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纵是节日亦有过完的时候。
夜至深处,热闹的集市也结束了,人群四散归家,焰火过后,只留下一地寥落。
摩拉克斯和归终仍走在前面说着什么。
阻穷抱着小甘雨遥望他们的背影,目光复杂难言。
归终今日一直和摩拉克斯待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有单独下手的机会。
离子时越来越近,怀中‘雨幕’也越来越冰凉,似乎在提醒着他,若不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下次噩梦再次袭来之时,便永远也无法醒过来。
“母亲”不会再容忍他的。
一阵风吹过来,阻穷打了一个寒噤,双手不由将怀中毛绒绒的小兽抱得更紧,企图从获取一分温暖。
“怎么了,小陆离,你很冷吗?”
归终注意陆离忽然瑟缩发抖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应该啊,仙人体质异于常人,寒暑不侵,应该没有觉得太冷一说。
她蹲下来想要像凡人那般以手背试下陆离额头的温度。
陆离下意识的后退避开,然后像意识到什么无措地低下头。
“我没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归终有些不明白这小家伙今天怎么怪怪的,就好像又变回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冷漠了。
过了许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阻穷放下小甘雨,抬起头,手中元素凝成的岩枪显现。
枪锋所指,赫然是缀在后面踱步的摩拉克斯。
“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我要挑战您。”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死亡,我也希望,这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
此话一出,归终脸上满是惊愕。
就连忽然被丢在地下,降低了视角的小甘雨都不由得瞪大了一双圆滚滚的兽眼。
竟然敢挑战帝君?好…好有勇气。
摩拉克斯挑眉,倒是没有直接拒绝。
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虽说他也常和手下诸多仙众夜叉过招交手,但还真没有这样不过见过几面就直接上来挑战他的。
“你可知你与我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必败的战斗”
他问道。
“我知道。”
从“母亲”第一次将他从混沌的意识中唤醒时,他便知道,杀摩拉克斯是他的宿命。
那个一提起摩拉克斯就陷入疯狂的恨意、让他一度以为只要杀掉摩拉克斯,就会重新变得温柔的女人。
将他不断投入炼狱、逼他杀戮、逼他成长,为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向摩拉克斯复仇。
他是被人为打造的兵器。
只是如今兵器还未成长,制造兵器的‘母亲’已经等不及了。
现在,只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
只是……
他望向归终,心里终归有些不舍。
归终张了张嘴巴,看看小陆离,又看看摩拉克斯,有些无奈。
摩拉克斯这家伙,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忽略归终投过来的眼神,摩拉克斯从阻穷眼神中看到同样的坚定,这种坚定不移的信念让他想到许多事、许多人。
最后,他同意了这场战斗。
不过他将这场战斗视为指导,也顺便为归终看看这归离集未来的战力究竟合不合格。
虽然这位小仙人希望在场只有他们两人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或许对方仅是不想在在意的人面前丢脸。
——
澄澈的月光下,一大一小两把金黄色的岩造枪交锋,枪尖互相绕着着转过几圈,接着被彼此的两位主人握住,在空中抡出一个月牙状的弧形。
一触即分,阻穷后撤半步,以枪抵住身体。
在他对面,是矗立在半空中的摩拉克斯,白色的长袍裹住他紧致的身材,黑色的手套下是漏着金光的手。
虽然是早已预料的强大,但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譬如萤火与皓月,完全无法与其争辉。
这还是在对方没有使出元素力,仅仅只是纯粹的武技对战的情况下。
他该庆幸对方在对他手下留情吗?
阻穷紧绷着脸,感受着手中长枪传过来的略微有些酥麻的力道,心下不由得一阵失落。
白色的兜帽之下,摩拉克斯俊美的面容带着些许笑意:“如何,还要再来吗?”
