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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车轮转动片刻,写着盛宅的牌匾出现。

    别院只有吴三跟他婆娘守着,两人殷勤地跑前跑后,伺候着几人梳洗一番,收拾妥当后又询问盛叶舟午时可要在家中用饭。

    这滨州秘密颇多,廖飞羽那个消停不下来的性子,屁股都还坐热就吆喝着要去城中酒楼用饭。

    郑柏瑜累极,又见早上廖飞羽跟盛叶舟好似有事要商议,便推脱太累,要留在房中歇息。

    不知道疲倦的三人换好衣裳干脆步行去往城中最繁华的街上闲逛。

    这条街不是进城时他们所瞧见的门面街,而是吴三这个“本地人”推荐的地方。

    铜钱长街。

    乃是滨州百姓们真正生活的一条街,隐藏在条民宅聚集之地,铺子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临街铺子,而是民宅所改。

    院门为铺面,堂屋就是大堂。

    在吴三带领下,三人绕了好半晌才终于从条不起眼的巷子中钻进了这条街。

    盛叶翰觉得稀奇,不时窜进窜出,就是想看一看这每家究卖得都是甚物件儿。

    “我瞧着都没挂牌匾,大家是怎知屋里卖得是甚?”盛叶舟不由也有些好奇。

    一路走来,和普通宅子没多少的区别的院门上都没有挂牌匾,但看百姓们进进出出得频繁,分明是知晓才会这般熟悉。

    “多来几回就记下了。”吴三随手一指:“这家是布店,我去过一回下回便知此处卖得是甚。”

    “如此麻烦,那挂个牌匾不是更好。”廖飞羽不解。

    此话一出,吴三立时有些紧张地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声解释:“城中商铺的税太高,若是挂上招牌那不相当于告诉官府自己在做买卖?”

    “不应该啊。”盛叶舟掩唇轻声疑惑道。

    十年前宁成国因一场蔓延至全国的旱灾导致粮食减产,朝廷特别下发政令,十年内宁成境内所有农户商户税费都减免。

    而为刺激消费,只要不是登记造册的商户,所涉及税费全部减半。

    而且按照这些小商户的规模,所缴纳的税费应该更少才对,又怎会出现税费过高而躲避官府的事发生。

    但眼下明显不适合多问,盛叶舟轻咳两声,抬手拍了拍话都到了嘴边的盛叶翰,轻轻摇了摇头。

    “先吃饭吧。”

    而吴三所指的酒楼……竟然是个在河边摆了四张桌子的露天食肆。

    “这便是你所谓的酒楼?”廖飞羽问。

    他倒也不是嫌弃此处上不得台面,不过食肆与酒楼光从名字上就可区分开来,吴三口中这便是滨州最好的酒楼,怎叫人不疑惑地多问上两句。

    吴三憨厚地挠了挠脑袋,只顾着憨笑道:“这便是老五我认为最好的酒楼。”

    盛叶舟扫过那张故作不知的脸,面上神色微微沉了下去,见廖飞羽一脸吃了瘪又不知该如何回应的神色,淡淡冷哼一声,径直寻了张桌

    子坐下。

    或许是此时已过了午饭时辰,食肆里没一个客人。

    盛叶舟选的桌子最靠里,背后便是条碧绿的河,再加上右边是人家院落的墙,这个位置也可算是雅间了。

    刚一坐下,摊主一瘸一拐地提着壶茶朝他们走来。

    “几位客官想吃点啥?我们这只有些小菜,不知可合几位的胃口。”

    许是见到三人的穿着,掌柜人还未到就先告罪起来,随着他越走越近,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子显现在众人眼前。

    老者头发半白,右腿应是有疾,走路时一瘸一拐地很是缓慢。

    盛叶舟抬眸看去,眉心不由皱了皱。

    虽说看身形此人是个老者,但那张脸却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浓眉下一双虎目死气沉沉,虽半张脸都被胡须所遮盖,但还是能看出顶多而立中年。

    而这中年人抬头看向他们时,眸光满是寒意,根本没半点做买卖的热络可言。

    缓慢移动的身躯一怔,中年人似是不敢相信地又看了眼坐在下方的那个背影。

    虽只是个背影,但对与之熟悉之人来说,便足以认出此人是谁。

    “爹。”

    悠长而又带着喜意的一声呼喊让廖飞羽难以置信地后仰了仰身子,看看吴三又看看那个老者

    说二人是同辈都有点牵强,他甚至怀疑这老头怕是看错了人。

    下一瞬,吴三的反应让桌上几人全都沉默下来。

    眼泪从眼眶奔涌而出,吴三垂着头使劲抹了把泪水,重重地应了声:“哎!”

    “爹,你怎会来此?娘呢?你怎知道儿子在此处?”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吴三更是老泪纵横,而盛叶舟却没有因眼前父子重逢的戏码有半分感动。

    枉他自诩心细,但没想到从进城开始他就被吴三牵着鼻子走了。

    从姗姗来迟的迎人到故意说话说半截引诱他们好奇,而后带人来到这条街,最终目的就是这个食肆。

    确切说是他的儿子……

    砰——

    盛叶舟猛地一拍桌面,面上神色越发冷厉。

    “好你个吴三,竟敢诓骗我们随你来此,这是从进城起就在我们身上打了主意啊!”

