇在陌生且遙遠的時空裏醒來,做為張百忍、張友仁,而非是玉帝而存在。
    又或者說此時的玉皇,還只是凡人,還尚未曾入主天庭,成為那三界之主。
    一證永證,想要成為真正的、名正言順的天庭的主人。因先天的種種補足與無法一步到位,那麽至少在那某一方時空裏,這被生造出來的神明必須要将成為三界之主的道路走過。
    但很顯然,彼時尚未成長、甚至可以說尚是凡人的張百忍,并不曾具有過多的、特殊的能力。而其跨越了時間線,所出現和存在的時空,恰是一方仙妖神魔共存的,神人尚未分離的時空。
    那是上古洪荒時期,人族剛剛興起,天梯尚未被斬斷之時。
    有接連天際的建木将天上和地下連接。凡人與神仙、妖魔等通婚一事,同樣并不罕見。
    又或者說那并非是通婚,而是凡人為了自身族群的生存與發展,将神仙、妖魔等愉悅。
    傷痕累累、差點成為野獸腹中食物的張百忍叫人撿回了家,帶回了人類的族群中。獲得了暫時的住所與栖息之處。
    但那問話的,那将張百忍撿回的那凡人的面孔,卻似乎已經是模糊。
    午夜夢回,魂魄從來便不曾進入到那位玉帝陛下的夢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