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这辈子,不,两辈子都还没见过笛盟主伺候人。
他吓得都忘了开口阻止这家伙带他去浴池了,直到看到热气袅袅的汤浴,他才反映了过来。
“还是我自己来……自己来吧!”方大少爷的确从小被人伺候到大,可自从他后来身体好了以后,贴身之事儿就不再让人伺候了,比如洗漱沐浴穿衣这些。
等入了江湖,又遇上旺福惨死,离儿没多久也被他送回天机山庄,自然也不再有人伺候他。洗衣做饭等等这些粗活也都自己来,还经常给李莲花笛飞声他们做做饭。
方大少爷的确是一点都不娇气,也就最近回到现在这副身体里,实在是不良于行,才不得不又妥协,让人继续伺候他的衣食起居,可这些事他又怎么能让笛飞声来。
“坐下。”笛飞声冷着脸的把他按在汤池旁边的贵妃塌上,离儿在一旁放好衣服后,傻乎乎的看向方多病,“少爷,我帮你脱衣服吧。”
小姑娘话刚说完,就被笛飞声一个眼刀轧了过去。
离儿吓了一跳,还没见过这么凶的小孩儿,噙着泪就差点哭出来。
方多病伸手把笛飞声推了一下,引的这人一脸疑惑的看过来。
方多病小声道,“阿……小笛,离儿还小,你这么大个人,吓唬人家小姑娘,过分了吧。”
他这丫鬟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傻乎乎的不说,如今可是实实在在的七八岁小丫头,哪里经受得住金鸳盟盟主这般恐吓。
笛飞声将一身寒气收敛了一些,扭过头不再看离儿,嘴上却对着他道,“我一个人帮你洗澡就够了。”
“其实我自己来就可以。”
“不行。”笛飞声很坚持。
离儿也小声劝道,“少爷你身体不好,一个人怎么行?”她看了眼笛飞声,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可那力气是真的大啊,抱少爷跟抱一团棉花似的,但是,“徐姐姐说小笛力气太大,洗澡会把少爷搓疼的,这事得我来……”
这话还没说完,果然又被笛飞声瞪了一眼,小丫头彻底哭了。
方多病赶紧冲她挥挥手,“离儿你先出去吧,这里让小笛一个人伺候就行了。”不说他这丫鬟现在才七岁,就算十七岁的时候,方多病也不用离儿一个女孩子伺候他洗澡啊。
离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点头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提醒笛飞声,“小笛,你收着点力气,少爷皮肤很嫩的,不要弄疼少爷了。”
等她终于出去,方多病又把两个护卫也赶走,此处只剩下他和笛飞声两人。
笛飞声要给他脱衣服。
方多病不愿意。
笛飞声就点了穴给他脱衣服。
方多病一脸屈辱,却无可奈何!
等把他泡进汤浴之中,笛盟主才点点头,“我说过,我会照顾你。”
这话他之前就说过一次,如今这是重申,他想告诉方多病,他笛飞声会把他照顾的很好。
毕竟方多病昏迷期间也都是由他照顾的。
看方多病似乎有话要说,笛盟主终于又大发慈悲的给人解了穴。
“我不需要你照顾,天机山庄里这么多人,可以我把我照顾的很好了,你堂堂金鸳盟盟主,何必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再说他很快就可以自己下地行走,到时候就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他了。
笛飞声不爱听他说的这些话,直接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浇在他头上。
方多病扒拉了下脸上的水,气呼呼的说,“臭阿飞你干嘛!”
“我与他们不同。”那些普通人只是把方多病当少爷伺候罢了,他才叫照顾。
笛飞声, “你还与李相夷一起么?”
“是啊,我们找到了最后一枚罗摩天冰,你可以先把自己身上的痋术解了,然后再去处理笛家堡的事情。”方多病没想过隐瞒他,反正他和李相夷已经回程了,到时候总要相见的。
如今只剩下一个单孤刀了,没有这个大患,估计十年后,江湖就能太平些。所以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比较好,“等笛家堡没了以后,我们就毁了这子痋,如此……”
方多病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忽然被人咬了一口。
他捂着嘴差点一头栽进浴池中,幸好被笛飞声拉了一把。
“你怎么也这样?”方大少爷怒了!
“也?”
见笛飞声眉头紧皱,方多病气的想踹他一脚,可又对一个小孩子的脸下不去手,“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个孩子!”
“知道,我现在也是孩子。”笛飞声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只是外表是小孩子,你里面可是个成年人!”
“难道你不是么?”
……
他的确也是,方多病一时无法反驳。这笛盟主人变小了,嘴巴却更好使了,果然可怕!
亏自己还那么信任他!
算了,就当被小孩子亲了一下,反正他也是小孩,小孩亲小孩……那也不能忍啊!
笛飞声他怎么能变成这样!方多病自以为恶狠狠的瞪着他,笛盟主却被他这眼神看的又心脉浮动,但是刚才他是没控制住,实在是,因为……
“你刚才话太多了,我听着……很难受。”他本来想说心烦的,可想想,总这么说,方多病估计不喜欢,便勉强换了个词。
“你难受什么?”方多病捂着嘴,怕再被他偷袭。
笛飞声想了想,却又实在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对人有了情之后,都总会生出这般复杂的想法和感情。
他只是忽然听到,这人跟着李莲花跑了,居然是去找罗摩天冰,还是为了让他用子痋解除痋术,他就觉得……胸口酸zhang,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在不断壮大,在叫嚣着让他做些什么。
但是他又明白,方多病对他并非特别的,毕竟这人,对李莲花更好,好到可以舍弃性命,从不顾惜自己。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依旧想要得到这个人。
“方多病,你有没有想过自己。”
“想自己?我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么?”
