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泽听到话显然是不信的,他皱眉问:“你说什么胡话?”

    宋景拉过荀泽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他仍是哭着的,他说:“这里有你的孩子,我给你生孩子,你放了我娘好不好?他不是怪物,他是我们的孩子。”

    宋景现在整个人是崩溃的,这种崩溃的情绪使他陷入疯狂。

    他不知道怎么办,他只能祈求面前的男人分给自己一点怜悯。

    荀泽看着这样的宋景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将人抱住,说:“别胡说了,你若真想救你娘,这样发疯是没用的。”

    “我没有发疯,我没骗你,我真的怀了你的孩子。”

    荀泽看着宋景那言之凿凿的模样竟也信了半分,这半分相信,让他的心中产生一丝微妙的情绪。

    宋景哭喊着:“你叫太医来,叫太医。”

    荀泽半信半疑地让人去传太医。

    太医来得不算快,等了许久才来,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

    此时宋景已经从荀泽身上下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荀泽对太医道:“容君说他有了身孕,你来看看他到底真有了还是在诓骗孤。”

    那老太医走上去给宋景诊脉。

    诊脉的过程是安静的,安静下来后宋景冷静了许多。

    荀泽若是知道自己怀孕了会怎样?

    如果他能接受这个孩子,那还要继续离开吗?

    走吧,留在宫中没什么好的。

    荀泽同样也在思考。

    他想,这个孩子该怎么处理,难不成真说是宋景一个大男人生出来的?

    还是随便找个借口给孩子落个出身吧,至于宋景——

    荀泽的目光落到宋景的肚子上。

    这里有我们的孩子?

    一个我和宋景的孩子。

    自己一定不会亏待宋景的,但希望宋景不会因为有个孩子而有什么非分之想。

    太医摸了一会儿宋景的脉搏,问了宋景几个问题。

    “您近来是否食欲不振?”

    宋景点点头。

    “您会觉得容易疲劳,总想睡觉?”

    宋景又点头。

    “您身体会比以往热上一点?”

    宋景还是点头。

    太医站了起来,他跪在荀泽面前,道:“皇上,容君只是寻常积食,许是症状与初孕相似,让容君以为自己是有了身孕。”

    荀泽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太医的话后感觉好像有什么落空了。

    是因为宋景竟敢欺骗自己而失望吗?

    他将因为这一刹的落空而产生的不快都迁怒到宋景身上。

    “宋景,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宋景早在听到太医的话时就愣住了。

    没有怀孕?怎么会?

    难不成是那日的太医诊错了?或者说,是自己喝的那碗堕子药?

    可是明明吐出去了啊。

    原来没有孩子了吗。

    面对着荀泽极具压迫感的神情和冷冰冰的话,宋景低下了头。

    “去殿外跪着,没孤的允许不许起来。”

    荀泽背过身去不再看宋景。

    宋景呆滞地看着荀泽的背影,说了声是。

    他往外走着,步子沉重。

    他想,这样也好,自己可以不用顾虑腹中胎儿了,把那颗假死药吃了就离开吧。

    ——不行,还有娘亲啊,自己离开了,娘怎么办?

    宋景跪在紫宸殿门口,思考该怎么才能救下娘,可他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个破局之法。

    是个死局。

    雪落在他的身上,渐渐打湿衣服和头发。

    很冷,冷得他膝盖都感觉不到疼了,就是僵。

    不知跪了多久,他看到了乔安。

    乔安不穿太监服了,而是身米白锦服,披着雪白的狐裘,打扮精致,从小公公变成了小公子。

    乔安站在宋景面前,说:“参见容君。”

    宋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容君在这赏雪吗?”

    乔安说完见宋景还是不说话,也没了跟宋景再多说的兴致,冷哼一声转身进了紫宸殿。

    宋景就这样看着紫宸殿的门打开又关上,看了许久,都不见乔安再出来。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宋景不愿去想,他嫌恶心。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

    这雪什么时候能停?

    他祈祷雪停,奈何雪却越下越大,雪花快有幼儿拳头大小,那些宫人也纷纷躲到房檐下站着。

    空荡荡的紫宸殿长阶下,只有一抹积满雪的身影。

    宋景全身都冰透了,腹部很疼,像有什么在往下坠。

    他把冻僵的手放到腹部轻轻揉着,这样的动作前些日子他总做,但心情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宝宝了,只有空荡荡的血肉。

    救不了宝宝,也救不了娘。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突然不想吃那假死药了,干脆就吃个真的毒药吧。

    死了算了。

    没什么可活着的。

    他起初还有知觉,但渐渐地,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

    这样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楼里妈妈罚自己在冬夜里洗衣服那事。

    这事跟荀泽说过,当时荀泽好像还心疼自己来着。

    如今,却是荀泽又让自己回到了那时。

    那会儿,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冻死了,朦朦胧胧中,被娘抱回了屋里。

    但这次,娘来不了了,没人能救自己。

    就这样冻死吧。

    宋景此刻整个人好似一座冰雕。

    檐下的宫人都望着这座冰雕,望着望着,就看到那冰雕倒下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宫人见此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跟皇上说。

    而倒在地上的宋景嘴角扬起一抹笑。

    终于可以死了,不用再活了。

    活着好累啊。

    他不想再爬起来了。

    宋景躺在地上合上眼,他想再去摸摸自己的腹部,但刚摸上,就被什么东西硌到手。

    是一个小瓷瓶,在自己倒下时滑了出来。

    *

    宫人观察了一会儿,见宋景还是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便走过去看了看,这一看,直接吓得坐在地上。

    他连忙跑进紫宸殿,颤抖着说:“皇、皇上,容君没气儿了。”

    荀泽在宋景出去后坐在桌前批折子,乔安进来他本要让乔安出去,但转念一想又让乔安留下了,让乔安待在外殿。

    屋里暖和,荀泽并不知道外面有多冷,更不知道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他批折子批得专注,渐渐忘了时间。

    直到听见那小公公的话,他心脏漏跳了一瞬。

    手在发抖,手中的笔在折子上划出一道道凌乱的红痕。

    “你说什么?”

    “皇上,容君他——他没气儿了。”

    荀泽一把将手中的笔扔出去,怒道:“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小公公磕了个头:“皇上,容君他真的没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