虽然不过是一时的交锋,他也看出来这小孩身上蕴藏着的强大潜力。
虽然还欠缺一些必要的锻炼,但假以时日,成长起来的他必能成为护卫归离的一方强者。
对于可造之材,摩拉克斯向来给予更多的包容,对这次玩笑般的战斗也不由得多了些不知名的期待。
下一秒,他便看见这个小孩沉默着提起枪,再次冲了上来,浑身的岩元素能量爆发得彻底。
见到阻穷开始使出全力,他也不由得稍微认真了一些。
鎏金的眼瞳中一缕光亮闪过,手中岩枪挥动。
却见那小孩调用岩元素力包裹住枪尖,接着是踢、刺、劈、转、抬,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然后便是跳在半空中抡圆了力气,将枪杆甩过来。
这小孩竟然把他刚才使用的技法给学了过去,还学以致用,结合纯粹的岩元素力将长枪的最大威力使了出来。
不错的领悟能力。
摩拉克斯心中点了点头。
岩枪碰撞间,便将即将抵达的攻击一一反制了回去。
接着便是借着对方两次攻击的空隙,干脆利落地将长枪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战斗至此,本该点到为止的交流,却见那小孩不知为何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就这么依着身体的惯性闭上了双眼。
眼见着对方就要撞上枪尖,兜帽之下,摩拉克斯的脸庞不复之前的悠闲,他迅速撤下长枪,从半空落下,看着小孩低下的头颅,眉头微皱:
“你刚刚,是在寻死?为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打不过他,这种心态未免也太过脆弱了些。
阻穷睁开双眼,见到仍是皓月当空的人间,不由得心生失望。
“母亲”的命令他无法违抗,就此和归离集翻脸他同样做不到。
那么,死在战斗中对他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求死不成,阻穷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道破自己的身份。
“我是梦之魔神派来的人,来刺杀您的。”
梦之魔神?
听到这个名字,摩拉克斯沉思片刻,他的记性很好,不过一瞬,他想起几年前在层岩遇到的那个人首蛇身的魔神。
彼时她带领这旗下的士兵四处征伐,侵犯了许多人的故土,破灭了数万人的家园。
最重要的是,她喜好剥夺败者美梦,亡者甚至连最后的安息也没有。
那些深陷痛苦的亡灵请求他的帮助,他便出手削去对方一臂以示警告。
谁知她竟然记恨至今。
摩拉克斯走到阻穷身边,白色的袍子在月光下飞舞,阻穷闭上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只是过了许久,疼痛未曾降临,岩枪也并未落到头上,他忍不住问道:
“你不杀我?”
摩拉克斯低头看向半跪在地的小孩,月光清冷,他的表情也泛着淡淡的冷意。
“你既无伤人之举亦无害人之心,我为何要杀你?”
他在归离集的生活,归终已同他说过,他相信友人的判断,情感这东西不是想演就可以演出来的。
至于对自己的刺杀,那更像是一种天方夜谭般的笑话。
摩拉克斯沉思了片刻:“不过归离集你确实不能再待了,我不可能放任任何一位包藏祸心之人藏于归离。”
虽然觉得对方派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行刺杀行为过于儿戏,但一位魔神的盘算不得不防。
“你走吧,下次再见面,我不会留手。”
阻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没什么资格再要求对方。
毕竟对方没有杀他已经是对他十分宽容了。
他撑着岩枪踉跄着站起身,刚才的战斗,他已经竭尽全力。
一直以来被迫刺杀的压力一泄,心力交瘁之下,竟然一时间有些脱力。
摩拉克斯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原地恢复了半晌,阻穷转身离开,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初见归终时的场景,最终还是留下最后一句话。
“谢谢。”
不知道是对他、对归终,亦或是对归离集的所有人。
看着小孩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摩拉克斯难得为对方的未来感到担忧。
梦之魔神显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魔神,近距离战斗后,他越发能感受到梦之魔神在陆离身上布下的重重禁制。
禁制深入灵魂,已经和小孩连为一体,就连他都无法将其安全地解开。
陆离这次任务未曾完成,等待着他的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摩拉克斯也沉默了。
如若按照他平常的性格,他应该将所有已知的威胁就地扼杀,但也许是月色太过美好,也许是不想归终伤心。
又或许……是因为小孩身上那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总之,他竟然又一次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