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你为何还是不醒啊？”
“小宝，来，喝点药。是有些苦，你要是醒了，娘就给你吃糖，你若想吃冰糖肘子，娘也给你做！”
“小宝，喝点粥好么……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瘦了……”
哭泣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娘这么一个总是开朗大气的人，最近似乎哭的越来越多。
方多病只觉得满心愧疚，他想坐起来抱抱她，却又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四肢，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他记得自己是被万圣道的人追至湖心，原本不会那么快坠湖，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心脏仿若被数十枚钢针扎入一般，剧痛不止，痛到他眼前发黑，脚下无力，便一头栽入湖中。
后面的事，他便再也不知道了。
难道他后来被淹死了么，所以才会回到自己在天机山庄的身体里？
可为何他又无法睁开双眼？
从昨日到现在，方多病总是能听到他娘和小姨的哭诉声，也许是他的情况真的不太好，也许是他昏迷太久，亲人们承受了太多痛苦。
总之，每次见到他，他娘都会落泪。然后一边哭还一边哄着他，希望他能听见，能睁开眼看看。
方多病很难过，难过的想哭，可是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也许，他真的死了。如今只是一缕幽魂，只能听，不能看更不能说，等过了头七他就真正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哎，也不知，李莲花他们现在如何了，单孤刀的阴谋，应该不会再得逞了吧……
*
四顾门内，云彼丘刚收到察音阁送来的新消息，看完后便是一惊。
他抓着手中纸条，匆忙去召集人手，先是纪汉佛他们四人到齐，然后是许久没有出来的乔婉娩和肖紫衿。
云彼丘看向这几位元老，发现少了一人，“二门主呢？”
白江鹑回到，“上午我见了，二门主说他外甥病危，回天机山庄了。所以，比丘，你把我们都找来，为了什么？是门主那边比试出了问题么？”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面露担心。
云彼丘却摇头，“不，不是门主，是袁少侠。”他将纸条拿出来，给众人看道，“袁少侠遇难，据说是坠入太湖，门主急着召集人手去捞人……”
“我们这里距离太湖，少说也得半日路程，这去了，还能捞到活人么？”白江鹑心直口快，说出心中所想。
其余人自然都已想到，乔婉娩最是细心，听到这消息，就知道要糟，“所以，相夷现在如何，他，他那般喜爱袁少侠。”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相夷的变化了，若不是真的喜欢，这些流言蜚语，李相夷根本忍受不了。
“如今不知门主现在如何，但还有一则消息是说，金鸳盟笛飞声，盛怒之下，毁了万圣道的总坛。”云彼丘又拿出来一张纸，上面陈述了金鸳盟所作所为。
又说了袁健康坠湖，似乎也是因为炎帝白王和四象青尊两人发狂大开杀戒，袁少侠借机逃离，却被这二人暗害，重伤坠湖。
四顾门众人不敢耽搁时间，但也不敢倾巢出动，于是便派了石水，云彼丘以及乔婉娩和肖紫衿同去。
他们四人带着十几个四顾门的兄弟，在天黑前赶到了太湖，一眼就看到了现在湖边一身狼狈的“李相夷”。
他仿佛刚从水中出来没多久，衣服头发都还是湿的，怀中抱着一柄镶满明珠白玉的宝剑，那是袁少侠的剑。
“门主！”众人匆匆跑过去，“李相夷”看到他们，勉强笑了笑，“你们可以一起帮我找找他么，我找不到他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眼神却绝望又无助。
仿佛若是没有找到人，下一刻他也就倒了，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乔婉娩还是第一次看他这般模样，“相夷，你先去换一件衣服吧。这里我们来找，你不要急，袁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会平安的。”
“李相夷”却摇了摇头，此时他脸上那股子温柔痛苦变成了愤怒和伤心，“他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回来救我，他不会这样！”
“单孤刀呢？”他又忽然开口问道，那声音里，有失望，有痛苦，甚至还有无边的厌恶与痛恨。
众人不懂他为何会突然提到二门主，肖紫衿看他这样子，心中不是滋味，回道，“二庄主回天机山庄去了。说是侄子病危……”
没想到“李相夷”听到这句话似乎气笑了，“病危？如今倒是想起他来了。”
然后表情又变得平静而绝望，“终究是我贪心不足，若我安心离去，他不会……”
“我说过，他不会死的！”
“是，他不会死，我还为他点了长明灯，他还这么小，自然是应该长命百岁的。”
“我们再找找！也许他躺在哪里正骂我们呢。”
