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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被几人叫到的向裕康有些讪讪地应了声,眸光不时瞟着盛叶舟两人。

    “……”

    “向兄还不快些。”

    见向裕康不似往常那般热络,麻子脸举人也瞧出了几分不同寻常,挎着脸不悦地又开口催道:“向兄可是不愿去?那在下便另寻好友同去了。”

    听似询问,在盛叶舟听来,不过就是威胁而已。

    而麻子脸举人能威胁的,也只有向裕康这等极其注重人际关系以至于有些走火入魔的人。

    果不其然,向裕康神色一变,手下收拾笔墨的速度变快,陪笑地连声道:“要去的要去的,咱们这就走。”

    方才书堂中的一切都好像梦,梦醒了向裕康便立即清醒过来,还是执意走上他所坚持的路。

    对此,盛叶舟也只得目送着他越走越远。

    一门之隔……人至此别过。

    ***

    跨出府学大门,盛叶舟最后回头望了眼巍峨的牌匾。

    如麻子举人他们那般乡试中举后还留在府学中的只是小部分,大部分举人学到如此地步之后再无听先生授课的必要,大部分都会选择回乡潜读或是四处游学。

    “别的不值一提,但府学藏书阁着实令我不舍。”廖飞羽由衷感慨。

    这几年,他与盛叶舟每日下午几乎都在藏书阁中看书,比起沉新院有多少生员,他们更熟悉书楼里有多少本书。

    盛叶舟赞同。

    二人感慨之际,一个人影步履蹒跚地从大门内挪动而来。

    他怀里抱着两床被子,背上还压着个比他矮不了多少的书箱,只能透过被子一角勉强看到其眉眼。

    “盛兄。”

    “郑兄。”盛叶舟认出此人,赫然便是当日鹿鸣宴与他一同埋头苦吃的郑柏瑜。

    连忙上前帮着扶了扶摇摇欲坠的枕头,盛叶舟就算看出其目的还是顺道问了句:“你这是要回乡?”

    “正是。”郑柏瑜笑得憨厚。

    两人分属不用院,平日里也很少打交道,见他大包小包艰辛无比,盛叶舟便提出帮忙将人送到车马驿站乘车。

    郑柏瑜当然推辞,直到廖飞羽笑着打趣就当是盛叶舟还恩,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两人从郑柏瑜怀中分担了些物件儿过去,好在都是些被褥以及衣裳,抱着倒也省力。

    人这才有闲工夫边走边聊。

    “你们要出门去游学?”

    听廖飞羽说起不日便出行的打算,郑柏瑜有些惊诧,眸中更盛满了羡慕之色。

    “郑兄若是有打算,可与我二人同行。”不料,盛叶舟突然开口邀请,说罢就笑呵呵地看着他。

    “正是正是,人多才热闹。”廖飞羽挤眉弄眼地撞了撞盛叶舟的肩:“我认识叶舟十几年,早无甚可聊的了。”

    出门在外,人多些便意味着更加安全,盛叶舟原本就不打算带府中侍卫同行,如此邀

    请些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出发也不失为个好主意。

    就冲鹿鸣宴当日郑柏瑜的“笨嘴笨舌”也知此人……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郑柏瑜面露惊喜,随后又是想起甚的连连摇头:“在下出生贫寒,与两位共同出行,光是住宿的银钱就实在是负担不起。”

    果然老实,张口就自露其短。

    廖飞羽哭笑不得:“你当是出游呢,我们是游学,除了出行用的马车外,日后会经常宿在破庙林中,哪会日日住店。”

    眸光在明显不信的郑柏瑜面上流转两圈后,落到其白皙修长的双手上,盛叶舟摇头轻笑故意问道:“你信不信,我们比你能吃苦?”

    郑柏瑜当然不信,但又不好明着说二人无自知之明,勉强笑了笑只当回答。

    “就知道你不信。”

    盛叶舟将棉被扛到肩上,朝廖飞羽示意,二人同时伸出左手。

    修长却很粗糙的手掌心中布满老茧,虎口处甚至被磨得灰扑扑一片,盛叶舟指腹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细长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当初为了割牛草,手划伤过不知多少回。”提起手上的伤口,盛叶舟风轻云淡地解释道。

    廖飞羽也不甘落后,伸手指了指小腿神气活现地重现以前被牛踢时的场景。

    郑柏瑜心中讶异,下意识伸出自己左手两厢一比较,反之才更加像富家少爷。

    而听廖飞羽吹牛,两人做过的农活连他都没做过。

    家中虽只是农户,但他自小便入学堂读书,从未下过地,如今怕是连烧火做顿饭都难以完成。

    “别看我们这样,其实啊……”

    只瞟见郑柏瑜惊奇的神情,廖飞羽立即来了兴致,将他们在榆木坡时的日子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直听得人连声惊呼,最后甚至露出几分崇敬之色。

    “与你们比起来,倒显得郑某五体不勤了。”