笛飞声掐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你确定你现在好好的么?每一次救了别人,你都会跟着变化。你上次落水昏迷后,其实发生了很多事……”
方多病听到这句话有些好奇,他就偷偷听到那三个人轻薄自己,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么?
笛飞声却反而闭了嘴,这让方多病有些心痒,他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发生了什么?你要告诉我的话,刚才的事我就先原谅你了。”
“你不原谅也没关系。”
“喂,阿飞!你就说说呗。”他总觉得这事他必须得知道。
笛飞声似乎还在思考,能让这个人花心思思考该不该说的事,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方多病只能使出大招,“笛哥哥,你就跟我说一下吧。”
笛盟主被他这声哥哥叫的脸都冷不下来了,此事,李莲花曾让他对方多病隐瞒,不过笛盟主并未答应过,“把你捞出来后,看到你又变小,李莲花曾质问我们做了什么,我自然告诉他你让我去处理石寿村的事,他为此发了疯。”
“发疯?”方多病心理一突,却还是摇摇头,“李莲花怎么可能发疯,那个老狐狸天天运筹帷幄的,他不让人发疯就不错,他自己会发疯么?”
见他不愿相信,笛飞声从善如流,“那他没发疯,他只是想服毒。”
方多病原本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坠入冰窟,“服什么毒?他为什么要服毒?”
笛飞声不想说那句因为你,可李莲花又的确是因为方多病,这人觉得,方多病的遭遇或许都是改变别人命运所要付出的代价。而方多病又是为了改变李相夷的命运才会做这么多,偏偏,他李相夷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所有的代价都被方多病一人承受了。
这不公平。
李莲花觉得他的未来干系着太多人的命运,所以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他想顺应天意,不再做李相夷,服下碧茶之毒,坠入东海。
如此,少了承受他这一份必须付出的代价,方多病或许可以醒来。
这人疯魔一般,尚不知这猜测是对是错,李相夷居然也答应了他,未曾反对,只有笛飞声反对了。
幸好药魔手上没有碧茶之毒,不是说他没做,他已经做出来过,而且很早就给了角丽谯,只是不知道,这毒最后角丽谯是用了,还是随着她的死没了。
李莲花又逼着药魔再做一瓶,无所谓什么毒,能毒倒他就可以。不过那会儿方多病身体恢复了成人模样,李莲花这家伙虽然看着仍然不太正常,但是好歹收敛了许多。
笛飞声不想替李相夷或者李莲花说些什么,但是他也无意隐瞒。
“你辛辛苦苦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他活着么?可若是你死了,他也活不了。所以,这次拿到罗摩天冰你又变成了多大?”笛飞声小声问他。
他当初不明白李莲花为何会甘愿服毒,如今有些明白了,毕竟这次,对方寻找天冰,心里想的居然是为了解他的痋术,那么这次变化,自然也是为了他。
方多病摇摇头,他心里乱成一团,无心回答这人的任何问题。
笛飞声还想再问,却见眼前的人垂着头,一滴滴热泪从他脸上流下。他没办法再逼着这样的方多病说些什么,左右等李莲花带人回来,他会知道的。
此后,这人蔫了吧唧的洗澡倒是十分配合,笛飞声给他沐浴完后,这家伙已经哭红了眼。
离儿问了,方多病也只说是被热水迷的。
药魔听说被何晓慧赶了出去,只留了最后一副房子给方多病。
这药总是要喝的,喝完之后,眼看方多病疼的缩成一团,笛飞声又想揍属下了。
夜晚,等方多病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捧着粥等着他的李相夷。
“李莲花呢?”方多病过来兴师问罪。
李相夷有些失望,“你怎么总念着他。我可是给你买了最甜的桂花莲子粥。”
想到这两个,一个要服毒,另外这个还默认,方多病就气的死了,“你们两个都是混蛋,说!我坠湖那次,谁准许你想着服毒的?你知不知,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不管你想当李相夷,还是当李莲花,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因为中毒,不得不这么选!你明白么?”
方多病扑过去一口咬在李相夷的胳膊上,可他现在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牙口咬人,李相夷都怕自己咯着他。
“方小宝,你是狐狸精么?”李莲花伸手把人扯开,然后摸了摸他的头,“那是我为了骗药魔胡诌的,怎么反倒把你骗了啊?”
“胡诌的?”
“对啊,啊,笛盟主没说么,这药魔惧他怕他,根本就不敢说自己已替角丽谯办过事做过毒,我诓他一下,他才承认。之后我还假意让他再做一次碧茶之毒,那老家伙说药材难寻,做不了了,天下间唯有那一颗。所以我准备等回到四顾门仔细再找一下,怕角丽谯早就把毒送了进来,更怕谁哪天忽然灌我一杯碧茶。方小宝,我好好的,怎么会不做剑神李相夷,而去做李莲花呢?”
李莲花见他面上依旧犹疑,又安慰道,“你若不信,等见到药魔可与他对峙一番,我怎么会骗你。”
“可你以前经常骗我?”
他顿了一下,又摸了摸鼻子,“以前那是身不由己嘛,现在我可没骗过你。”
方多病似乎被他说服,下一刻却又揪着他的衣服站起来,“我现在不想信你!李相夷你来说!若是你骗我,我就……”他想了好一会儿,该怎么要挟这个少年剑神。
忽然就福至心灵一般,“我就告诉我娘,你上次来天机山庄轻薄了我,让你一辈子都进不了我们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