    “甚!”

    盛叶翰完全没明白过来,但也不妨碍他满面怒色地将跳起来,指着吴三大叫:“你竟敢骗我们。”

    不管骗了些甚,兄长说是就是……

    廖飞羽何等聪慧,立即就明白了盛叶舟话里的意思。

    这吴三今日是故意来迟,分明就是故意试探盛叶舟的性子。

    若是主子因他来迟责罚,那也就不会有带人出府吃饭之事,可盛叶舟性子温和,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你是故意引诱我们来此?”廖飞羽冷脸问道。

    “少爷饶命!”

    泪水都还挂在脸上的吴三根本没想到盛叶舟这脸说变就变,直接吓得他膝头一

    软,直接滑下了板凳。

    “爹。”中年人焦急,想上前来搀扶,奈何腿脚不便,除了干着急外别无他法。

    “我劝你最好站在一旁莫管此事,吴三乃是我府中之人,死契就在本少爷手上,是生是死都由我说了算。”盛叶舟冷冷看了眼中年人。

    “求少爷放过我爹。”中年人也被吓住,身子一歪跌到在地。

    吴三夫妻乃是当年盛建宗在滨州人牙馆所买的死契仆从,按《宁成律》所述,主家有生杀之权。

    中年人也深知这点,这才生不起半点反抗之意。

    “本少爷给你个机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若是敢耍我们玩……”

    嗑——嗑——

    青年修长手摆在桌上,随着他未尽的话落下,指腹轻轻点着桌面,声响不大每点一下却能叫吴三的心个咯噔一声。

    “老奴这就说,这就说……”

    此刻吴三哪还敢有半分小心思,眸光虚虚落在那只手上,跪着缓缓开口。

    他此刻真后悔没听婆娘的话……这大户人家长大的少爷,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此事还要从十年前吴三一家七口人还是吴家村一户普通农户说起。

    当年旱灾,吴家的几亩薄田几乎绝收,为了活下去,吴三向村中大地主柳家借了两百斤粮食。

    不过两百斤粮食,却成为了击垮吴家的罪魁祸首。

    “两百斤粮食,区区一个月就滚到了二百五十斤,照如此滚下去,我们明年就是大丰收也还不上如此多的粮食啊。”吴三哭喊道。

    当时想换肯定是还不上的了,那柳家老爷便趁机给吴三出了个主意。

    过些时日新任知府上任,到时肯定会招收些丫鬟小厮啥的服侍老爷夫人。

    吴三家中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到时选两个送入府中,签个五年活契,还这点粮食钱绰绰有余。

    他回家一合计,眼瞧着断粮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还不如让几个孩子入大户人家里做几年下人。

    别的不说,至少不饿被饿死啊……

    于是吴三夫妻狠狠心,找到柳老爷将签了两个女儿的活契,而儿子年纪太大,被柳老爷拒绝了。

    女儿这一去便是小半年没音讯,长子吴柱几次三番去知府府邸求见妹妹都被打发走了。

    后来是邻村熟人惊慌失措地跑来家中报信,吴家人才知送去的两个女儿有一个竟然已经死了,尸身被草席裹着丢入了乱坟岗。

    而另一个女儿也只剩下半条命,是花光所有银子才求了人给带了句话出来。

    吴家人得到消息犹如五雷轰顶,吴三与吴柱上门要人,竟直接被告知府中并没有吴三丫这个丫鬟。

    吴柱不见到妹妹坚决不善罢甘休,在知府门前徘徊多日,终于等到了好心人悄悄告诉他三丫就在后院柴房中。

    吴柱不管不顾从后门打进门去,还真寻到了关押三妹的柴房。

    可惜寻到的只是具断气已久的尸身。

    “我三丫被人打得面目全非,身上没块好的,连双眼都被戳瞎了……留下两个血窟窿,是被活生生的戳瞎了啊……”

    提及女儿惨状,吴三哭得泣不成声,捂着胸口发出阵阵痛苦的呓语声。

    中年人好似也回忆起了当年之事,通红的眼眶掉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子。

    可这不过是个开始,长子吴柱被柳知府以私闯民宅之罪杖责二十棍,不仅没为妹妹讨回公道,甚至还丢了半条命。

    吴三夫妻为救长子命,自卖自身,被盛建宗买下当了个随从。

    他们被买下后先随盛建宗去安义府学了几年规矩,自此之后一家五口人死的死散得散。

    四年前盛建宗的买卖扩展到邻国,需要在滨州买处宅子,所以作为滨州人的两口子才又重新回到了滨州。

    那时他们知晓长子活了下来,还成家娶了个不错的媳妇,所以才未贸然相逢。

    后来是收到府中消息,府中五少爷游学至此,才又叫吴三起了报仇雪恨的心思。

    比起圆滑的老爷,性子中正对下人又好的盛叶舟便是此事的最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