    “那是,日后说不定还需我们看顾你呢。”廖飞羽得意笑道。

    此时几人都不知,这句看似随意的玩笑话,到后头竟一语成谶了。

    “你先考虑吧,出发前我会寻人给你报信儿,那时再决定也不晚。”盛叶舟最后道。

    郑柏瑜点头应是。

    人扛着包袱说说笑笑将人送到车马驿站。

    ***

    盛府。

    前脚刚踏入启安院,后脚盛叶舟就被管家请到了碧涛院。

    柳氏将人叫过来也无甚大事,就是趁这个机会向家中其他人一起宣布将要与安国公府定亲之事。

    盛叶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祖母的打趣中难得地涨红了脸。

    正房里人不少。

    好不容易逃过大伯母的打趣,盛叶舟退到一旁坐下时,竟瞧见了坐在右侧交椅上的盛叶钰。

    消失二十日,盛叶钰就像是换了个人。

    脸颊凹陷透着股子灰白,双眸无神如摊子死水,华丽依旧的衣袍极其不合身,

    若不是还有出气儿,盛叶舟甚至以为面前就是具死尸。

    他身旁坐着的小吴氏也是满面怏怏不乐。

    夫妻俩与房中气氛格格不入,好似都沉浸在令各自不满的事情中。

    盛叶舟眸光在盛叶钰面颊上停留片刻才移开,刚一动便见他掀开眼皮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恭喜五弟攀上高枝儿。”

    一句话,立即打破了屋中喜意,盛叶舟眉心一蹙,不悦地看向还在继续往外吐着字的人。

    “没想弟弟倒越过兄长寻了门好亲事,父亲与母亲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吧。”

    “想必这门亲事是最疼五弟的祖父所寻吧,你前头几个兄长相看之时怎么全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依次被他阴阳怪气的几人都没在屋内。

    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内容却将屋内众人都得罪了大半,特别是盛叶雲的夫人霍氏与自己的妻子小吴氏。

    霍氏面色猛然一变,冷声道:“二叔这是说谁家上不得台面呢。”

    霍氏虽算不上名门望族,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岂能容盛叶钰轻看。

    盛叶钰冷眼扫了霍氏一眼,没吭声,却有种无声胜有声之意。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就在众人都看过去的那一瞬,盛叶舟眸光沉下,盯着盛叶钰的面门又仔细瞧了瞧。

    虽然很快,但方才盛叶钰的面颊跳动了几下,随即他使劲耸了耸鼻翼,动作与前世那些毒瘾复发的人如出一辙。

    盛禺山之所以将盛叶钰从老宅中接回,乃是大夫说其体内余毒已清,日后只要意念坚定便不会再有瘾。

    回来不过六七日,如何看都与大夫所说的情况大相径庭。

    盛叶舟抱臂靠回椅背,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盛叶钰的一举一动。

    如今面前这个目中无人的盛叶钰早已变了个人,见他双唇一张一合就吐出几句刻薄之语,盛叶舟的心也随着寸寸冷了下去。

    “我乃是原配之子,府中长辈偏心继妻和之子还不准我说上两句了?”

    越说,盛叶钰甚至越发激动起来,右手使劲地拍着椅子扶手,身子朝盛叶舟倾来。

    柳氏从方才就一直冷眼旁光着盛叶钰,不管他说了如何过激的言语,面上都毫无波澜起伏。

    “你一个继子凭甚和我比。”

    “呵呵。”盛叶舟冷笑出声,双臂放下朝柳氏看去,见她面色如常,干脆起身:“那就让五弟来告诉兄长我凭甚和你比。”

    “原配之子?”先夫人张氏生前并未诞下子嗣,又何来原配子一说,二哥你的亲生母亲乃是先夫人的丫鬟玉锦,而你……不过是盛府排行第二的庶子而已。”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盛叶钰颤声反驳,双臂撑着扶手想站起,晃晃悠悠几下后却又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祖母。”盛叶舟转身,郑重朝柳氏躬身拱手:“请祖母恢复舟儿二房嫡长子的身份。”

    柳氏不语,眸光看向盛叶钰。

    “想必二哥这几日又出门与好友相聚了吧,照孙儿所猜,相聚之时定又服用了五石散。”盛叶舟又道。

    “你污蔑我,你个小妇人生的孽种敢诬陷我,等我告诉外祖父……告诉外祖父。”

    起不来身,盛叶钰就伸长了手来拽盛叶舟的衣裳,面上满是怨毒之色。

    砰——

    如此一番拉扯之下,柳氏哪还能不知盛叶舟所说如实,右手握成拳使劲一捶桌面呵斥道:“将二少爷绑起来,再寻大夫来诊脉。”

    仆从们涌上,四个人才将陷入癫狂的盛叶钰五花大绑抬入隔壁厢房。

    而从头到尾,小吴氏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见夫君被绑走,竟只是起身朝柳氏告退回自己院子去了。

    “舟儿可想好了?”

    “舟儿不能让二哥毁了盛府,祖父祖母对外大可说是我闹着要这个二房嫡长子之名,二哥身世也是我捅出去的。”盛叶舟干脆道。

    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却决不能容忍盛叶钰一辈子用这个原配之子的名头欺辱整个盛府。

    提及整个盛府,柳氏心中也有了翻较量。

    虽说将庶子当成嫡子抚养又打回原形肯定要遭受不少非议。

    但如同盛叶舟所说那般,长痛不如短痛。

    眼前被人笑话总比日后赔上整个盛府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