众人看他这般自言自语，表情或愤恨或追悔，语气时而温柔时而冷峻，都有些害怕，门主莫不是刺激太大，疯了吧。
“相夷，你别这样！”乔婉娩看向其他人。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李相夷一直是他们心中无可动摇的神，他似乎无坚不摧，所以没有人会想到，这人有一天会为情而伤。
他明明眼中看着清明，却又胡言乱语的自说自话，然后又忽然将自己的少师和尔雅交给乔婉娩保管。不顾众人阻拦再次跳入太湖寻人。
这疯了的还不止这一个。
四顾门的人寻来船只，一寸寸水域寻找的时候，也遇上了金鸳盟的人。
金鸳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看到他们倒也不理，一个个会水的似乎都下水去了。
四顾门的人想到他们也是来找人的，倒也没说什么，心中只是感叹，没想到笛飞声这个魔头，也真的动了情。
在找了一段时间后，自然一无所获，反倒是遇到了前来求助的万圣道弟子。
万圣道总坛被毁不说，笛飞声如今还在那里不肯离去，这些弟子也就微末功夫，不敢上去同笛飞声较量，便出来寻找帮手，这才看到了四顾门。
而四顾门向来自诩江湖刑堂，江湖上作乱打杀他们都要管，尤其是魔教金鸳盟做恶一事。
可这次发疯做恶的是笛飞声，江湖上，除了李相夷，无人可敌。即便佛彼白石都在，四个人也奈何不了一个笛飞声，何况现在他们人都不齐。
但让情绪不稳，甚至看着有些疯癫的李相夷去，所有人又都觉得不行。
看他们左右为难，万圣道的人指责他们只是害怕笛飞声，不想管此事。
李相夷听到后，便道，“那我亲自去如何？”
说完也不顾众人阻拦，冷着脸提着少师赶到万圣道，和笛飞声又打了起来。
这次两人心中都满是郁气和恐惧，打起来跟不要命了似的，于是，在他们二人合力之下，整个万圣道顷刻间就从残垣变成了更碎的废墟。
再无任何修复的可能。
笛飞声自觉胸口处郁结依然还在，他此时看到李相夷，便会想道那罪魁祸首，“单孤刀呢？”
“回天机山庄去了。”
“他的命留给我。”
李相夷看他一眼，没有答应，他也想杀了此人，可他不能。
李莲花却说，“方多病本想留他一命。”
如今他和李相夷都可以随意说话，只是若不注意的话，旁人看起来只会觉得诡异。仿佛这人发了疯似的，在自言自语。
他们甚至连心中感受都互通了，李相夷如今只觉得满心的阴郁压抑与悔恨，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李莲花的。
而李莲花也要控制住自己报复的冲动和恨意，他年少时候，的确很容易被仇恨蒙蔽，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单孤刀利用。
如今，他明白，方多病想留单孤刀一命，如果所有事情都没发生，那单孤刀还能罪无可恕，必须一死么？
方小宝也许没有想过要饶恕那个人，但是他也的确没有想过要杀了他。
上一世的仇恨已经了结了，李莲花即便厌恶了那个心口不一的师兄，也不可能把上一世的恨带过来，可这人依旧让他动了杀心。
笛飞声手持长刀，站在他一旁，他捂着胸口，表情有些难受。
“李莲花，你知道，我为何心脉疼痛不止么？”
若是往常，李莲花自然会诓骗一番，笛盟主不懂，他却懂，可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可怜人，李莲花一直都可怜笛飞声。
是他临死之前，也要利用笛飞声想要对手的心，将自己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他。
笛飞声对方多病如何，他一直清楚，正是如此，才会放心离开，即便心有不甘，也没办法。谁让他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可谁能想到，他还有机会再来一次。虽然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机会该不该有，若是以方多病的命换来的机会，那他还不如继续当一坛子骨灰。
“那是心痛。你在思念一个你很喜欢的人，自然会心痛。”李莲花难得大发慈悲，说了句实话。
笛飞声从未心痛过，他不太明白这种感受。“以前，只是酸涩，今天，越来越痛……”
“笛飞声，对不起。谢谢你在我离开后照顾他那么久。”李莲花从以前笛飞声回忆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自己离开后，方小宝这家伙做的不少傻事。这家伙和笛飞声一样，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当初在做些什么，却又把自己折腾的惨不忍睹。
笛飞声皱了皱眉，他并不需要也不喜欢李莲花的道歉，他做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想做，与他人无关。
他正准备反驳对方，却见到无颜匆匆赶来，笛飞声眼睛一亮，脚下轻轻一踩，瞬息间赶到无颜身旁。
李相夷听他们俩说了半天话，这会看到笛飞声的下属过来，也心有所动，跟了过去。
“如何了？”
无颜见笛飞声面露焦急，便长话短说，“尊上，属下们在震泽附近找到了一个很像袁公子的人。”
“很像？”
“对，”无颜想了想，“一个大约七八岁大的小孩，五官和袁公子很像，但心脉微弱，药魔说他性命垂危，不知该不该救，特来请尊上过去一看。”